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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涼亭那邊,司頌常西揚兩人就略略尷尬了。


    衣服被打濕了一點,粘在身上並不舒服。常西揚用手拽著發尾甩了甩,他的長發現在一定亂糟糟地糾纏在一起。真是糟糕透了。現在看上去,一定很狼狽啊。


    印象裏,這是他第二次淋雨。


    第一次,那就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


    暫居在華國?大唐盛世,人類少有這麽繁榮的國家,他滿懷好奇地在這邊住過一段時間。偶爾感受一下人類的生活環境,體驗並不糟糕。他喜歡這種挖寶一樣的未知感。也是那時,他從秋煙那邊,聽聞了消息。


    “你確定麽?”秋煙眯起眼睛,像極了隻慵懶的貓。


    “……我不能害他。”他聲音清冷,又有些陌生。


    “隨你便是,你安心就好。我不會讓你們死的太慘。”秋煙勾起嘴角,挑起他的下巴,吐出一口煙氣。“命數是定的,所有的劫都逃不掉。但我也可以告訴你,結局是好的。”


    “你有算過自己麽?”他看進秋煙深沉的眼眸,裏麵倒映著一個小小的冷冷的自己。


    “……我會陪你們到最後的。”


    “你答應我了。”


    “從不失信。”


    他不能和司頌在一起,永遠也不能。


    紅線牽於兩人之手,他執一端,司頌,在那頭。


    以前是他無聲地迫切地渴望著司頌拿起那邊紅線,一步一步走向他。


    現在,他卻要親手剪斷這線了。


    這邊站著的不隻是常西揚,還有他身後陰惻無盡的禍端。


    逃不掉的,隻是時間的長短。秋煙這樣說道。


    那我,便自己放棄好了。


    像這雨,他站在雨中,卻沒有傘。


    如果他是個普通的人類的話,會有人撐傘給他吧。


    司頌,你會笑話我吧?


    身為造物主,卻連把傘都不願變出來了,甘心淋雨。


    他站在司頌的府邸門外,他們自然沒有住在一起。他想抬手敲門,去借一把傘,然後門開了,司頌會一臉詫異的盯著他,會慌亂地變出毛巾變出紙傘,護著他進屋,再幫他擦幹淋濕的頭發,他會一邊擦拭一邊笑話他,怎麽傻到連傘都不打,再給他遞上一杯暖薑茶,可能還會小心翼翼地把他圈在懷裏,卻假裝滿不在乎地告訴他,這是恢複溫暖最好的辦法。


    真傻,真是傻透了。


    他笑了笑,這樣想到。


    但他抬起的手沒有落下去,沒有敲門,門沒有開,也沒有司頌。


    他安靜地離開了。


    那天的雨很大,他淋了雨,走在雨裏,是沒有流下一滴淚的。


    真的。


    第二日,便放了晴。


    他與司頌小千約在竹林,也是這樣的八仙桌,這樣的涼亭。他看著司頌毫無防備的睡顏,司頌的眼角微微下垂,角度甚是漂亮,差一分都沒有這般的溫潤美好。


    他最後還是悄悄地,看著那人,他聽見自己說,司頌,我覺得我好像有點喜歡你。


    這是我的第一次告白,也是最後一次。


    從今往後的常西揚,不會再喜歡司頌了。他沒有說出來,司頌也不會知道。和翠蓋華章一樣,常西揚是司頌琢磨不透的。他永遠也不能參透一點,即使耗盡真意。


    盡管他曾經以為他是完全了解那人的。


    常西揚離開天界後,司頌種下這一池荷花。


    他沒有說謊,這真的是他培育出來的。翠蓋華章不耐寒,但是常西揚不一樣,他站在那高高的山巔,清清冷冷,似玉如冰。


    隻是你的心也和冰一樣狠麽?


    拋下我一個,當初的那句喜歡……我為了這兩個字,追了你一千多年也不夠麽?從大唐盛世,到唐朝衰落,華國戰亂四起,曆經了多少朝代,最後在大清的手裏衰敗下來。


    滄海而桑田。


    真心二字不足以比過相識幾天的橙公子……麽?


    當時的司頌,每日站在池邊,望著滿池怒放的客心流水,呆呆發愣。


    我的真意,試問花知否?


    雨不大。


    倒是惹人心緒。


    常西揚把頭發撩到耳後,“很狼狽吧,我現在這樣。”他的聲音裏像是帶了些歉意,雖然不知道為誰而抱歉。


    “怎麽會。”司頌笑一笑,幫那人理了理頭發。


    “司頌,你有意中人了麽?”阿揚像是漫不經心地隨口問道。


    “……有了啊。”


    “你喜歡男人的,是吧?”


    “……嗯。”


    “那我看起來怎樣?”


    “……”常西揚單手托著腮看著對麵那人,那人明顯是被嚇到了。


    “很……不錯。”


    “哦?那和你的意中人相比呢?”無辜的語氣,像是真的隻是單純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阿揚。”


    “嗯?”


    司頌不再說話,他低著頭像在掙紮什麽,幾度張口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嗯?司頌?”常西揚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近那人,他隨意倚在桌邊,低頭看向司頌,“我不是你的意中人麽?”


