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清晨,北城拘留所的暗房裏,初昇陽光照落在男人的臉龐上。


    他不曾睜開眼睛,隻是迎著頂上窗戶落下的那份炙熱。


    突然,腳步聲「蹬蹬」傳來,那是警員前來開門,「尉先生!請你配合調查!」


    拘留所另一間審訊室內,袁秋葉坐在椅子裏,她更是秀眉緊鎖。


    不多久之後,那位尉氏容少終於被帶至。


    袁秋葉抬眸望去,瞧見他緩緩而入,在麵前那張空椅上坐下。


    「袁警官,這麽早就開始工作,真是辛苦了。」他微笑間打了聲招唿。


    這人竟然還有心思閑聊!


    袁秋葉卻沒有這個好興致,她凝聲道,「尉先生,請你看一看我身邊這位,你認不認得他!」


    她的身旁,還有另外一人,也是身穿製服的男警官。


    尉容望了過去,他眸光溫漠,「袁警官難道換了助手?」


    他會不認識?袁秋葉可不相信,她直接道,「這位是海城警署的許警官!當年就是負責王氏長千金王子衿女士的案件!」


    誰能想到,就在半個小時之前,袁秋葉原本還在睡夢中,卻突然接到了電話。海城警署的警官親赴北城,因為又一起案件牽扯到嫌疑人!


    「原來是許警官。」尉容應聲,「不好意思,我最近記性不好。」


    許警官開口道,「尉先生,我之所以會從海城特意過來,是因為當年的案件有了新的情況!就在昨天,警方找到了最新證據,證明你在被害人王子衿遇害當時,曾經出現在被害地點附近……」


    許警官說著,吩咐一旁的警員將攝像機取出,又按了下鍵。


    攝像機的屏幕上開始放映,海城學堂舊宅附近轉角截取的錄像……


    「尉先生,請你解釋一下,那天你為什麽會駕車出現在這裏?」猛地,屏幕定格於一處,許警官指著畫麵中車內男人的影像質問。


    此刻放映的畫麵錄像,袁秋葉已經事先看過數遍。可連她也被震驚,這位豪門大少怎麽能接二連三牽扯到命案中去!


    這簡直就像是無底洞,越深入就越是深不可測,也越危險滲人!


    而對於王家長千金王子衿與尉家之間的糾葛,袁秋葉又再一次了解,其中糾葛當真是盤絲錯節。


    一切太匪夷所思,豪門家族實在太混亂!


    袁秋葉抬眸望向對麵之人,聽見他淡漠道,「影像這麽模糊,怎麽就能肯定是我?」


    「尉先生,這輛車是在你的名下,你又怎麽解釋?」許警官又是追問。


    尉容沉眸以對,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整張英俊的臉龐清清楚楚,「我想,這是警方需要查證的事。」


    許警官愕然,身為嫌疑人竟然反過來讓警方去查證為他解釋?


    「尉先生,早在當年你就和被害人王子衿為了孩子的撫養權鬧到法院。之後又是紛爭不斷,王子衿是被毒害,警方更是在她的手底下發現了一個容字!」許警官提起所有證據,「現在你承不承認罪行?當年是你殺害王子衿!」


    袁秋葉當下也是剪不斷理還亂,對於這最新一起案件,完全是一片茫然。她一直望著他,發現他時鍾麵不改色不為所動。


    默然一瞬,尉容幽幽應道,「請將案件提交檢察院,我等著判決!」


    這又算是什麽迴答?


    許警官卻是由此判斷:他不肯認罪!


    袁秋葉卻覺得他的言行,分明是沒有絲毫閃躲……


    明明險峻形勢對他那樣不利,這份從容不迫究竟何處而來?難道他真不是兇手?


    還是,他認為自己能夠瞞天過海,逃過法律懲治!


    ……


    就在許警官前往北城接洽那邊的警署後,海城這邊也沒有耽擱,由另外一位陸警官接洽負責。


    因為案件已經間隔多年,為了再次核實盤查,警方再次相請涉案相關所有人來到警署審訊調查。


    陸警官負責向王家取證的同時,尉家也被通知。


    尉孝禮一行得知了王子衿案件的最新進展後,這下更是感到措手不及。


    「怎麽會突然又有了新證據?」岑歡不禁追問,「這下子,容少爺豈不是又多了一項謀殺罪?」


    元昊顫了聲,「難道容少爺真的殺了人……」


    「住口!」元伯立刻喝止,不允許他胡言亂語。身為尉老太爺的親信,他絕不允許尉家中人這樣謠言。


    可是一切都太過蹊蹺巧合,先是謀殺記者,後牽扯到容氏命案,又有林蔓生,再加上王子衿……


    事到如今,仿佛他們不信都不行!


