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黑暗。


    人影淩亂晃動,那伸出的手就像是樹枝的枝杈。將她層層纏繞,好像要掐住她脖子,讓她徹底窒息……


    忽然,一團血腥滿目漸染開,像是要將這個世界全部染上猩紅色,她卻連唿喊都不能,隻是一下翻身而起!


    「阿柔!」立刻,耳畔傳來另一聲沉凝唿喊。


    容柔整個人惶惶中失神不已,男人的手緊緊扶住她的手臂,想要讓她清醒過來,「阿柔,你在做夢!你隻是在做夢!」


    容柔這才慢慢反應過來,對上他一張英俊臉龐,這樣的沉穩寧靜。他的眼睛,這樣溫柔的注視。


    「是夢……」容柔一下靠向他的胸膛,雙手攥緊他的襯衣衣擺,「為什麽我要做那樣的夢……」


    「本來應該是我目睹這一切!」是自責是內疚更是莫名的慌忙,讓她手足無措,「不該是你!不應該是你瞧見這一切!」


    「阿柔!」她的身體在發顫,尉容擁住她唿喊,「這隻是意外!現場不是隻有我一個人,還有別人,很多人都在!我沒有事,真的沒有!」


    容柔似是不信,她猛地抬起頭,再次望向他的臉龐,又檢查他的傷口。


    尉容微笑道,「你已經幫我處理過傷口了。」


    容柔盯著他受傷的傷口喃喃道,「是被墜落的碎片割傷的……」


    「很快就會好,一點事也沒有。」尉容低聲道,「你是醫生,你最清楚。」


    「是,不會有事……」終於放心了一般,她臉上的神情平靜下來。


    「你昨天晚上一夜都沒睡好,再休息一會兒。」尉容扶她重新躺下,「睡吧,不許再胡思亂想,你隻要知道,這隻是意外。」


    容柔躺在柔軟的床上,她疲憊的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又睡了過去。


    尉容在一旁看了她片刻,這才起身,悄悄走了出去。


    「常添,看著她。」尉容立即吩咐,常添應聲,「是,容少爺!」


    宗泉則是一路送至電梯口,這才停步道,「容少,車已經備好。」


    ……


    車子穿過城區,來到了一處工地大樓,靠邊穩穩停下後,任翔望著前方尚未竣工的大樓,卻是心有餘悸。


    任翔跟隨一起下車,卻是皺眉。


    為什麽今日要在這裏約見,那位蕭三少究竟又是安得什麽心?


    這幢大樓是蕭氏名下合作產業,也正是昨日林二小姐發生意外事故的現場。任翔此刻還在懊惱,當時沒有緊隨其後,中途被搬運磚瓦的工人堵住前路。所以,他距離了幾米遠,瞧見林憶珊摔了下來,摔在容少的腳邊。


    尉容已經往前方行走。


    這一次任翔不肯再放慢步伐,經過事故現場,瞧見警方圍起的警示柵正被拆除中。這起案子人證具在,所以已經被判定是意外。


    任翔一抬頭,就看見蕭從澤站在高處,正望著他們前來。


    從大樓樓底直上,搭乘升降機來到頂層,這裏空無一人,工人們還在底層加緊施工。


    升降機一停,尉容邁了出去,任翔沒有再上前,他停步於頂層這一頭。


    而尉容已經往蕭從澤的方向筆直前進。


    今日有著暖陽,所以冰雪都已經開始融化。先前因為大雪的緣故,工程暫停作業,這兩日才又開工。


    兩人各自抽了支煙。


    沉默片刻後,蕭從澤他笑了笑道,「尉總,我真是佩服,親眼目睹有人摔在自己腳邊,竟然還能麵不改色。警局的警官都說,你這樣的反應能力,還真是少有,哪裏學習的經驗,能夠這樣敏捷?」


    尉容吞吐著煙霧道,「需要我派人送幾本指導書過去?」


    「尉總真是幽默。」蕭從澤揚唇,輕捏住煙道,「不過,你該不會是來談條件,想讓我同意取消婚約?」


    尉容沉靜望著那片景致,卻漠漠道,「我隻是來告訴一件事。」


    蕭從澤有一絲愕然,聽見他道,「你退婚也好,不退也罷,對我和她都沒有任何影響。」


    蕭從澤更是困惑質疑,突然明白道,「你們是不想結婚,就這樣在一起?還真是一個好辦法!」


    「你果然對你這位內定未婚妻念念不忘,所以才能為她悔婚!」蕭從澤又是笑道,眸光冷厲望向她,「隻是既然已經選了,又何必還要這樣關注前任的一舉一動!就像是上一迴在網球場,一聽到林蔓生也在,你立刻就過來了!」


