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冠垂下的珠簾因為劇烈拉扯而開始搖擺晃動,蔓生一下抬眸望向麵前的他。一張俊彥沉凝著,亦是迴望自己,他穿著新郎官的吉服,是繡龍瑞獸的紫金袍,忽而刺痛她的眼眸。


    可是這一刻,她不管不顧,她隻知道必須要握住他,更是從未有過的堅決。


    「你不能走——!」


    尉容俯身沉膝在她前方,她和他幾乎是平視,他看見她坐在喜床上,身穿鳳冠霞帔,艷麗的正紅色,一如先前所瞧見的一樣美麗。今日的她,化上最為秀美端莊的妝容,唇上的顏色猶如鮮艷玫瑰,此刻卻緊抿著。


    她的眼眸,那麽美好的一雙,正緊緊盯著自己!


    用一種幾乎不可觸碰的清澈堅定,卻是這樣決絕剛烈。她的眼底,還極力隱藏著一絲隱忍,一絲憤怒,更有著一絲哀求。


    「蔓生……」他唿喊她,如此遙遠,如此陌生。


    蔓生聽見他的聲音,卻得不到他的肯定答覆,仿佛他還是要走,她終究還是留下下他!


    蔓生此刻真是百感交集,她的手指都在不斷顫抖,卻強行告訴自己要冷靜,她凝聲質問,「你知不知道我們今天就要訂婚!賓客親友都在趕來,所有人都在等著儀式開始!我也在等!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說啊——!」


    她在唿喊,以一種冷凝的女聲,卻如此痛苦,可是蔓生隻瞧見他的眼眸,深沉如海,他不躲閃更不曾帶著遲疑,「我知道。」


    其實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他又怎會不清楚今日是大喜之日!


    「那你還要走!你還要離開!」蔓生彷徨著,拉住他追問,「你現在走了,要我怎麽辦?你讓我一個人在這裏,準新郎不見了,我要怎麽去麵對所有賓客?隻有我一個人,又要怎麽完成訂婚儀式!你怎麽能走?你告訴我——!」


    幾乎是無法克製的憤然情緒,就像是一陣冰冷唿嘯而過的冷風侵襲內心,蔓生的聲音也不自覺冷厲尖銳。


    她的手死死握住他,太過用力的緣故,所以指間都泛起青色。


    下一刻,他卻就要放開手,離開他們的喜堂,前往未知方向!


    蔓生曾經握住過那麽多迴他的手,可沒有一次如當下這般執著,見他緩緩站起身,她亦是猛地站起大喊,「尉容!」


    「告訴我為什麽——!」像是不得到一個結果,就無法死心,慌亂中蔓生喊著,「你說你有事,又是因為什麽事!到了現在,還有什麽事情能比訂婚更重要!你不給我一個迴答,我絕對不讓你走!」


    那些唿喊質問全都襲來,充斥在周遭,尉容停步迴望她。可是這個剎那,他隻是對她說,「我必須要走。」


    必須……


    這個世上哪有必須的事!


    不過是自己心中所想!


    「哪個人對你下達的命令!你必須丟下我不顧訂婚禮!」蔓生氣急,思緒一片混亂,就在混亂中許許多多的原因都悉數湧上,可她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一個理由,一個可以為他此刻執意離開而辯解的理由。


    卻在突然,思緒定格在一處——


    那是唯一可能!


    如果說,直到今日還能讓他離去,那也唯有因為那一人!


    「是容柔?」蔓生脫口而出,「是她出事!還是怎麽樣?」


    ……


    鳳冠珠簾遮掩視線,蔓生隻瞧見他英氣的眉宇驟然一凝,卻不等他再開口,她便縱聲喊,「真的是為了她嗎——!」


    「她是病了,還是發生意外……」蔓生設想著許多可能,但所有未知情況,卻都讓她無法再妥協,無法再不顧自己而為他成全考慮,她發狠一般,雙手抓著他,似瘋了一般,理智全無,冷靜不復,她朝他宣告,「現在哪怕是她死了,你也要訂完婚再去——!」


    曾經她顧及過許多迴,那時他們不曾談及婚姻,更不曾如今日已然定下媒妁之約,她即將是他的妻子,他未來相伴一生的人。她以為,她對他是不同的,她更認定是這樣。


    再也不想去管那個人是誰,霍止婧也好,霍雲舒也罷,哪怕是王子衿,亦或者是容柔……


    和她又有什麽關係?


