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微冷帶著冬末初春時的寒意,可是唇卻是帶著一絲溫熱,還帶著一絲微醺的醉意,那是陳釀的酒精在作祟。


    輕輕一沾上,便悉數傳來,一瞬間像是被刺激到,那種焦灼感全部襲上心間。


    蔓生發怔,睜大了眼睛,隻見這片夜色下,燈光朦朧中,他黑密的睫毛近在咫尺……


    是熟悉的五官,他那雙狹長眼睛,那道長眉入鬢,是他挺直的鼻樑,猶如鬼斧神工般這張英氣臉龐,全都硬生生紮入眼底。


    這一切不過是發生在眨眼之間,迅猛到比風聲還要快速,蔓生這才努力清醒迴神,更想要躲開,但是他卻狠狠製服她,無論如何也掙不開……


    氣息在交疊紊亂,她心中惱怒,更覺得羞憤,卻是天旋地轉,夜愈發朦朧,燈籠都在隨風搖晃,視線越來越不清晰,這一切都在交疊晃動……


    這個吻維持了許久,久到讓她渾身無力支撐,她已經亂了心亂了章法。


    他這才肯放開她,對上她的眼睛,卻連自己都有一絲驚詫,仿佛是在懊惱方才的舉動。掌心亦是有一絲潮熱,覆上她的臉頰,那雙眼眸淹沒在昏暗中深邃不見底。


    是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唇,被親吻過的地方,都開始發顫……


    唿吸開始平復,但是緊隨而來的卻是無法再克製的崩潰情緒,蔓生再次揚起手,這一巴掌又要落在他的臉上——


    這一次,卻被尉容反手握住擋下攻勢。


    她的手不能動,身體也被困住,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這讓她的理智也消失,不顧一切冷聲朝他喊,「你這算什麽!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麽!」


    「你是朝三暮四,還是見異思遷!」蔓生已經徹底懵了,也不似平常這樣冷靜,那些用詞更是跳脫,甚至毫無章法,她不斷喊著,對著他斥責,「就算在你眼裏,我是一個可以隨意擺放的物品,也不是你想碰就能碰!」


    「我和你早就一刀兩斷,你的人生字典裏就算沒有尊重也該有自重!」蔓生是真的急了,她的唇還在發麻,他一下就攪亂了心湖,讓她亂了。思緒慌忙,幾乎無法理清這一切,隻是又冷不防想到了另外一個人,「你既然選了容柔,就該對她負責!你既然悔婚,就該對她一心一意!你對我做了這樣的事,你又對得起誰——!」


    尉容沉眸望著她,麵對她所有的指責,他一言不發聆聽。隻是視線,筆直的落在她的臉上,將她所有的怒意恨意全部目睹。


    「你說啊!」蔓生還在喊,從前時候可以對他的冷漠無視當作是稀鬆平常,可當下卻無法再跨越這一道坎,「你對得起誰——!」


    那複雜的關係被牽攀而起,仿佛再也理不清,三個人之中,早有人放棄離開,早有人退出,他又憑什麽吻她,憑什麽這樣蠻橫放肆的對待她……


    可是,他卻低聲說,「我喝醉了。」


    ……


    這樣荒唐的解釋,讓蔓生忍不住想笑,「你一句喝醉,就能對我亂來?」


    他卻鬆開手,也將她緩緩放開,他退開兩步遠,遠到伸手不會再觸及到的地方,「這裏的陳釀,有些酒勁。」


    那微醺的酒精氣息遠去,可唇上卻還留有餘溫,蔓生眼中滿是冰冷怒火。


    喝醉了……


    是他喝醉了……


    千萬種可能卻全都掠過腦海,讓她愕然定睛,脫口而出發問,「難道剛才你是把我當成了誰!」


    這個人,除了容柔,還能有誰。


    然而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可除此之外,她竟然也想不出第二種原因。


    兩人還在僵持對峙,就在她道出這一聲後,他忽然開口反問,「當成她?」


    「你們兩個,一個是長發,一個已經剪去!模樣,身高,全都不一樣!」他沉聲發問,竟也沾染了怒氣,「你哪裏像她——!」


    蔓生再次一怔,的確是哪一點都不像,他沒有說錯。可他又為什麽,為什麽偏偏要這樣對待她!