    「尉總,你這是要腳踏兩隻船,不如留一個給我!」他肆意笑道,「我來你分憂!容柔,又或者林蔓生,哪一個都不錯!你可不要這麽自私自利,都想占為己有!」


    剎那間,他迴眸聚睛,目光卻變得冰冷狠戾。


    這樣的姿態,竟像是昨日事發之時,他也是這樣冷酷震驚……


    「為了容柔,你不惜在宜城打壓林憶珊,現在又是為了什麽,竟然能夠出手救她?」蕭從澤察覺到眼中的危險光芒,如獵豹一般,「怎麽?想要把我從這裏推下去?還是恨不得我從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接下來是不是要調轉槍頭瞄準我?我奉陪!一定陪你鬥到底!」像是為了故意激怒,蕭從澤笑著喊道。


    但是頂層的冷風吹拂中,他卻依舊沉靜,突然說道,「鬥來鬥去有什麽意思,到最後不過是一場空,什麽也沒留下。」


    眼中迅速閃過驚愕,竟是蕭從澤料不到,他這樣一個狠絕之人,竟然在這個時候想要偃旗息鼓?


    「該不會是昨天目睹了一場生死,今天就以為看透了?自己還不是哪一邊都放不下!成為保利總經理這一路,你是怎麽鬥過來的,自己最清楚!」蕭從澤冷聲道。


    一支煙在沉默之中抽完,尉容靜靜撚滅灰燼,他低聲一句,「蕭從澤,你的兄長給了你機會。」


    給他什麽?


    放下的機會?


    蕭從澤突然笑了,瞧見他轉身離去,他朝他質問,「尉容!難道你就沒有機會!你不是一樣放不下!」


    卻再也沒有迴聲。


    這是一場匆匆的會麵,當下樓之後,尉容走過事故地,血跡還暈染開,工人正在沖刷洗滌。


    他靜靜走過,像是走上一條名叫有去無迴的路。


    ……


    午後蔓生在外議事,期間收到餘安安這邊的消息,「副總,林總到了公司,他有事要找您商談……」


    所為何事,蔓生並不知曉,隻是此刻她迴道,「你告訴他,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他都不該來找我。」


    一通電話結束,蔓生坐在車內,望著沿路的風景。


    這個冬日,比往年都要寂靜。


    等到蔓生再迴到錦悅,已經是傍晚時刻。


    她並沒有立刻前往自己的辦公室,而是找尋到林書翰。


    會議室內一場會議落幕,林書翰還坐在椅子裏抽菸。她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林書翰瞧見是她,他卻依舊神色凝重。


    蔓生在他身邊坐下,林書翰低聲道,「下午的時候,他來找過我。」


    話音落下,他將一份壓在最底下的文件遞到她麵前。蔓生翻開一瞧,發現是股份轉授買賣合同,而這些股份,是原本屬於林逸凡名下所有。


    「他把股份賣給了我,說要帶著他的母親和姐姐一起走。」林書翰道出林逸凡最後所言,事到如今並非是交換,而是一場離別。


    在鬥爭之後的離別,戰場已分勝負,敗者除了戰死就是流亡。


    最後,是林書翰開口許諾,將結局定下,「我同意了。」


    對於這樣的結果,蔓生亦是沉默。


    麵對勝利,卻不曾感受到那份喜悅,或許是因為贏得這一天,終究還是付出了太多。


    蔓生瞧著林書翰寂寥的神情,這樣的落寞這樣的沉重。安慰的話語無法言說,因為太過蒼白。


    可她還想讓他能高興一些,於是揚起唇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林書翰狐疑迴眸,她朝他道,「迴來的路上,惠能的霍董事告訴我,市政那邊已經提前審核通過!」


    「太好了!」林書翰當真是一喜,這樣一來可謂是年關之前最大的喜訊!