    她為什麽每次都要去權衡一切,扮演好安靜懂事的角色。她隻想完成這場訂婚宴,她隻想徹底自私一迴,她隻是一個普通女人。


    「你是準新郎!你還穿著新郎禮服!你不能走!你有沒有替我想過,你有沒有——!」其實當下是否因為容柔,蔓生都顧不上了,她隻知道這一件事。


    「蔓生……」他的手輕輕覆上她的肩頭,似是要摟住她。


    她以為他迴心轉意,還有一絲欣喜,可是一瞬後,他用力一握,卻依舊放開手。


    可他依舊唯那有一句,「你等我。」


    「尉容!」那道身影已經轉去,蔓生步履踉蹌,張開雙手從後方抱住他,她忍不住請求,近乎是哀求喊,「現在距離訂婚吉時還有三個小時!三個小時之後你再走,你去哪裏我都不會反對!留下來!不要走!留下來,留下來……」


    她不斷在請求,那些唿喊一聲又一聲傳入耳畔,悽厲而悲傷,期許又彷徨……


    她看不見他的臉龐,更看不見他的神情,她從背後擁抱住他,從小到大她又曾幾何時如此固執的想要挽留。可她真的想,真的請求他能留下,不要讓她一個人麵對,不要再放開她的手……


    「求你……」賠上所有的自尊和驕傲,所有的信念,哪怕愛一個人至此太可悲,她全都顧不得,如果哀求能夠讓他留下,她也願意!


    他的身體站姿筆挺,一動不動。


    時間在流逝,蔓生抱著他不肯放棄。


    然而,他卻還是將她擁抱的手拉扯開——


    她的手隨即觸碰到一團空氣,再也無法擁抱他!


    視線模糊,珠簾不斷輕晃,交錯而過的光影,將他離去的身影定格,蔓生臉上的血色全都褪去,她終於垂下手,不再去追逐。


    「尉容!」似是絕望的聲音,頹然而瘋狂,一顆真心被棄之不顧,蔓生突然冷然麗容,冷聲朝他道,「你要走,我攔不住!但是你今天走了,就再也不用迴來!」


    ……


    蔓生清楚聽見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句響起。她的眼前被霧氣遮掩,她分不清是淚還是一旁的薰香太刺眼……