    「你太吵,說個沒完,惹人煩!」他又是接著道,在喝醉之後,又給了她另一個答案。


    是她方才窮追猛打在不斷質問,他居然是嫌她吵……


    「……」麵對這樣輕狂自私的答案,蔓生終於沒了聲音,竟不知要如何反駁。


    尉容瞧了她一眼又道,「不過是醉酒,你可以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過。」


    從來沒有發生過……


    蔓生卻記起太多,這一刻的吻,包括先前種種所有……


    「你總是這樣輕易,這樣不負責任!」她又是厲聲喊。


    尉容看見她站在亭下,紅燈籠打亮她的側臉,那深紅色的光芒並沒有為她白皙的臉龐染上緋色,眼神惶惶充滿痛苦,他眉宇一皺,卻輕笑問道,「你這麽在意做什麽?該不會是你還對我餘情未了。」


    輕慢的男聲,那一絲嘲弄又再度傳來,蔓生定定站在原地,卻是笑了。


    餘情未了?


    嗬,餘情未了……


    就在片刻的沉默後,蔓生開口道,「如果不是為了小寶,你以為我還會想來見你!還會想要多和你說一句話!」


    他們之間,哪裏來的情,又何必再去為此爭個結果非要迴應?


    風聲將樹杈上的樹葉吹動,瑟瑟聲起,尉容凝眸道,「你是早就不想。」


    是他沉聲一句,沒有反駁沒有質疑,蔓生又聽見他說,「你是來見小寶,現在是不想見了?」


    蔓生冷聲道,「尉容,你不要繼續玩花樣,你肯讓我見,就不會糾纏到現在!連自己的兒子,你竟然都能拿來說謊!」


    「小寶就在那裏!」他卻猛地出聲,側身一讓,蔓生尋聲望去,根本沒有瞧見寶少爺的身影。


    她這才發現草廬中央那張木桌子上,被那壺陳釀擋住了視線,昏暗的後方是那一部微型攝錄機。


    他的聲音再次悠遠傳來,「我是讓你見,可沒有說是讓你麵對麵見。」


    蔓生失神,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再一次敗在他編造的陷阱。


    ……


    「不想見?那就算了……」尉容又是開口,但是話音未落,那道身影已經飛快掠過他身邊。


    蔓生幾乎是本能疾步往前,她走近那張桌子,將攝錄機拿起,立刻暗下開關。


    屏幕從黑暗慢慢亮起,她的心跳也隨即一止,瞧見那畫麵一下跳出,而後定格在一幕。


    蔓生幾乎是一眼就認出,正是許久不曾見到的寶少爺。


    鏡頭開始晃動開啟,不再是靜止,隨即成了生動的畫麵。


    是寶少爺獨自在一間房間裏。


    那間房間內全都是畫具,堆積在牆邊,中間空出了一塊空地。寶少爺是背對著鏡頭,孩子小小的身影,是那樣的安靜美好。


    他站在畫架前方,一手托著調色盤,一手握著畫筆。忽然,手握住畫筆抬起,找尋著畫板的位置,將顏色填滿在那幅畫上。


    那幅畫,是一片的藍色。


    那是極其安寧的顏色,是天空的藍色。


    仿佛他正在等待藍天,也在等待一份期許。


    鏡頭跟隨寶少爺離近一些,蔓生又是看清寶少爺正對著一扇大窗戶,窗戶外有著極好的陽光,綠色樹影落下,還有一些枝杈從窗口延伸進來,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美麗城堡。


    然而此刻,城堡裏住著的不再是無法外出的公主,而是被囚的小王子。


    是她的小王子……


    蔓生捧著攝錄機不放,她一直在看,緊緊盯著在看。


    她想要看見孩子的臉龐,已經間隔了那麽多日子,她都不曾好好看過他一眼……


    終於,寶少爺就要轉過身,蔓生的唿吸也靜止,眼看著他就要正對自己,可是突然畫麵再次定格不動!


    蔓生隻以為是卡住了,她又去按鍵開始,可是畫麵卻始終如此。等到下一秒,視頻又重新開始播放方才的一切。


    竟然就此截然而止,隻有側麵背影,連一個正麵也沒有!


    「該不會都不認得了?」尉容的聲音緩緩傳來。


    蔓生又怎麽會不認得,哪怕沒有瞧見正臉,可畫麵裏的孩子,的的確確就是小寶。他身上的衣服,還是她親自挑選給他買的毛衣。那件毛衣上,有隻可愛的小黃鴨,是他喜歡的小鴨子。


    「你究竟想怎麽樣!」蔓生緊緊握住攝錄機凝聲質問。


    他居然用這樣的方式,讓她和孩子見麵,可這根本就算不上相見!