    「警方既然要調查審訊,奉陪就是!」尉孝禮最終發話。


    尉家一行立即又是前往警署,而當他們趕至的時候,王家一行卻因為剛剛結束調查,所以兩方人在大廳裏撞了個正著。


    王家這邊是王燕迴以及王鏡樓兩兄弟。


    還有,慢慢走在後方的林蔓生。


    蔓生正和楚映言並肩而行,欲離開此處。


    他們還要趕去王家,王父許是因為王子衿之死被再次提起,所以怒氣上湧血壓升高,於是已經先行迴去休息。


    隻是除了兩方人之外,還有第三方也在場,正是霍氏一行!


    霍雲舒以及霍止婧姐妹也收到警方通知,趕來海城接受調查。她們原本在大廳裏坐等,卻不料局勢會變成這樣。


    霍雲舒的身旁,陪伴著周博朗。


    康叔則站在霍止婧一側。


    如今的霍雲舒雖然還備有輪椅,可是她已能依靠自己站起身。周博朗在旁輕輕扶住她,隻這樣一個舉動,就可以清楚,他們之間的恩怨早化解了。


    霍雲舒卻是擔憂看向前方,霍止婧更是焦急。


    她們早就知道尉容涉嫌謀殺,可卻因為非親非故所以不便出麵。如今再聽聞消息,就急忙趕來一瞧究竟。


    誰想這個剎那,三家人再次麵對麵,卻是一觸即發——


    「是你們尉家害人!」王鏡樓像是找到了罪魁禍首,他朝著尉孝禮怒斥,「是尉容害死了她!他是殺人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那最後八個字驚心而起,卻已如判定一場死刑!


    ……


    時隔至今,王子衿的遺體還被冰封在警署冰櫃內不曾取迴。而今就像是久違的沉冤昭雪,王鏡樓更是直指尉家!


    王燕迴沉靜的側臉凝著冷冰之色,對於王子衿的死,作為兄長的他,又何曾能夠忘懷?


    他們之間勢必會有一場惡戰,即便不是為權力地位,也是為家族親人!


    警署大廳裏,眾人都被王鏡樓這一聲怒喊驚住,所以半晌不曾迴神。


    直到又一聲冷笑而起,「嗬——!」


    「真是佩服!我還沒有指責,王子衿害死了我的大哥,你倒是在這裏惡人先告狀!」尉孝禮站定在原地,將過往罪刑全都提起,男聲愈發冷凝,「要說害人,你們王家才是首屈一指!」


    「王子衿作惡多端,是證據確鑿的事,她害人更是千真萬確!難道被她謀害的人都是活該該死?」尉孝禮凝眸直視前方,那從前時候不曾有過隻字片語的怒言,在多年後悉數道出。


    他是在明指王家人包庇縱容不辨是非!


    王鏡樓怒目道,「她犯罪,已經認罪!可是尉容犯罪,他難道有認罪?」


    「她當年可是逃了,是你帶著她逃了!你也是幫兇!後來她認罪,也是你替她說明一切!她哪裏有親口認罪過?」尉孝禮眯起眼眸冷笑道。


    眾人再想到王子衿,當年分明是執念太深無法自拔!


    王燕迴的神色更沉了幾分,整個人冷駭異常……


    「你就能肯定,她不會親口認罪?」王鏡樓厲聲反駁,「如果不是尉容殺了她,她也會站出來說明一切!」


    這可能會有的結果,誰也無法判斷否定!


    「如果?」尉孝禮沉聲道,「你們現在也不過是假設!現在案子還沒有水落石出,你們就要他殺人償命!究竟是法律判定他有罪,還是你們王家判定他有罪——!」


    楚映言被尉孝禮的話語再次驚到!


    其實誰都知道,這種情況下,也唯有尉容最有嫌疑。可尉孝禮所言卻直擊人心,因為王家人都認定是尉容。


    這本就是一局死循環,解不開就隻能葬身火海!


    尉孝禮的視線又是掠過王家眾人,最後落在林蔓生身上,「王家大小姐可是連自己的親妹妹,都沒有放過!你們自家人被害,就能一笑而過,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真是相親相愛——!」


    這番狠戾話語傳來,眾人全都紛紛望向了後方那一人。


    那正是林蔓生!