    司頌抬頭,眸色漸深,“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向來清醒。”常西揚俯下身子,把嘴唇湊了過去。


    雨還在下。


    清冷的,落下。濺起小小的水花,帶著冰涼的濕意。


    他們交換了一個並不熱烈的吻。


    卻像是冰天雪地裏兩個相擁取暖的人,貪婪地索取著對方的溫度。


    “我不覺得……我錯了。”常西揚在間隙裏,斷斷續續地,喘著粗氣說道。


    我從來不覺得,我錯了。


    尤其是在愛你這件事情上。


    司頌手指探入阿揚微濕的衣服裏,攬過那人的腰,一把拽到自己的腿上。“可以麽?”他抵著阿揚的額頭,嗓音沙啞地問著。


    “為什麽不呢?”常西揚笑起來,單手解開自己襯衣的扣子。


    “……你今天有點不一樣。”


    “嗯?是麽?那我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沉穩冷靜,會害羞,很幹淨。”


    “你是說我現在不幹淨?”他的聲音隨司頌的動作顫抖起來。


    “當然不是,隻是,這感覺不太一樣。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嗯……我以為你會喜歡。”


    “我都喜歡。就是覺得不像你。”


    西揚低聲笑出來,“我們不過認識幾天。”


    “隻是感覺。”他又低下頭去吻了吻那個因為疼痛而臉色瞬間蒼白的人。


    一點也不溫柔。


    常西揚有些分神。他的動作和以前一樣,卻也不是溫柔。


    因為沒有愛麽?


    他們緊緊地貼合在一起,常西揚卻感受不到那人的愛意。


    是這樣的麽?


    秋煙所說的,你缺失的。


    是愛麽?


    “你還有力氣分神?”司頌假裝不滿。


    “你是愛我的麽?”


    “……”司頌沒有迴答。他不知道。


    “沒關係,我愛你。……喂你別停啊。”


    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花卻無言語。


    如此風流興莫支,好花含笑雨淋漓。


    常西揚扣上襯衫的扣子,雖然司頌盡量用手臂給他墊著了,但是後背還是在桌子上磨得有點破皮了,現在隨著動作倒還真有點疼,也勾起點以前的不算好的迴憶。再看著那個人渾身舒爽的樣子,常西揚不爽地踢了踢他的腳尖。


    “迴去給你上藥,聽話。”司頌揉了揉西揚的後背,語氣有點討好。


    “你現在像是甜嘴哄小蜜的無良人類老板。”常西揚噘著嘴不滿地推了推他的胸膛,“我也像是為了錢去上你床出賣身體的蠢貨。”他又有些低落地補上一句。


    “別這樣說。”


    “但是你不愛我。”常西揚把臉埋到手掌中,“啊天啊,我現在又像是抱怨自己得不到愛的蠢貨……好吧我已經是了。這不應該。”


    “是不應該。你不是蠢貨,我也是愛你的。”


    西揚坐直身體,一臉驚訝地看著司頌,“我以前可不覺得你也可以毫不猶豫的隨口扯謊。”


    小番外他所忘記的事情(6)


    再後來,常西揚下界出遊時,偶然遇到一隻小野兔,棕黃色的小小圓圓的模樣,煞是喜人。它也不怕生,見到自己就小心翼翼的湊過來,乖巧的厲害。


    他小心的摸上去,毛茸茸的,熱乎乎的小東西,一臉無辜的揉著自己的臉,相熟了之後那個小東西也毫不見外,過來蹭蹭舔舔的,幾乎要融化了他的心。


    “叫你小橙子好不好?”


    小橙子耷拉下了一隻耳朵,茫然地用爪爪捋著,算是默認了他的話,反正也聽不懂嘛。


    後來他抱著小橙子迴家的時候,司頌還抱著胸,一副好笑的樣子。


    “你笑什麽?”常西揚有點不滿,司頌就笑著揉揉他的頭發,“隻有阿揚才會喜歡這樣的小東西了。”


    “別這樣,他能聽懂的。”


    “是麽?小東西?那你知道,你的西揚哥哥,已經是我的人了麽?你應該去找一隻小母兔當交,配對象。”司頌笑得無辜,那時不過初具感情不久,所有的情愫都是曖昧的糾成一團,他說不出常西揚對他來說是怎樣,隻知道,這個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他們尚且年輕,還不知道何為愛情。


    “他隻是隻小兔子。”常西揚想反駁那人,卻沒由來的不知道說些什麽。


    小橙子聞言,身體力行地證明了他的確聽懂了交,配兩個字,趴上了西揚的胳膊,開始做一些不可描述的動作,看著那個小兔子奮力地抽動身體,司頌挑眉,“這就是你的小兔子?”


    常西揚尷尬萬分,揪著小橙子的後頸肉把他提溜了下來。


    司頌伸手,變出一條濕手帕,耐心地給常西揚擦拭著胳膊,“別再帶奇怪的東西迴來了,都留下味道了。”司頌皺皺眉,有點嫌棄。


    “……嗯。”他的手被司頌握在手裏,不像他一樣,司頌的手總是冰涼的,卻也讓人舒服。


    那時沒有電燈,唯有燭影搖紅,沒有原因的,兩個人接了吻。


    皆是初吻,就是那麽自然而然的,就發生了,好像他們就該這樣做。


    沒人知道這個吻該有什麽意義,不過是身體的本能,在對待對方的吸引時,給予的最原始的迴應。


    想要觸碰你。


    僅此而已。


    尚且青澀的兩人,在燭光裏凝視對方,沒有人會注意的,那隻被冷落的小兔子,眼睛裏倒映著,搖晃著的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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