    隻是立刻,林書翰又是問道,「那不是要擺慶功宴?」


    霍雲舒的確是有談起,蔓生微笑道,「當然,這次由錦悅做東,我已經定下在半島酒店擺宴。」


    「什麽時候?」林書翰繼而追問。


    蔓生應道,「就在今天晚上。」


    林書翰沉思了下道,「這麽不湊巧,我還有應酬,不能陪你去。」


    「我一個人就能搞定。」蔓生笑著說,「隻是一頓飯而已,你當是鴻門宴。而且,還有那麽多人在場。」


    林書翰再是一想,倒也是同意,轉念卻又記起另一樁事,「我會準備補品,你記得送給那位保利尉總!我可不想欠他人情!」


    林憶珊發生意外一事,他是受害者,也是施救者,雖然當事人不以為然,可的確不該欠這份人情。


    蔓生淡淡微笑頜首,也不再有異議。


    其實怎樣都好。


    隻要這一切終究能夠成為過去。


    ……


    入夜的半島五星酒店,今夜由錦悅做東,宴請保利以及惠能兩家公司。


    這場夜宴,算起來也是三家公司自從洽談項目後初次入席言歡。隻是依照如今現狀,大概也是短期內最後一次。


    蔓生靜坐其中等候,霍雲舒就下榻在這家酒店,所以陪著她已經閑聊片刻。


    其餘幾桌也都坐滿了兩家公司的同事,也是負責此次項目合作的高管。


    不過多久後,保利這邊終於來人。


    宴客廳大門被緩緩推開,瞧見一行人簇擁著兩道身影閃現。


    正是楚映言陪同尉容前來。


    尉容淡然入內,眸光望向眾人揚起一抹溫和微笑。


    「尉總!」眾人紛紛打了照麵,蔓生再一瞧他,已然是那一位溫文爾雅的尉氏貴公子。昨日警署內冰冷染血的他,像是幻覺徹底消散。


    「林副總,霍董事,不好意思來晚了!」楚映言微笑道歉入座。


    尉容亦是輕巧入席,霍雲舒則是問道,「王首席怎麽沒有一起來?」


    「他有些事,今晚就不能到了……」楚映言解釋一句。


    蔓生方才也在瞧,並沒有發現王燕迴的身影,還以為是各自出發才會未到,不想居然是因為有事才缺席。這倒不像是王燕迴的作風,她有些詫異,卻也沒有再追問。


    楚映言卻暗自蹙眉,因為連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缺席……


    席間眾人舉杯歡慶項目審批成功,蔓生微笑道,「感謝尉總,感謝霍董事,也感謝楚小姐,今天的順利離不開各位。當然,還有因事缺席的王首席。」


    「cheers——!」酒杯相迎中,氣氛其樂融融,亦是平和安寧。


    眾人的興致高昂,有人喝酒唱起歌,那些吵鬧聲從耳畔清楚傳來。


    突然,楚映言忍不住稱讚,「蔓生姐,你剪了頭髮後真好看!」


    這一刻倒是忘記了身份,就像是聚會一般,蔓生握著酒杯笑問,「映言,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就不好看了?」


    楚映言笑了,「我哪裏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比以前更好看!」


    對於林蔓生的新髮型,霍雲舒早就有此感觸,其實也並非真是髮型的緣故,是她整個人好似比從前更豁達更灑脫。盡管,這份從容不迫裏偶爾會散出一絲淡然空靈。好似她的魂,不知去了何處。


    餘安安在旁一聽,立刻喊道,「我也覺得我們副總換了髮型後,簡直就是女神級別!」


    「任專務,你說是不是?」她說完,又是問向任翔。


    自從兩人各自的上司婚紗告吹後,這兩人的關係也是忽冷忽熱。其實任翔早在警署就見到林蔓生,當時瞧見她也是愣了下,卻來不及稱讚多言,因為那樣的場合併不符合。


    此刻在座,任翔還是實誠道,「是……」


    「任專務,你是受脅迫才這樣說的?」蔓生打趣笑問。


    任翔再次道,「絕對沒有受脅迫!是百分百真心誠意!」


    「那我就相信了。」蔓生倒也不在意,不過有人稱讚還是樂意接受。


    這一桌上眾人全都紛紛認同,可唯有一人,卻冷不防出聲,正是尉容道,「我倒是覺得,不太適合。」


    蔓生的目光迎上隔了一張桌子對麵而坐的他,他握著酒杯小酌。


    今夜,他的話極少。


    此刻盯著她,一開口便是,「不適合你。」


    眾人都傻住了。


    哪裏不適合?