    此刻雖身為王家人,卻竟是這般諷刺可笑!


    這真是最兇狠的一記致命傷!


    猶如一把弓箭,狠猛射擊入心底!


    楚映言瞧著林蔓生就站在身旁,她的脊背站得這樣直,好似沒有任何事情能將她打倒……


    「尉孝禮!你少在這裏挑撥離間!要不是尉佐正和尉容,他們兩個人一起造孽,又怎麽會造成這一切……」王鏡樓為王子衿抱不平,亦為林蔓生憤憤不已,可是話未說完,就被人猛地打斷!


    那是王燕迴,他終於出聲道,「我們王家的事,容不到外人說教!尉孝禮,你還是管好你們尉家,多為你的二哥未雨綢繆——!」


    王燕迴一開口,那強勁氣勢讓整座警署廳寂靜無比!


    ……


    最終,還是陸警官一番好言相勸下,這才將這場戰局終止,「尉先生,你們幾位裏麵請……」


    陸警官先將尉家一行請入會客室,算是解除了一方危機。


    再之後,楚映言直接帶走了王鏡樓。她一開口便是以長嫂的身份,讓王鏡樓不得不聽從。


    陸警官又是領著王燕迴前去簽字錄入,王燕迴叮嚀一句,「你先去外麵等我。」


    蔓生就要離開,一轉身又對上了霍家一行。


    「林副總……」霍雲舒出聲問候。


    林蔓生三年後歸迴的陣仗雖然不算驚天動地,可是海城貴圈的消息早就傳遍。


    蔓生微笑看向霍雲舒,也瞧見她身邊的周博朗,他的手還輕輕扶住她,那樣親密的姿勢。


    「我們在一起。」霍雲舒也不願隱瞞,她如實道。


    「你好,林小姐。」周博朗也是問候。


    真是人生無常世事難料,闊別多年後的今日,霍雲舒最終牽手了周博朗。


    蔓生瞧著他們兩人,郎才女貌十分登對,微笑祝賀,「祝福你們。」


    「我也先走了。」隨即告別,她就要離開。


    隻是當她正要走出警署的時候,又有人趕來,那是一個長相英俊身形挺拔的儒雅男人。


    他欣喜上前,迎上林蔓生後一道出了警署。


    雖然隻是驚鴻一瞥,霍止婧卻認出了那人,「他是楚家的公子楚冠廷!」


    聽聞,楚家有意和王家聯姻。


    原來一切不隻是傳言!


    一行人又想到先前尉容與林蔓生之間的恩怨,事到如今他們隻怕是早就分道揚鑣……


    「林小姐的處境,實在是可憐……」康叔沉嘆道。


    霍止婧蹙眉,又是問道,「難道真的是尉容大哥殺了王子衿?」


    尉容被北城警署關押一事,他們早就知道。也知道,他在北城法院開庭審判。可是他們無法聽審,因為和案件並無牽扯,又是非親非故。更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相信,他會真的犯下謀殺罪。


    直至今日,多起命案相繼而來,霍雲舒也有些茫然,是禍是福這樣渺茫。


    「那位楊理事,不是沒有出現……」周博朗低聲提起。


    的確如此,一向和尉容交好的楊冷清,並不曾因為開庭而歸來!


    不錯,他不歸來,也是因為他根本就不信!


    眾人心下一定,耳畔傳來恭送聲,是那位陸警官一路相送王燕迴。王燕迴和霍家一行擦肩而過之時,不知是因為禮貌,還是因為當年王子衿所為虧欠太多,他停步無聲打了個照麵,而後走了過去。


    「姐,林蔓生和尉容大哥真的就這樣了嗎?她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了嗎?」霍止婧忍不住又是問道。


    霍雲舒望著警署大廳門外,卻是沒了聲音。


    突然想起當年還在宜城之時,那片雜草叢生的地域裏,她問她:你不恨他麽?


    她的迴答是——我認了!


    現在她是王家的女兒,王氏的千金,就算不認命,也沒有了第二種選擇!


