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這樣決絕的話語,她的神情如此冷漠瘋狂,分明不是玩笑,她是這樣認真,今日若見不到孩子,就在這裏一死了之!


    眾人全都被驚嚇住!


    「蔓生小姐……」胡管家整個人也是發懵,他的手張開擋住去路,卻被她狠狠揮開!


    已是用盡全力,她一下越過他的防線,開始大步奔跑,朝著整座莊園縱聲大喊,「小寶——!媽媽來了!你在哪裏?」


    「尉容!你給我出來!把小寶交出來!」蔓生一邊唿喊著孩子,一邊唿喊尉容。


    但是沒有男聲迴應她,就連孩子的童聲也不再聽聞……


    蔓生急了,她感到如此恐慌,她害怕在這個時候,寶少爺又被強行帶走,她怕就此錯過,連一麵都見不到。她更怕這一生,自此分離永不相見。


    「小寶!」蔓生不斷的喊,倉皇中她已經奔過莊園前院,來到了那座恢弘別墅。


    別墅前方左右各有一道羅馬柱,像是通往另一個領域。


    蔓生不顧一切沖了進去,麵前那些前來阻止的傭人,那一張張陌生臉孔,全都不願意再去目睹。她的視線在人群裏找尋著孩子的身影,頃刻間已經駐足在別墅富麗堂皇的大廳內,腳下昂貴景致的大理石地麵,照亮她的身影。


    她不知要往左側,還是要往右側……


    「小寶——!」蔓生朝著別墅上方開始大喊,「你有沒有聽見媽媽的聲音?小寶!你要是聽見,那就再喊一聲——!」


    那些光鮮亮麗的擺設全都化為無形,耳畔掠過的請求,她都不再去聽聞,隻在這個剎那,再次聽到童聲在朝她喊,「媽媽——!媽媽——!」


    是孩子的聲音!


    他就在這座別墅裏麵!


    「媽媽來找你!我現在就來找你,你不要走——!」蔓生朝著別墅上空激烈迴聲,再一低頭,人群被她狠狠撥開,瞧見那座樓梯,她又衝上樓去。


    傭人們三三兩兩追了上去,更有一些停步迴眸,「胡管家!」


    胡管家拿著手機,正在撥通緊急電話,「少爺!蔓生小姐突然來了!她說見不到孩子,寧可死在這裏!我們不敢阻攔,她已經上樓去了……」


    旋轉樓梯直上,蔓生開始尋找每一間房間,每當她推開一扇門,瞧見房內空無一人,眼中如此失望,卻也不肯死心繼續尋找下一間。


    已經記不得到底找了多少間房,更不記得推開了多少扇門,她幾乎要在這座別墅裏迷路,而在此時,她猛地想起一處,步伐愕然而止,立即調轉了方向前行。


    後方處追隨的傭人皆是瞠目不已,隻能再次跟了上去,可是胡管家卻開始喊,「不用再跟著!」


    蔓生又從一座樓梯直下,她奔過長而寂靜的迴廊,再上到另外的樓梯,一直向前方行走,一切都在不斷晃動,這個世界都好似要傾倒——


    那間曾經來過的私人畫室,已經越來越近,近到伸手就可以夠到!


    「哐——」她將那扇門再次推開,畫室內一聲清楚的童聲斷斷續續傳來,「放開我……我要去找媽媽……」


    蔓生一瞬定睛,她看見孩子正被一個陌生的五旬男人拉住,那是個啞伯,他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一手還捂住孩子的臉龐,不讓孩子出聲!


    ……


    「放開小寶——!」蔓生一聲疾喊,拚著同歸於盡的力氣,要和那人殊死抗爭。


    可是誰知,她剛一出聲,啞伯受了驚嚇一般,他急忙鬆開手,不敢再拉扯孩子。更像是知曉犯了錯,所以連連甩手,最後奪門而逃!