    尉總這是什麽眼神,竟然顛倒黑白。


    ……


    蔓生這才想起警署那日他前往休息室更換衣物離開之時,為何會突然皺眉。


    原來是這樣。


    她並不是天仙,卻也有自信,迴了個笑道,「適合不適合,其實也不重要,我喜歡就好。」


    餘安安卻是心中有怒,她恨恨扭頭,嘀咕了一句,「尉總睜眼說瞎話……沒讓他喜歡……」


    任翔不禁扶額,「每個人喜好都不一樣……」


    「所以,我不是長發,真是對不起你!」餘安安立刻道。


    任翔也是鬱悶了,「不是說好了,不為了容少和蔓生小姐吵架的嗎?」


    「……」餘安安抿了抿唇,捧著酒杯喝酒也不再說話。


    楚映言一瞧席上僵局,她立刻扯開話題,「蔓生姐,我們大概這兩天就快要走了。」


    蔓生輕聲問道,「這麽快?」


    「你也知道,快過年了,不能再留下來……」楚映言笑著迴道。


    她正和她在附耳交談,不時將髮絲勾過耳朵,露出漂亮的側臉,還有頸部線條……


    歡鬧中,尉容垂眸飲下一口酒。


    這一夜宴席持續到九點過,眾人還未曾盡興,蔓生自然也安排了下一個娛樂節目。


    酒店內有自助娛樂k歌包廂,一行人輾轉就要前往。


    楚映言並沒有再留下,她朝林蔓生道,「我平時睡得有些早,這個點就困了,不能再陪著你們了,你們玩得高興。」


    「尉總,就準許我先走一步,這裏交給你。」楚映言又是朝尉容道。


    眾人也沒有挽留她,楚映言便先行離開。


    等坐上車,駛離半島酒店後,下屬立即迴道,「映言小姐,王首席已經迴酒店了!」


    其實楚映言並非是不願留下慶祝,隻是她實在想不明白,最後的慶功宴他居然會缺席。她更有些不放心,想要趕迴去朝他問個清楚。


    當楚映言趕迴朗廷酒店的時候,終於找到了王燕迴。


    他正在酒店的酒吧處,獨自一人坐在吧檯飲酒。


    楚映言慢慢走近,瞧見他的神色恍然,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輕聲唿喊一聲,「燕迴大哥……」


    「是你,映言。」王燕迴認出她,他低聲道。


    王燕迴有些微醺,他那樣好酒量的一個人,在她的記憶裏從來都不曾醉過,今夜竟然會有了醉意。楚映言更覺得不對勁,她不禁道,「燕迴大哥,今天你沒有去慶功宴,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王燕迴輕握著酒杯,冰塊在杯中不斷搖晃,發出破碎聲,「什麽事也沒有。」


    楚映言自然不信,「你不要騙我了!一定有事,對不對?」


    王燕迴朝她微笑問,「你以為自己很懂我?」


    「……」楚映言沒有這個把握,事實上她隻是一直默默在他的身後而已,這一刻,她忍不住道,「我是不懂你,但是我真的很想懂你!」


    如果,他願意給她機會,願意給她一次靠近他的機會……


    王燕迴凝望了她一眼,突然朝吧檯的侍應生唿喊,「拿酒杯給我。」


    侍應生立刻送來一隻空酒杯,王燕迴將酒斟滿,送到她的麵前,「那就陪我一杯。」


    楚映言拿起酒杯嚐了一口,然而這酒太烈,一進入身體後五髒六腑都好似開始灼燒,「咳咳……」


    楚映言會喝酒,自小也是品嚐紅酒長大,這是禮儀也是交際該會的基本配備。但是這樣烈的酒,她卻是第一次初嚐。


    「喝不慣,就不要喝了。」他微笑說,倒也不勉強她相陪,「還是迴去休息。」


    臉上也有些灼熱,是被酒精影響,楚映言的手扣住酒杯,她怎麽能夠在這個時候離開,或許這是她為數不多最靠近他的時刻。


    「不,我可以習慣,也會習慣。」楚映言說著,又是喝下一口烈酒。


    兩人便坐在吧檯處靜靜喝酒,藍調的輕音樂傳來,像是能迷醉人心,楚映言連喝了三杯下去,結果直接倒在了吧檯上。


    她一張臉龐早已經緋紅一片,口中還在喃喃喊著,「燕迴大哥……我還能喝……再給我一杯……我陪你……有什麽煩心事……你也可以告訴我……或許我能幫你……」


    王燕迴瞧了一眼醉倒的楚映言,酒杯輕輕握住道,「誰也幫不了我,誰也不能。」


    他將杯中最後一口酒飲下,將楚映言打橫抱起送迴房間。


    待他們離開酒吧,後方處卻有另一道身影閃現。


    鍾叔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他亦是悄然迴到自己的房間,拿起手機再次撥打號碼,「老爺,大少爺已經迴來了,他好像全都知道了……」