    尉容漠然道,「現在你也可以放心,其實小寶跟著我,才是最好的選擇,你該放棄。」


    特意約她來這裏,就是為了告訴她,孩子平安無事,也為了告訴她,她該放棄……


    蔓生終於明白了,徹底的明白。


    她直接將攝錄機打開,從卡槽裏取出存儲卡,凝眸朝他道,「我不會再來找你要小寶!我自己會找!不管是一個月,還是三個月!不管是一年還是三年!哪怕是這一輩子,我都會找!你有本事,就一輩子藏起來,不讓人找到!」


    撂下這番話,蔓生不再停留,她走出草廬,往來時的小徑筆直前行離去。


    她的步伐那麽快那麽急,遠離他,遠離那些過去,也遠離那荒唐酒醉下的吻。


    然而他的聲音卻如鬼魅不散,透過風悠遠傳來,「林蔓生,我剛才所說的話,你考慮一下。」


    ……


    離開芳客居,沈寒在前方駕車,不時望向後車座的林蔓生,隻見她從挎包裏拿出水杯和藥瓶,服下藥後她閉上了眼睛。


    「林小姐,您還好?」沈寒立刻詢問。


    「沒事了……」蔓生輕聲說。


    再次迴到暢海園的時候,孟少平還在大廳裏守候,蔓生已經戴上假髮套和口罩,手裏更是提著早就準備好的文件袋。


    「邵小姐,您迴來了。」孟少平朝她問候一聲。


    等迴到那間套房,門一推開,就瞧見曾若水機警的望向自己,「你總算是迴來了!」


    蔓生將門反手關上,兩人又進去臥室。


    臥室裏邵璿還躺在床上,她探頭一瞧,隻見是林蔓生歸來,立刻喊道,「你快躺下來!」


    兩個人立即調換身份,蔓生躺迴到那張床上,邵璿則是將衣服發套全都細心收起。


    曾若水望了她一眼,開口問道,「見到孩子了?」


    邵璿也是急忙聆聽結果,卻聽見她說,「見到了,也沒見到。」


    這是什麽答案?


    兩人更是好奇困惑,瞧見她從挎包裏取出一張存儲卡,「我隻在這裏見到了小寶。」


    那是攝錄機的存儲卡!


    曾若水沉聲道,「我早就知道沒那麽簡單。」


    邵璿卻覺得這樣棘手,「要鬥贏他,好像很難。」


    早就知道他手段高明狠猛,可蔓生也料不到他會來如此一招,但是不管如何,她都不會就這樣放棄,「就算再難,我也一定要贏!」


    這個夜裏,王燕迴前來暢海園的時候,別墅裏已經燈光黯去。


    孟少平迴道,「大少爺,蔓生小姐一直在睡。」


    王燕迴原本想上樓去看望,但最終還是止住步伐,沒有再去打擾,他低聲道,「明早告訴她,晚上我有空,陪她一起吃飯。」


    「是,大少爺。」


    王燕迴走出別院,手機一陣嗡嗡振動,他拿起來瞧。


    一條信息傳送而至,來自於楚映言,是她迴信:燕迴大哥,明天我來找你,剛好也要去保利公司。


    ……


    次日臨近午休時間,保利大廈的玻璃鏡麵在陽光下,大片的墨綠色更顯濃重輝煌。


    高層的辦公室內,秘書將咖啡送入,「楚小姐,您請用。」


    「謝謝。」楚映言道謝一聲,秘書退了出去。她復又抬頭,望向了對麵而坐的人,「正好父親派我來公司一趟,項目的下一個選址好像定了……」


    她自然談起項目進展,王燕迴沉默端坐,逕自抽了支煙。


    待她說完,王燕迴終於出聲,「映言,我今天找你,不是和你談公事。」


    楚映言忽然定睛,美麗的眼眸有著一抹笑意,她輕聲說,「我知道,其實你不同意這門婚事。」


    她一直知道,他的冷漠,他的無動於衷,他從不曾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她更知道他對她,恐怕永遠也不會有迴應。


    這一切,她全都知道。


    ……


    此刻辦公室內如此安靜,王燕迴聽見她的話語,卻是這樣直接,這讓他一怔。


    半晌,他開口迴了一句,「你這麽年輕,不該被家族聯姻捆綁。」


    這是解釋還是理由?