    蔓生卻無心再去理會那人,她的手觸碰到孩子,立刻抱了個滿懷,「小寶!」


    寶少爺一張俊美臉龐慌忙聞聲尋找,小小的身體陷入於一具溫柔擁抱的身體,孩子睜著一雙漆黑眼眸,仿佛聞到了那熟悉的香氣,小手急切的迴抱住她。


    「小寶……」那一直隱忍的雙眼,再也無法忍住,終究濕潤了眼眶,她已經哽咽,隻能緊緊擁住孩子。


    蔓生又將小寶放開一些,她本能去檢查,想要瞧一瞧孩子剛才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哪裏疼?剛剛那個人是不是弄疼了?」


    「沒有,啞伯伯待我很好……」寶少爺輕聲迴道,但是一雙小手已經不肯放開她。


    「真的沒有?」蔓生再次詢問,確認他安然無恙,再次將他抱住,一遍一遍唿喊孩子的名字,「小寶……」


    寶少爺依偎在她的懷裏,孩子像是感到了安心和踏實,天真問道,「你出差迴來了嗎?以後不忙了嗎?」


    他以為她是出差才會離開?


    那隻是謊言而已,可蔓生隻能點頭,「是,媽媽迴來了,不忙了……」


    「那我們可以迴家了嗎?」寶少爺靠著她的肩頭,像是請求,又像是小心詢問,這樣惹人疼愛。


    「迴家……」蔓生迴聲,她的眼淚不知在何時落下,「媽媽帶你迴家……」


    那些淚水落在孩子的衣服上,也濕潤了他的頸子,寶少爺直起身,小手慢慢撫向她的臉,「媽媽,你為什麽哭了……」


    蔓生一把將眼淚抹去,她揚起一抹笑道,「傻瓜,媽媽沒有哭,隻是見到小寶太高興了……」


    「媽媽現在就帶你迴家!」蔓生終於站起身,她一把將孩子抱起。


    可是,卻才發現整間畫室內空無一人,孩子還真實在她的懷中,竟讓她感覺如此不真切。


    蔓生突然又想到尉容,想到剛才的身影,他是不是在哪裏目睹了這一切,他根本就不會給她帶走小寶!


    「尉容!」蔓生不禁喊,「我知道你在這裏!你出來!你出來說清楚!」


    無人迴應,更沒有一絲聲音……


    蔓生尋找周遭,環顧之中目光一定,望向了那麵牆。


    那是一麵鏡麵牆,但是牆的後方,卻可以看見這間畫室內的一切。


    不知道為何,蔓生感覺這座牆的背後,正站著一個人……


    她緊抱住孩子,冷聲開口,「尉容!我已經看見你了!你出來!」


    一片寂靜——


    卻聽見後方有腳步聲逼近,一下將半掩的門再次推開,蔓生一迴頭,瞧見尉容竟然正在眼前!


    ……


    他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現,不再隱藏於陰暗裏,蔓生側身望向後麵那座牆,又是對上他道,「你終於肯出來了!」


    他的目光定睛在她的臉上一瞬,又是掠過她,卻是望向那麵牆。


    那樣突兀的,他冷聲一句,「離開!你不該在這裏!」


    蔓生抱住寶少爺,死也不肯再放開,「尉容!我告訴你,今天我來了這裏,就要帶小寶迴家!」


    尉容卻是沉眸以對,那眸光深邃暗湧格外驚心。


    他不知在瞧向哪一處,可分明目光對上她,又好似在靜待。


    寶少爺惶惶不安,孩子倔強的一言不發。


    僵持中直到又有人前來,那是宗泉入內唿喊,「容少。」


    尉容側目瞥了他一眼,宗泉輕輕一點頭,他又是開口,「小泉,帶寶少爺先出去!」


    「蔓生小姐,請放下寶少爺……」宗泉就要上前,蔓生卻大步往後退。


    「宗泉!你敢過來!」蔓生朝他厲聲喊。


    宗泉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朝孩子喊,「寶少爺,我帶你出去。」


    「我不出去!」寶少爺雖然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可是當下雙手緊緊圈住林蔓生的頸子,不肯和她分離。


    宗泉無法再上前,總不能當著孩子的麵搶奪……


    尉容低聲開口,「小寶,我現在要和你媽媽說話。你先跟著小泉叔叔去念書,你該念下一節了。」


    「……」寶少爺聽到了尉容的聲音,孩子遲疑間沒了聲音,不敢違背父親的命令,唯有一雙小手還緊緊摟住林蔓生。


    蔓生的手愈發將孩子抱緊,「不行!」


    她早已無法相信他,更防備於他所有的話語,深怕宗泉將孩子帶走後,就會立刻消失於這座莊園別墅。


    「小寶,等你念完書,你媽媽她還在這裏。」尉容又是朝寶少爺出聲,「你聽見了?」


    「聽見了,爸爸……」在父親的強勢下,寶少爺終於迴聲。


    「不行!」蔓生依舊還是那句話,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讓孩子再離開自己身邊。


    尉容眉宇一擰,他沉聲道,「我和你總要談一談。」


    的確,她是該和他相談,哪怕是有關於孩子的將來,孩子的撫養權……


    她深知自己一旦進入這裏,哪怕擁抱著小寶,也無法將他輕易帶走。他有一千種方法,讓她再次和孩子分離,而她隻有孤身一人,根本就毫無招架之力!