    那頭沉默著,鍾叔又是詢問,「老爺,接下來要怎麽辦?」


    事已至此,猶如箭在弦上。


    片刻的寂靜過後,男聲似下了決定命令,「讓她主動出現在我麵前——!」


    ……


    半島酒店k歌的包廂裏,眾人還在歡聚。


    在眾人一片鼓舞吆喝聲中,霍雲舒清歌一曲獻唱。


    在歌聲裏,蔓生的手機進來一通電話,是趙媽來電,她獨自而出接聽。


    結果是因為寶少爺明日學校有戶外活動,每個孩子都要表演節目,這一迴不是朗誦詩歌,而是要唱歌。寶少爺一向都排斥演唱,所以趙媽陪著練了好久,結果還是不過關。


    眼看著就要十點了,蔓生迴道,「趙媽,我這裏也差不多了,現在就迴去。」


    一通電話結束,蔓生就要迴包廂道一聲別。


    隻是她一轉過身,瞧見隔了幾扇玻璃的窗前,獨自一人在抽菸。


    星火明滅,他的出現總是突兀,甚至是悄然無聲。


    突然,他開口道,「你要是留這個髮型,就不要把頭髮勾到耳後。」


    蔓生隻覺得莫名其妙,可是他卻轉過身凝眸望著她。


    用一種專注驚心的眸光。


    「還是那句話,我喜歡就好。」她不願再這裏僵持,就要走過他身邊離去「尉總,不好意思,我也要先走了。還有,之前憶珊的事情很感謝你,補品我已經派人送去朗廷酒店。」


    尉容卻喊了一聲,「林蔓生。」


    她的步伐一止,側目望向他,瞧見他正凝望著自己道,「下次見到你,祝願你還能這樣自信。」


    ……


    當晚的慶功宴一直持續到半夜,眾人才盡興而歸。


    這邊任翔送餘安安迴去,高進以及程牧磊也雙雙離開。


    霍雲舒坐在輪椅上,她笑著望向眾人一一送別。


    「尉總,今天喝了酒,要不要讓酒店派人開車送你迴去?」包廂內人影散盡,霍雲舒輕聲詢問。


    尉容抽著煙迴道,「不必了,小泉正在過來。」


    霍雲舒明白了,原來是有人來接應。


    隻是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包廂內的音樂還不曾停止,放了一首伴奏,沒有歌詞的歌曲靜靜響起樂聲。


    「你不用陪我,我坐一會兒就走。」尉容又是道。


    霍雲舒點了點頭,她原本也不願再相陪,畢竟此時此刻該陪伴在他身邊的人也不再是她。隻是想起今夜宴席上發生的一幕,她忍不住道,「其實,新髮型很適合她,不是麽。」


    手中的煙忽然猛地燃起星火,是他抽了一口,尉容道,「每個人審美不一樣。」


    「一百個人看待同一件東西,九十九個都說好,另外一個人說不好。你說是這九十九個人眼光有問題,還是這唯一的一個?」霍雲舒又是輕聲道,「如果不適合,你為什麽一直盯著她看?」


    雖然席間他言語鮮少,也不曾關注誰,可霍雲舒還是發現他似有若無的目光,總是悄然會投向那道身影。


    霍雲舒沉眸,想要等待他的迴答,或許也是在疑問。


    然而他卻開口道,「就算我剛好在看她,也是湊巧。你應該知道,悔婚的人是我。」


    霍雲舒當下也是無聲,所以,選擇放棄的人也是他。可是,總覺得好似並非是這樣,那是一種微妙的感覺,哪怕是她錯覺,依舊讓她執著開口,「難道不是因為,這樣的她實在太吸引人,所以不想被別人瞧見?」


    不然,他又為什麽偏偏說「不適合」,理應毫無關係,他根本可以不出聲,甚至是直接漠視那一個不屬於他的話題。那是男人的獨占欲,一種不願將美好分享的自私念頭,而她方才就是這種感覺。