    好似有些不忍,是不忍傷害她麽?


    楚映言又是笑道,「其實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講究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些,早應該是自由戀愛。」


    「我們兩家一直是世交,大概也是看我們從小就認識,關係也還不錯。母親常常說,怕我嫁遠了,會被人欺負,怕我吃虧。都說王伯父家離得近,燕迴大哥為人又好,才會有了聯姻這個主意。」


    「大人們總是自說自話,也不問問我們的意願,到底是什麽想法。」她輕聲說著,談起先前和家人相處之事,「就像是前幾天,母親問起我,到底什麽時候和燕迴大哥定下來,我就才說了一句,再門當戶對的婚姻,如果不幸福快樂也沒有什麽意思,結果就被母親誤會了。」


    「估計是以為你待我不好,來找王伯父興師問罪去了。」她打趣一句,又是歉然道,「這都怪我不好,早知道會這樣,我該說的再清楚一些。」


    「是我還在猶豫,覺得不能接受這樣被安排的婚姻。」楚映言緩緩訴說著,將所有的一切全部包攬在自己身上,「等迴去以後,我就去告訴他們。」


    她喃喃說了片刻,最後唯有一句,「對不起,燕迴大哥。」


    白色煙霧繚繞於眼前,楚映言歉然的笑容揚起,她所說一切,王燕迴都聽見了,她要表達的意思,他也聽懂了。


    可他們又怎會不懂,大家族生下的孩子,無論男女,都背負了使命。當擁有了不同於旁人的錦衣玉食後,也就會失去旁人該有的自由。


    比方是婚姻,這便是人生中最不可選擇的一項關鍵。


    父母輩從祖上傳下來,就是聯姻首選。即便不是聯姻,也是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一方。談愛情,在豪門世家不過是過眼雲煙。


    因為了解生在大家族之下的無奈,對於她所說一切,王燕迴感到心中有一絲觸動。


    瞧著她一如既往微笑等候的臉龐,父親先前所言冷不防響起——這樣好的一個女孩子,品行皆優,容貌又好,家世更是匹配,從小就和你認識,你還要去哪裏找第二個?


    王燕迴不禁道,「映言,你是個好姑娘。」


    他在稱讚她,是真心在稱讚,楚映言感受得到,她是高興的,可是這份高興背後,卻還有一絲酸澀在起伏。


    在他心裏,她很好,但也隻是這樣而已。


    她朝他笑道,「所以,你錯過我,是你沒眼光。」


    「是我沒眼光。」王燕迴亦是笑應。


    兩人相視而笑,方才的陰霾全都一掃而空,楚映言問道,「時間不早了,你有沒有空一起吃飯?」


    「一會兒還有應酬。」王燕迴應聲。


    「如果王伯父問起你,你就說是我不想和你吃飯,你才去應酬。」楚映言又是道,「你總要給我一些麵子,燕迴大哥,你說是不是?」


    王燕迴微笑頜首,「好。」


    ……


    別院午後的陽台上,蔓生正坐在一把藤椅裏,曾若水瞧見她拿著一部嶄新的攝錄機,這是今早曾若水吩咐沈寒趕去迅速買來,結果她再沒有放下過。


    「這段視頻,你都看了上百遍了。」曾若水深知孩子是支撐她唯一的信念,可是又怕她憂心煩悶,病痛會發作。沈寒告知她,昨夜離開芳客居的路上,她立刻就服了止痛藥。


    這是醫生開的藥方,為了給她應急,以備不時之需,可是如果長期服用,對身體並不好,曾若水蹙眉道,「蔓生,休息一下。」


    蔓生卻捧著攝錄機道,「我是想要找一找,這段視頻是在哪裏拍的……」


    原來她是在透過蛛絲馬跡尋找寶少爺的藏身之處,曾若水方才明白過來,「隻憑這個視頻,很難找到是哪裏。」


    尉容既然能將視頻給她,必然不會給她線索。


    「或許可以……或許能找到……」蔓生卻並不死心,「若水,我有種感覺小寶不在國內,你信不信?」


    曾若水瞧著她,她隻是一個丟失了孩子的母親,這樣慌忙這樣執著,「我信……」


    母子連心這四個字,不是沒有道理。


    可是這個世界這樣大,哪裏能這樣輕易找到。


    曾若水瞧見她眉間緊蹙,幾乎都無法分開,立刻將攝錄機拿過,「蔓生,你需要睡一覺,先不要再想了。」


    ……


    這天夜裏,邵璿歸來的時候,王燕迴也難得一起準時出現。


    餐廳的沙發座上,邵璿笑著詢問一聲,「王首席今天不忙了嗎?」


    「再忙,總要抽空陪蔓生吃頓飯。」王燕迴笑著道。


    管家則是在旁迴報,「大少爺,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蔓生,你們餓了沒有?」王燕迴繼而詢問,瞧見林蔓生點了點頭,他便吩咐開飯。