    ……


    對於王子衿一案,北城警方的消息傳至,證明尉容不肯認罪。如此一來,又是一場公訴上庭避免不了。


    案件一樁又一樁牽扯其中,簡直到了讓人應接不暇的地步。


    很快,迎來了八月。


    又是一眨眼,八月都過半。


    這邊案子未曾了結,而公司的項目又是飛速進展。因為工程需要,連日以來都在打探一位學術領域上堪稱國際專家的教授,希望能夠聘請他擔當項目總技術指導。


    隻是可惜,這位教授行蹤十分保密。


    這日,楚冠廷派出去的下屬終於打探到對方蹤跡,「找到華教授了!原來他就在國內!」


    想必也不會是在海城,蔓生眼眸一明道,「那就立刻訂機票去拜訪!」


    楚冠廷微笑道,「我已經訂了去平城的機票。」


    蔓生一怔,「平城?」


    怎麽會是那裏?


    楚冠廷迴道,「巧的是,華教授的妻子是平城人,所以最近才會迴了娘家。」


    「原來是這樣……」蔓生輕聲應道。


    「我記得秀兒也在平城,這次你去了,還可以聯繫他再聚一聚……」楚冠廷十分貼心,又是笑道,「小寶當然也一起去。」


    ……


    此番前去平城,王燕迴自然也知曉。


    隻是聽聞當年平城,她曾留任就職,而當時尉容也還是公司董事陪伴在她的身邊……


    王燕迴未曾提起此事,他唯有道,「蔓生,這段日子你也累了,就當是散心。」


    「辦完事情,我就迴來。」蔓生迴道。


    楚冠廷則是道,「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蔓生和小寶。」


    楚映言坐在王燕迴身旁,卻注意到楚冠廷的允諾,並沒有讓王燕迴真正舒心。因為他的存在,就已讓他心生不悅。


    ……


    八月裏,蔓生帶著寶少爺從海城前往平城。


    因為楚冠廷事先有聯繫秀兒,所以當他們抵達平城,秀兒就讓師傅帶著他來接機。


    這一迴,秀兒興高采烈喊道,「小寶弟弟,這次就讓我帶著你在平城玩!」


    蔓生此行是為了公事,另外帶了餘安安以及程牧磊出行。寶少爺有了秀兒陪伴,那也是有了玩伴。


    來到平城後的前幾日,蔓生以及楚冠廷來迴奔波前去拜訪那位華教授。對方十分彬彬有禮,沒有將他們拒之門外。隻是要請他任職,卻沒有那樣簡單,恐怕還要再想辦法。


    楚冠廷有些疑慮,蔓生笑道,「我相信金誠所至金石為開!」


    聽她這麽一說,楚冠廷一掃陰霾也是笑了。


    從華教授的住處離開,迴到酒店套房裏,寶少爺以及秀兒已經遊玩歸來,兩個少年正在討論飛刀這項絕技。


    秀兒喊道,「蔓生姐姐,我可以帶小寶迴綢坊嗎?」


    「今天都那麽晚了,明天再去?」蔓生笑道。


    「明天是周末,蔓生姐姐和楚叔叔是不是也一起去?」秀兒十分機靈,可沒忘記周末是假日。


    楚冠廷倒是十分樂意,畢竟他們也該去拜訪阿雋大師。


    卻不等迴聲,秀兒又是興沖沖道,「蔓生姐姐,你一定要去!你要是去了,就能看見你師父為你做的那件裙子了!」


    楚冠廷也在想,她一直不曾前往綢坊拜訪,難道是因為不想再去目睹?


    可是誰知,她卻沒有再拒絕,直接應道,「好!」


    ……


    周末平城,卻天公不作美,下了綿綿陰雨。


    但是寶少爺的心情,卻十分愉快。


    少年坐在後車座,抱著蛋糕禮盒,就要前往綢坊拜訪阿雋大師。這位大師也是秀兒的師公,秀兒嚐嚐念叨,他的師公是這個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綢緞大師。


    寶少爺不懂綢緞裁衣,可因為秀兒稱讚的時候眉飛色舞,於是也很想親眼見一見。


    楚冠廷駕車,如約前往李家綢坊。


    秀兒已在綢坊前方的院子裏久等多時,卻還改不了從前的習慣,喜歡坐在那道門檻上。


    等一瞧見他們到來,那就是喜出望外,立即飛奔而起,跑向了他們,「蔓生姐姐,楚叔叔,小寶弟弟,你們可來了……」


    他們手中提著水果和禮物,此次來看望阿雋大師以及各位師傅,這還是來到平城後初次登門。


    「都說了不要買東西,師公瞧見了,又要數落我,沒有和你們說明白……」秀兒其實叮囑過數次,隻是出於禮節,蔓生還是準備了。


    院子裏另外一位師傅笑道,「林小姐,楚先生,你們再不帶著寶少爺一起來,秀兒怕是要直接衝過去接你們了!」


    「我才沒有!」秀兒不好意思迴了一聲,又是喊道,「你們快進來,師公和師父他們都在等著呢!」


    由秀兒一路帶著入內,穿越過一重重門廊,蔓生的記憶也開始復甦。


    她曾經來過這裏,也留坐過這一座廳堂!