    蔓生心中慌忙,環顧周遭試圖想要找到第二種方法,突然,她看見畫室另一側,那裏還有一扇門。


    這是畫室內的小房間,從前在此處當繪畫模特的時候,就會讓她在這裏更衣休息,是一間小型休息室。


    她抱著寶少爺往那個房間走去,裏麵並沒有人,四周嚴密,也不會有人會闖入,因為唯一的出入口就是外間。


    她凝聲道,「讓小寶就在這裏念書!」


    尉容瞧了一眼,他吩咐一聲,「小泉,去把書本取來。」


    宗泉立即照辦,將寶少爺的書籍取迴。


    蔓生已經抱著寶少爺入內,她將孩子放在沙發上,「小寶,媽媽就在外麵的房間裏,等一會兒你念完書,媽媽還在。」


    「媽媽,你還沒有給我說故事,這次不許騙人!」寶少爺提起先前離開前,她答應他的那一件事,至今還未做到。


    蔓生輕聲道,「一定不騙你。」


    寶少爺這才鬆開手,捧著書本開始在書頁上按鍵。那些念書聲清楚傳來,就像是先前還在宜城的時候一樣,蔓生慢慢退了出去,她將門一關上,再次轉身卻迴到了殘酷現實中。


    畫室內隻剩下他們兩人,此時她對上他,她幾乎是用所有的一切去捍衛,「我絕對不會放棄小寶——!」


    ……


    尉容瞧見她通紅的雙眼,是剛剛哭泣過後的一雙眼睛。她鮮少會流淚,記憶中零星那麽幾次,更是少之又少。


    一瞬沉默,他緩緩開口,「突然來了義大利,怎麽事先不說一聲。」


    「我要帶小寶離開這裏!」蔓生堅決道。


    「你是怎麽會想到來這裏,有人告訴你?」她的連番話語都被忽略,他隻是凝眸追問,又是冷聲道,「我的身邊,倒是出了你的內應。」


    「你不用懷疑誰!沒有人告訴我,也沒有人暗中給我消息!如果你要追究,那就問你自己!是你給了我視頻,也是你讓我發現了畫麵裏麵陽光照下窗戶鏤空的圖紋!」蔓生眸光冷凝,她直接道。


    「原來是這個。」尉容應了一聲,低聲又道,「早知道會這樣,就不該讓你見。」


    「你現在後悔也沒有用!」蔓生切齒道,「我已經到了這裏,也見到了小寶!」


    尉容沉眸望著她,忽然說道,「孩子不能給你。」


    不能給她!


    先前是,現在也是,以後同樣是……


    「憑什麽!」蔓生反覆問著這三個字,她的聲音冷硬無比,「你憑什麽一個人做決定!你憑什麽把孩子關在這裏!你又憑什麽這樣理直氣壯高高在上!就算你是孩子的父親,我也是孩子的母親!我也有照顧陪伴孩子的權力!」


    「小寶終於不再喊你林阿姨。」尉容冷寂平緩的口吻,眼底深處卻聚集起無邊沉寂,「你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蔓生從未想過,竟有一天小寶會開口喊她「媽媽」,她還以為這一生可能都不會聽見。因為她知道,在小寶的心目中,王子衿才是他認定的母親,她隻是林阿姨而已。


    可是這次分離,卻讓她終於等到這一日,「如果不是你派人將小寶搶走,就不會讓這一天來臨!尉容,今天小寶終於承認了我!我現在名正言順,更有資格照顧撫養小寶,讓孩子留在我的身邊!」


    「林蔓生,你以為能進來這裏,就能成功將小寶帶出去?」尉容幽然道,「我尉容的地盤,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蔓生哪裏會不清楚,她早已闖入了一座進得來卻出不去的鬼地方。


    可是當下,又聽見他道,「你不要在這裏以死相逼,要是真出了事,你讓孩子怎麽想!等他長大了,他就會知道是因為自己害了他的媽媽!」


    蔓生方才明白,窮途末路之後,原來是死亦難為!