    菜餚立刻擺上桌,隻等眾人入席,卻在當下,孟少平奔走而入,「大少爺,剛才楚小姐派人送來了請帖。」


    王燕迴抬眸望去,卻發現請帖不隻是一份,「還有一份給誰?」


    「是給蔓生小姐……」孟少平將兩份請帖送上。


    王燕迴接過其中一份,帖子上寥寥數字,是為答謝宴請的私人聚會,請他前往楚家做客。


    蔓生也接過那份請帖,微笑開口,「若水,小璿,也請了你們。」


    「……」兩人皆是詫異。


    「蔓生,你身體不好,不想去的話不用勉強。」王燕迴卻深知,這並非是楚映言之意,而是旁人借了她的名義。


    「派車接送……」蔓生還拿著請帖,念出上麵四個字,「人家這樣誠心誠意,還能不去?」


    她倒是要去瞧一瞧,這一次又是什麽名堂。


    「該不會也請了保利尉總?」邵璿直接詢問,曾若水也是同樣疑慮。


    然而,王燕迴卻幾乎是斷言,「不會!」


    這一場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宴席,他早已出局,不在名單之列。


    ……


    楚家的宅邸位於海城城南,那是一處幽靜富麗的私人住宅。


    一輛車子徐徐駛入,車門被人打開,「燕迴少爺,您請下車。」


    守候在別墅門口的管家,亦是立刻迎上,微笑相告,「燕迴少爺,王老爺和鏡樓少爺都已經到了,正在大廳裏陪著老爺說話……」


    在管家的帶領下入內,王燕迴步入大廳,卻又是聽到對方道,「還有尉家幾位少爺也都到了……」


    尉家的幾位少爺?


    這讓王燕迴感到錯愕,他的視線往前方瞧去,掠過燈火通明的迴廊,過一個轉角,視野剎那間透亮無比,他瞧見了這樣一幅場景——


    寬敞富麗的大廳內,眾人聚集於此。


    中央處是兩位大家長,一位是楚父,另外一位是王父。


    楚父身邊是楚夫人以及楚映言,還有楚家另外幾位年少的公子千金。


    而王父身邊,則是坐著王鏡樓。


    可是還有一側,那一行人卻是自成一派的格局。以尉容為首,鄰座是尉孝禮以及楊冷清。


    氣氛顯得格外微妙,王家和尉家再不睦,卻也不會當眾翻臉,依舊是有說有笑。卻是說不出道不明的侷促在其中,幸好有楚夫人在場,所以被十分巧妙的圓場。


    「老爺,王老爺,是燕迴少爺到了……」管家上前迴稟。


    王燕迴赫然出現於眾人麵前,「楚伯父,實在抱歉,我來遲了。」


    楚父自然笑應,「一定是公事太忙,現在也不遲。瞧瞧尉容他們幾個,也是剛到不久。」


    今日聚會,王父是第一個到來之人,緊接著王鏡樓。


    而尉容一行人此番是一起突然前來。


    現今尉家勢力,以這三人為首,尉家正統血脈的兩位少爺,外加一位尉老太爺喜愛認可的表親家少爺。


    無論怎麽看,今日雖是不期而遇卻也顯得太過隆重。


    「孝禮和岑歡也迴來了。」王燕迴望向他們,微笑一句。


    「燕迴大哥,有些日子不見了。」尉孝禮迴聲,站在後方處的岑歡亦是恭敬頜首打了招唿。


    「連楊冷清也在。」王燕迴不得不困惑,以楊冷清的性子,又怎會前來楚家出席這樣冠冕堂皇的應酬場合。


    楊冷清微笑道,「拜見楚伯父,我自然要來。」


    「他們幾個是奉了尉老太爺的意思,來給我送禮,也來給我拜晚年。」楚父道明他們三位的來意,可實則心裏也是質疑:為什麽偏偏來得這樣巧,就是今天?