    廳堂裏,阿雋大師依舊如多年前一般笑盈盈而坐,那頭花白頭髮也是如舊,慈善的老人家,讓人望了一眼就心中溫暖。


    他的身邊還有另外一人,那是這裏的大師傅,也是阿雋大師的大徒弟。


    「師公!您快看是誰來了……」秀兒先行入內,他高興喊了起來,「是蔓生姐姐他們來了!」


    阿雋大師瞧向來人,他將眼鏡戴起,方才能夠瞧清來人。


    蔓生急忙走近,「阿雋大師,好長日子不見了,您一切都好嗎?」


    這才發現,阿雋大師雖然身體健朗,可是雙眼也已昏花。


    阿雋大師笑道,「好!身子骨都好,就是眼睛不大行了……」他應聲著,又是望向另外一位,曾經在她身旁,陪同一起前來讓人驚艷的男子,已換成了麵前儒雅的一位,「這位就是楚先生?」


    楚冠廷恭敬道,「阿雋大師您好,久仰大名了!」


    「不敢當,你們快坐……」阿雋大師趕緊招唿他們入座,視線再對上另外一個少年,定睛一瞧被驚到了,「這個孩子……」


    「很像他是不是?」蔓生輕聲道,她不曾迴避。


    阿雋大師點了點頭,實在是太像他的父親了!


    那眉眼,那神韻,簡直是復刻而來……


    世界上不會有一模一樣的衣服,可卻有這樣相似的父子!


    楚冠廷看著寶少爺的臉龐,卻也不自覺對應起尉容。忽然心中醒悟,這一迴她為何會這樣痛快答應前來!


    不是心裏麵割捨不下,所以想要再次確認……


    而是因為已經逃避不了,更因為也想親眼證實,那件裙子並非是尉容為她相求!


    此刻,她隻為斬斷這一切!


    ……


    「小寶,還不來朝阿雋爺爺問好……」蔓生又是喚了一句,寶少爺走近立定問候,「阿雋爺爺好!」


    「乖!真是個乖孩子……」阿雋大師抓了一把糖,放到了寶少爺的手中。


    少年也不客氣,來了一句,「謝謝爺爺,可是我不愛吃糖。」


    「哈哈!」秀兒笑了起來,「師公,小寶弟弟就是這樣不可愛!」


    阿雋大師也是笑了,「你不愛吃,就先放著,迴頭帶去學校裏,送給你的同學吃!」


    寶少爺一想,將糖果收起了。


    多年一別再次相見,阿雋大師也是感慨良多。大人們坐下後,就開始閑談諸事。秀兒立刻取出自己收藏的飛刀,拿來給寶少爺欣賞。兩個少年一拍即合,就在廳堂一角開始研究。


    秀兒當下表演了一記飛刀,飛中了前方的擺好的蘋果。


    寶少爺也學著飛了一記,雖然沒有飛中,卻隻差了一些距離,而且他的姿勢十分漂亮。


    「你擲飛刀的手勢和你爸爸好像……」秀兒忍不住讚嘆,又是追憶道,「他真得好厲害!」


    寶少爺卻從未見過父親擲飛刀的場景,他也想像不出。


    秀兒一提起尉容,又是迴頭喊,「師公!蔓生姐姐都來了,那件裙子快拿出來瞧瞧!」


    楚冠廷停了聲,終於到了這一刻,他也很想親眼一睹,那到底是怎樣的一件裙子。


    阿雋大師也由一旁的大弟子攙扶起身,「林小姐,請你稍等。」


    蔓生就靜靜坐在這裏。


    片刻過後,突然瞧見兩位師傅合力將一座衣架小心翼翼搬了進來!


    那真是一件華麗非凡的裙子,幾乎無法用語言去形容……


    楚冠廷著實一怔,卻來不及驚嘆,因為後方又有兩位師傅,又將一座衣架搬了進來!


    這又是怎麽迴事?


    楚冠廷瞧不明白了!