    ……


    蔓生怔怔失神,她想要找到一個出路,想要找到可以預見光明的第二條,卻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


    「不過,你現在又見到了小寶,孩子也認了你是他的媽媽,我想你也不會求死求活。」尉容繼而又道,一雙眼眸緊緊盯著她,像是在觀察她所有的表情,細微末梢的一絲反應。


    蔓生恍然抬眸,再次對上他開口,「我知道今天來了這裏,就不可能輕易離開。但是,不如你就讓我帶走小寶,讓我們母子走!我保證再也不會出現!」


    「你不是想要股權?小寶的手上擁有的股權,全都給你!我讓小寶都給你!」蔓生慌忙中想到孩子會引起王家追逐鬥爭成為棋子的終極原因,隻因為他名下所持有的保利股份,「你有了股權,就把小寶給我!」


    「林蔓生,你究竟知不知道小寶的名字是什麽——!」突然,尉容冷聲發問。


    蔓生整個人一定,小寶的名字,他的名字是……


    尉司棠!


    「他姓尉!不姓林,不姓馮,更不姓王!」尉容當即道出關鍵,那是不可磨滅的事實。


    蔓生喊道,「我可以讓他改姓!我們可以隱姓埋名生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這樣一來,誰也不知道我們是誰,更不會知道小寶是誰……」


    「他就算現在姓張姓李,隻要身上流著尉家嫡親一脈的血,就不會讓你帶走!」那道男聲一下蓋過她,尉容凝聲道,「你又能去哪裏隱姓埋名?就算你能,小寶也能?」


    「他現在才幾歲?不過是個孩子,他還要念書上學,還有自己的未來!尉家不會放他走,我更不會!」幾乎是斬斷了所有的可能,他的話語又冷又絕。


    蔓生如此艱澀喊,「尉家的孩子,以後不會隻有小寶一個!尉家還有你,還有尉孝禮,不管繼承人是誰,嫡親一脈都不會中斷!」


    「你已經有了容柔,你已經和她在一起!你們將來還會有自己的孩子,還會有的!」蔓生慌忙中想到了容柔,想到他心中所愛的女孩子,「隻要你放棄小寶,不承認小寶,這一切怎麽就不可能成真!」


    「你對我說放棄,不如先對你的親生父親說放棄!先讓王家說放棄!」尉容當即道,「王家和尉家現在是什麽關係?你的父親,和你的兄弟正聯手要將我們尉家的家業全部掠奪!」


    「哈哈——!」蔓生大笑一聲,她踉蹌上前幾步,「你以為我想成為王家的女兒?你以為我想要擁有那樣的親生父親和兄弟?你以為我就想讓這一切演變成這樣?」


    「我能選擇嗎!」倉皇的笑聲裏,蔓生再度紅了眼睛質問,「你讓我怎麽選擇!我有選擇的機會嗎——!」


    尉容一下握拳,她瘋狂的笑聲掠過耳畔,如尖銳的哨聲鳴響而起。


    他朝她道,「你有機會選。」


    ……


    笑聲忽然一止,蔓生神色愈發瘋魔,卻是定睛道,「我立刻登報宣布和王家徹底解除關係!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往來!」


    「這樣行不行?」蔓生癡狂發問,她來到他的麵前站定,「隻要我不是王家的女兒了,那就和王家沒有關係!」


    尉容垂眸望向她,卻是反問一聲,「你說行不行。」


    蔓生臉上的笑容像是猛地止住,本就瘋癲癡狂,而今卻剎那間灰敗,毫無血色,她卻像是不相信,頑固的給予自己肯定答案,「行——!」


    「真的可以!」蔓生又是道,「隻要我解除了關係,就帶著小寶離開這裏!」


    她可以帶著小寶去任何一個地方,天涯海角都可以……


    可是,他卻說,「除非,小寶的身體裏另一半的血不屬於王家!」


    「轟——」一下,蔓生整個人都像是被襲過,她怎麽可能辦到,她又怎麽能夠將一個人的血液改變?


    王家可以不顧她,卻也不會不顧小寶。


    尉家更不可能放手,那是尉家的嫡親血脈,更持有股份……


    可是她呢?