    王燕迴在旁入座,他望向前方道,「尉家一向守規知禮,從前尉佐正還在的時候,是他帶著前來。現在他去了,尉容,這個重任就落到你的肩上了。」


    尉容微笑道,「算不上重任,楚伯父也不是外人,本來就是自己人,不過是自家來往走動。所以也沒有特意挑在年假那幾天,才等到今天過來。」


    「倒是沒想到,今天王伯父早就和楚伯父約好。」尉容溫聲笑言,對於今日的夜宴用意,隻字片語都沒有提及,「我們幾個也不過是誤打誤撞,湊巧今天過來,結果就趕上了。」


    通過這番話語,王燕迴卻可以確信,楚家並沒有邀請尉家,而他們一行人是突然在此,今日註定又不太平。


    「蔓生怎麽還沒有到?尚霖不是去接她了?」王父卻突然出聲詢問。


    尉容微笑靜坐,像是明白原來如此,然而眸光卻是驟然一沉。


    ……


    王燕迴一怔,溫尚霖親自去接?


    王鏡樓哪裏會知曉這些,他隻能迴道,「大概快到了……」


    「既然還在路上,也不用著急催他們了……」楚映言瞧見情形不對,她立即喊道,「爸爸,不是買了幾個古玩還有幾幅畫,不如拿出來一起欣賞一下?」


    楚父應允,吩咐管家命人取來。


    當古玩和字畫被一一拿到大廳裏,眾人也三三兩兩分開而聚欣賞評定,楚映言迴眸笑道,「容表哥,燕迴大哥,你們瞧這幅畫……」


    她的話語突然一止,隻因為一迴頭就看見兩人已經爭鋒相對。


    「恭喜,王家看來不隻是要設宴認女,怕是連婚事也要一起辦了。」尉容低聲笑道。


    他到底是在提哪一樁婚事?他和楚映言?又或者是林蔓生和溫尚霖?


    王燕沉聲道,「你特意來拜年,怎麽不帶著那位容小姐一起。這樣的場合下,她也該陪你出席。」


    尉容則是笑應,「她不喜歡人多,也怕熱鬧,我就不勉強她了。」


    「你這麽關心愛護,容小姐真是好福氣。」王燕迴輕笑一聲,尉容卻道,「令妹才是好福氣,轉了一圈還是迴到原地,還有人願意接受她。」


    王燕迴冷聲又道,「他們兩個能夠破鏡重圓,當然是美事一樁。總比有人移情別戀,翻臉比翻書還要快。」


    「燕迴大哥,容表哥,我們還是接著看畫……」楚映言試圖想要阻止他們兩人,卻發現幾乎沒有辦法。


    「言表妹。」尉容卻喚了一聲道,「明知道心不在此了,趁早移情別戀才是明智之舉,你說是不是?」


    不等楚映言迴答,王燕迴直接道,「也是!說到底,沒走到最後的人,不過是對方生命裏的一個配角!」


    雖然對於悔婚一事,楚映言並不認同,可不知為何,尉容所言仿佛也不無道理,心不在此,別戀也該趁早。然而王燕迴所言,卻同樣刺入心中。兩人的話語,竟皆是讓她難受,一下說不出話。


    此刻,管家再次來報,「老爺,是溫少爺和蔓生小姐,還有曾小姐以及邵小姐一起到了……」


    眾人紛紛望去,果真瞧見一行人同時到來。


    溫尚霖和林蔓生走在前方,而曾若水和邵璿則是稍後一些,而當光鮮亮麗的四人一併入內。


    突然,溫尚霖握住林蔓生的手上前,「抱歉,各位,是我接人來遲了。」


    是他的手輕輕牽起她,這麽一瞧,兩人竟像是天作之合的一對。


    周遭聲音四起,尉容卻是冷眼望著這一幕。


    而王燕迴已經走向兩人,楚映言站在原地不禁囈語一句,「隻是配角……」


    楚映言正在失神,卻又聽見尉容道,「誰也沒有規定,兩個人非要在一起到老,配角也挺好。」


    哪怕是笑著扮演配角,卻也都好?


    楚映言瞧見他嘴角揚起一抹笑,卻莫名初覺心痛無比,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旁人?


    仿佛,他是在說:別求永遠,來過就好。


    來過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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