    卻就連蔓生,也困惑不已。不是隻有一件裙子,怎麽會有兩件?


    等等!


    竟然後邊還有第三件……


    緊接著,陸續還有第四件第五件……


    「不是說隻有一件?」寶少爺可記得清楚。


    秀兒也是茫然,「是隻有一件!為什麽有這麽多?」


    待那些師傅們將六座衣架抬進廳堂,那些華麗璀璨的裙子擺放了一排,放眼望去當真是流光溢彩,太過閃耀奪目。


    但是眾人卻也越來越不解!


    阿雋大師難道記錯了?


    還是,尉容其實並不是提出隻做一件?


    楚冠廷心中疑問,一迴神瞧見阿雋大師的身影折返而迴!


    蔓生也瞧見了阿雋大師,他由大弟子攙扶著,慢慢朝他們走來。他的手中托著一匹綢緞,那是上好的綢緞,那絲質那光澤都是一等一的佳品。


    阿雋大師來到她麵前,那般感慨道,「林小姐,尉先生來找我的時候,請我為他做一件裙子。我一連做了好幾件,可是也想不到,這個世界上最美最好的裙子是什麽樣的……」


    「現在,我隻能將他親自送來的綢緞送還給您!」阿雋大師捧起綢緞,雙手送上給她。


    眾人方才明白,為什麽有六座衣架!


    又為什麽親自取來……


    蔓生瞧著捧至眼前的綢緞,卻一下天神交加。


    其實這個世上,哪來唯一之最?


    不過是因心上那人千挑萬選後親手送來,所以才顯得尤其珍貴。隻是闊別多年,誰還會天真想要成為誰心中的唯一?


    ……


    蔓生凝眸道,「大師,我想你和秀兒都誤會了,他來這裏找您做裙子,但不是給我……」


    「那這一件東西,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阿雋大師說著,喚了一聲,後方的大師傅將雕花木盤端上。


    木盤上用紅布包裹了一件物品,卻不知道是什麽……


    蔓生默了下,終究還是伸手將紅布打開,可是一瞬間就讓她整個人僵住!


    秀兒好奇張望去瞧,「是一個金玉佩……」


    「是一隻鳳凰!」寶少爺又道。


    楚冠廷也在瞧著盤中物,那的確是一塊金鑲玉的鳳凰玉佩!


    蔓生卻是恍惚不已,這玉佩上的圖紋,猶如初初收到那時一般……


    這是母親送給她的禮物,林書翰有一塊,她也有一塊。他們是姐弟,所以一龍一鳳!


    可是玉佩為什麽會在這裏?


    早在當年,宜城半島酒店裏,當她對上顧席原的時候,這塊玉佩就被她徹底砸毀!


    卻也記起,當時他半路闖了進來,打著於公於私的名義前來看她的一場笑話。


    他早就知情一切,知道是顧席原將她送上溫尚霖的床,卻遲遲不提起。


    分明最後時刻,她質問他:當時你為什麽不說?為什麽不告訴我這一切?現在你站在這裏,又來看我的笑話?


    幾乎是絕望的一聲之中,她最終握住玉佩揚起了手:我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一個傻子——!


    就是在那時,被她狠狠砸毀!


    可又是在什麽時候竟然到了平城,到了阿雋大師手中?


    「這塊玉佩是當時尉先生一起送來的,他請我找一位手藝最好的金器工匠,將這塊玉佩完好補全。我對他說,這塊玉佩並不太值錢,要是補上,那有些費事……」阿雋大師緩緩道出那日,「可他卻說,玉有靈性,一定不能碎……」


    玉有靈性,古時傳言能為主人消災解難!


    那其實補上的不隻是一塊玉佩,更是曾經那顆七零八落破碎的一顆心!


    「林小姐,如果玉佩是你的,那這件裙子就是屬於你的。」阿雋大師又是說,卻像是為這起裙子懸案畫上句話。


    但是蔓生卻沒有了反應。


    眼見不對勁,阿雋大師囑咐秀兒帶著寶少爺外出玩耍,楚冠廷這才詢問,「蔓生,你怎麽了!」


    她這才恍然迴神,纖細的手伸出,去握住這塊玉佩,卻連自己都不曾發覺已經輕輕發顫!


    好不容易,這才將玉佩緊緊握在手中!


    「哈——!」蔓生輕輕一笑,玉佩攥得那樣緊,是她帶著幾分恨意幾分癡狂,幽怨道出一句,「尉容,臨了你都不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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