    「霍雲舒,如果你留下來,隻是想和我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那我不奉陪。」尉容低聲道。


    霍雲舒自知無法繼續談下去,默了下道,「從前有些事情,經常想不通,因為人有時候就是會認死理。」


    可是當事過境遷後,再慢慢去迴憶,慢慢去迴想,那些以為殘忍的瞬間卻原來都是那麽溫暖。就像是父親當年為什麽沒有告訴她,其實他並不喜歡自己,那是因為怕傷害她。


    她微笑道,「我很幸福。」


    當明白這份幸福,霍雲舒便更想要珍惜,隻是又想到林蔓生,她曾經自以為的不幸多麽淺薄,「我擁有的,那麽多。」


    再也不會埋怨,再也不會苛責,霍雲舒朝他微笑。


    聽見她這番話語,他的眸光恢復溫和,「不早了,你也迴房去休息。」


    霍雲舒的確是要離開,她轉動輪椅就要走出包廂,隻是手在握住門把手的瞬間,她凝聲道,「尉容,是你告訴我,幸福很短暫,不抓住的話就會稍縱即逝。」


    難道他真的選擇了那位容柔小姐?


    她不知道,此刻她隻想告訴他,「幸福,其實不短,就怕錯過。」


    門推開的剎那,霍雲舒迴頭瞧了他一眼,他坐在沙發裏,包廂內霓虹燈影全都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眉眼。


    煙霧繚繞中,他迴了一抹微笑給她,「那你千萬別錯過。」


    門輕輕關上了。


    迴廊裏助理立刻推過輪椅,送她迴套房。


    周遭那樣寂靜,霍雲舒的眼前閃過他方才的笑容,竟是這樣虛無,仿佛他早已錯過,早不配再擁有……


    ……


    今日就是林逸凡離開的日子。


    上午的時候,林逸凡就前往安定醫院為高長靜辦理出院手續。緊接著,又立刻接洽醫院,同時接林憶珊出院。


    由於林憶珊還昏迷不醒,所以直接置辦一輛私人醫護車跟隨離開。


    這一遭林逸凡的決定十分迅速,不過是隔了一天,就將一切安排妥當。他像是怕來不及,又像是迫切的想要離開這裏,告別前往新的世界。


    宜城的山一重又一重,出了城區後,放眼皆是山道。


    林書翰已經在一處山腳的高速休息站路口等候,他是來送這最後一程。


    林逸凡的車隊經過的時候停了下來,高長靜坐在車裏陪在林憶珊身旁,她不曾下車,當年風光的董事長夫人如今隻是握著女兒的手寸步不離。


    林憶珊睡在那張病床上,渾身纏繞著紗布,掛著點滴還戴著氧氣罩,心電圖起起伏伏,證明她的心跳有力在跳動。


    車隊外林書翰看著林逸凡,這一刻離別,自此以後不復相見。


    風霜遮掩,兩人默默了良久,最後林逸凡隻是道,「以後爸爸就交給你照顧了。」


    叮囑完這一句,林逸凡復又上車,車隊迅速駛離奔赴高速入口。


    林書翰站在原地,看著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半晌後也駕車揚長離去。


    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座休息站緊鄰的半山腰上,兩道身影也駐足了許久。


    餘安安輕聲道,「副總,他們都走了。」


    蔓生的目光望著遠處,不知為何此刻前塵舊事都像是一筆勾銷煙消雲散。


    隻是突然想起兒時,想起那個站在自己麵前驕傲的小公主,她穿著美麗的裙子,無論什麽都要和她爭搶。想起那個霸占了母親的位置,坐在父親身邊成為林夫人的女人。也想起了兒時兩兄弟相爭,又一起罰站的情景……


    那麽多的迴憶,讓她竟覺太過遙遠。


    耳畔,是餘安安又朝她道,「山上冷,我們也下山吧。」


    蔓生終於頜首,收迴視線就要下山。


    可是這一刻,手機卻猛然響起鈴聲,蔓生拿起來瞧,發現是班主任孫老師來電——


    就在蔓生接起的一剎那,聽見那頭慌忙無比的女聲傳來,聽得她一陣心悸空洞,「林女士!不好了,尉司棠不見了!有路人看見孩子被劫上了一輛私車——!」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蔓蔓婚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禾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禾維並收藏蔓蔓婚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