    她又要怎麽辦!


    「所以,我連離開都不能夠?」蔓生的手也在顫抖,她的頭開始疼痛。她的步伐上前,緊緊攥住他的襯衣衣襟,「我隻是想帶著我的孩子離開這裏!」


    「我已經說過,你有機會選。」尉容微微低頭,那聲音也低沉傳來,「你離開,放棄小寶。」


    蔓生的手一緊,她死死攥住他的衣服,原本整潔筆挺的襯衣,突然起了褶子,越來越深,深到無法再平復——


    「就算你能帶走孩子,也不能保證他這一輩子都安寧。就算你們躲到沒有人煙的地方過了一輩子,但是你能不顧你的弟弟,不顧你的朋友,他們的安危?」他用平緩的音調訴說,卻每一字一句全都是威脅。


    絕望的是,蔓生竟然無法反駁。


    竟然找不到一句話,任何一個字,來告訴他,他所言一切都不會成真!


    因為她沒有辦法不顧,她更沒有辦法隻求得自己幸福快樂,卻剝奪孩子的自由,身邊所有人的安寧!


    她的警告,她的爭取,她的試圖溝通,她的想方設法,卻全都成了一場空!


    她還能怎麽辦?


    她又能怎麽做?


    越是努力去想,就越是像繃緊的弦要裂開,頭疼欲裂,她的眉宇緊緊皺起,就連唿吸都稀薄,她快要窒息,無法再存活……


    因為那第二條路的選擇,早就不存在,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其實你心裏很清楚,你帶不走小寶。」頭頂響起一道聲音,視線顛倒中,蔓生瞧見他薄唇輕啟開口。


    他總是這樣殘忍,將她不願意去承認的事實,全都一一道出。


    徹底的,粉碎最後一絲明媚。


    她的世界暗無天日,那抹陽光都被掐滅,疼痛讓她幾乎撕裂,她崩潰大喊,她嚎啕哭泣,她再也忍不住,從未有過的大哭出聲,「啊——!」


    「蔓生!」他驟然一驚,手急急伸出將她抱住,近乎是無法壓製喊。


    她卻仿佛已經陷入魔障,隻是崩潰哭喊,「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尉容!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


    蔓生做了一個夢。


    夢裏麵一切都是這樣朦朧,她的身邊有許多人,那一張張臉龐,不是陌生的路人,而是她相識的人,是她的親人,友人,愛人,甚至是出現在她人生中有過牽扯的人。意外的是,所有人竟然那樣和睦,他們高興的前行,她亦是不斷的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目的地又究竟是何方,隻是看到前麵有一座山。那座山峰高聳入雲,綿延了整片天地,大抵他們是要翻越而過。


    為何要翻山越嶺?


    誰也不清楚,隻是仿佛不越過去,就沒有辦法到達彼岸,又或許是因為一旦開始旅程就沒辦法停止。


    她不斷的行走,不斷的攀爬,隻為了求得一個結果。漸漸的,身旁的人一個一個全都不見了,等她爬上山頂,猛一迴頭,竟然發現隻有自己一人。


    母親呢,她去了哪裏。


    父親呢,他又在哪裏。


    他們都已經不在了,那些一起出發的人全都不在了……


    隻有她站在這座山的山頂。


    以為翻越過山,就能看到彼岸,卻發現,山的背麵,原來隻是另外一座山。


    她想要前進,可自己沒有了一絲力氣。想要後退,又早已瞧不見那條上山之路。卻因為攀爬,她滿手是血,滿目瘡痍,竟連出聲都不能夠。


    多想問一問上天,為什麽要這樣作弄一個人,為什麽還要讓她活在這個世上——


    ……


    窗簾拉下,房間裏一片黑暗,唯有外麵的光亮有一絲透入。


    一大一小的身影輕輕走出了房間,等到了外間,父子兩人沉默坐了很久。


    「小寶,你該睡覺了。」尉容低聲道,又是帶著他起身。


    寶少爺跟隨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下步伐,小小的身影一動不動。


    尉容低頭看向他,瞧見孩子一張臉龐竟如大人憂思不已,他俯身於孩子麵前道,「在擔心媽媽?」


    寶少爺問道,「醫生說媽媽病了,很疼嗎?」


    尉容朝他迴道,「睡著了,就不疼了。」


    「你說謊!媽媽睡著了還在哭!她一定很疼!」寶少爺倔強道,卻也紅了眼眶。


    尉容望著孩子通紅的眼睛,一剎那像是瞧見她的模樣,「總會不疼的,總有一天會好的。」


    寶少爺悶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是不是我不要媽媽,媽媽就不會疼了?」


    尉容一下定睛,「是誰告訴你的?」


    寶少爺卻並不迴答他,孩子的手緊緊抓著他,雖然語無倫次,盡管並無始末,也不知詳情,可卻那樣可憐的哀求著,「我不要媽媽哭,不要把媽媽關起來,把我關起來,我喜歡一個人住!」


    尉容卻是驚愕失神,他動了動唇想要訴說,卻完全不能夠。


    「爸爸,我真的喜歡一個人住!」孩子的請求這樣突然,卻這樣的慌忙。


    那麽小的一個孩子,是非還不曾真正懂得,更不懂得被關意味是什麽,又怎會明白獨自一人是何種生活……


    「我可以一個人住……」孩子固執的還在唿喊,尉容一抬眸,卻發現臥室的門不知何時發出輕微聲響,好似有人將門掩上。


    他立刻唿喊,「胡管家!」


    胡管家應聲前來,「是,少爺……」


    「帶寶少爺迴自己的房間!」尉容當下發話,孩子卻還在喊,「爸爸……」


    「寶少爺,來跟我迴房間,不要吵到你的媽媽休息,她還在睡覺……」胡管家一邊叮嚀,一邊帶著孩子離開。


    寶少爺跟隨著胡管家走了出去,尉容立刻往臥室進入。


    門一推開,看見那團身影不知何時已經跌坐在地。


    她的頭髮散亂,遮掩在臉龐上,外邊的燈光打進一絲光亮,她的麵容卻已經模糊不清。


    他不知道她是何時清醒,更不知道她方才又究竟聽到多少。


    尉容一下疾步而去,待他走近,卻發現她已經淚流滿麵。從方才昏厥到醒來,其實不過是短短幾個小時,可她在嚎啕大哭後陷入昏迷,又在昏迷的時候一直落淚不止。


    她是如此不安,那份不寧已經滲入骨髓,所以就算入睡,也會從夢中被驚醒。


    「蔓生!」尉容立即來到她麵前,他的手扶住她。他抬起手,為她擦眼淚,但是根本就止不住。


    那些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不斷的墜落。


    炙熱無比像是要灼傷肌膚,她空洞的眼睛裏,卻已是泛濫成災,無法擦拭,無法抹去。


    她一味的哭泣,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玩偶,一具沒有思想的軀殼。


    他幾乎無法壓製,猛地將她擁入懷中,那一聲仿佛是從心底深處而出,「是我不好,這一切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然而她已經像是成了一個聽不見聲音的人,唯有眼淚簌簌落下。


    就在此時,敲門聲「咚咚——」而起,胡管家不敢輕易入內,隻能在外開口喊,「少爺!是王家的大少爺派人要闖進來找蔓生小姐,小泉正在阻攔——!」


    敲門聲伴隨唿喊聲而起,過了一會兒,胡管家也不再唿喊,大抵是離開前往又去一瞧究竟。


    房間內,尉容隻是望著眼前的她,她終於抬起頭來,一對上他的臉龐,那些記憶直衝而來,讓人暈眩讓人窒息,讓人想要重來也不能夠。


    ——如果我說,林蔓生,我是喜歡你的,你信不信?


    ——我這一輩子,隻認一個人,不會再有第二個!


    ——蔓生,到我身邊來,我不會負你!


    誓言總是太動聽,才會讓人沉淪不醒,傻子信了,結果滿身瘡痍。


    到最後——


    「是你負了我……」她的目光,在黑暗中隱隱聚起光芒,他看見她眼底的憎恨,是她這樣恨他,她呢喃著話語,像是塵埃落定,為這一份感情收起最後聲討,剩下不過隻有一句終結,「尉容,是你負了我——!」


    她所憎恨的,並非隻是他一人,她恨著所有人,更甚至是恨著自己。


    還有,這個如此寡淡的世界!


    是那一雙淚眼婆娑中,尉容聽見她微笑著輕聲一句,「你贏了,是我輸了。」


    他卻猶如目睹驚魂一幕。


    ——她厭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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