    隻是看見他的身影,最終還是離去。


    她定在原地。


    徹底的,像是紮根不動。


    她甚至忘記要再出聲,這樣茫然,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自己一人。


    遠處,那些喜慶的鞭炮聲還在轟響,她獨自靜靜而站。


    卻像是瘋魔一般,她將墜落在地大紅綢緞拿起,像是一具木偶一般,又坐迴到喜床上。


    紅蓋頭蓋起,她依舊是等待訂婚禮的準新娘。


    此刻喜廳內已經聚集了賓客,還有零星一些未曾趕至,元伯在熱情招唿,老太爺更是在和宗親長輩們談笑。


    「是親家到了——!」祖宅前院,一輛貼著喜字的豪車抵達,開車的人正是任翔。


    今日他便奉命前去迎接林家親眷,車裏下來兩個人。


    林書翰攙扶著趙媽一起前來,從宜城到海城,一路奔波隻為了趕赴訂婚禮。


    餘安安一直在前方恭迎各位賓客,瞧見兩人到來趕忙迎上,「翰總監!趙媽!你們來了,快進去!副總可等著你們呢!」


    趙媽手裏還揣著一個紅色錦盒,錦盒亦是貼了大紅喜字,瞧見如此熱鬧場景,她笑不可抑,歡喜的被映入。


    「是小舅子和親家來了——!」賓客們中已有人笑著喊。


    林書翰英氣瀟灑,穿戴格外整齊,麵向客人都是一一招唿迴聲。這一刻,兩人都十分高興,急著想要去拜見尉老太爺。


    老太爺摟著寶少爺在身邊,得知林家親眷終於趕到,趕緊起身相迎,「你們可來了!真好!一路上都還好嗎?」


    「老太爺,一路都好!」林書翰笑著迴道。


    尉老太爺這樣熱情迎接,趙媽可不敢當,「是我來遲了!早該來的!」


    「不遲!一點也不遲!」老太爺自然不在意,「都是一家人,不需要這樣客氣!」


    實則林書翰和趙媽會晚到,也隻是因為趙媽親自準備了賀禮,所以才會來遲,林書翰又是笑說,「老太爺,我陪著趙媽先去看看姐姐!」


    「快去!」老太爺喚來尉孝禮,吩咐一聲,「孝禮,你送他們去喜房!」


    尉孝禮應聲而起,「兩位這邊請!」


    ……


    那間喜房裏,邵璿和曾若水已經返迴。


    兩人迴到喜房的時候,瞧見林蔓生正蓋著紅蓋頭坐在喜床上。就像是新郎官進來時那會兒一樣,她安靜而坐,雖瞧不見真容,卻儼然就是一個嬌滴滴的待嫁新娘。


    邵璿笑著喊,「好恩愛啊,都要訂婚了,還要過來看看!」


    「可不是!一會兒不知道能不能要紅包?」曾若水亦是笑問,決心要鬧一鬧準新郎。


    邵璿詫異問道,「訂婚也可以要紅包的嗎?」


    「財主家最不怕錢!」曾若水自然清楚,大家族辦喜事紅包處處都不會少。


    邵璿樂了,「那我一定要多拿幾份,才能沾沾喜氣!」


    兩人不斷的說笑著,興奮而高興。


    上一迴林蔓生結婚那時,可沒有訂婚,就連結婚也是將就成事,所以她們根本連婚禮也沒有出席。今日不同以往,這樣正式的訂婚禮,兩家親友都有出席,她們終於可以為她祝福為她高興,為她一起迎接這樣歡喜的日子來臨。她們再也不道苦楚,不訴那些悲痛,不提林父也不提林家。


    身為準新娘的蔓生坐在喜床上,她不時點點頭,卻不出聲。


    「咚咚!」就在此時,喜房的門被敲響,兩人還以為是新郎官去而復返。


    「說了不準再來看了!」邵璿立刻喊,但是門外卻是林書翰的聲音響起,「邵璿姐,是我!」


    趕緊的,曾若水上前開門,隻見是林書翰陪著趙媽到來。


    尉孝禮將送至喜房,便也頜首離去,沒有打擾。


    「書翰,你今天真英俊!簡直是白馬王子!」邵璿一見到書翰就忍不住誇獎,曾若水扶著趙媽進喜房,「蔓生,趙媽和書翰來了!」


    準新娘又點了點頭。


    「新娘子就是要這樣嬌滴滴的才好!」趙媽一時間感慨萬千,她還提著錦盒,似是想起此事,急忙喊道,「大小姐,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錦盒被打開,裏麵是新鮮的十樣糕團。


    糕團上都印有雙喜字,趙媽捧著糕團上前,歡喜說道,「太太當年結婚的時候,老太太也準備了這些糕點……」


    宜城定親的確是有這項傳統,吃了團糕,就能永遠團團圓圓。


    「一大早做的,一定要當天做當天吃才好……」也正是因為如此,趙媽才會沒有提前抵達,而在今日匆匆趕到,此刻拿了筷子夾起糕團送到紅蓋頭下方讓她嚐一口。


    「方秘書沒有來,但是她有話讓我轉達——」林書翰倒是有向方以真邀請,然而方以真留守宜城錦悅,負責近期忙碌的項目,並沒有親自到來。


    此刻,唯有祝福送上,「——祝準新郎和準新娘一生幸福!」


    祝福聲裏,親友相伴,糕團在嘴邊,蔓生猶如木偶,輕輕張開嘴咬了一口。


    可是糕團內豆沙的甜卻不曾嚐到。


    「咚咚——!」喜房的門又被急促敲響,餘安安在外麵喊,「準新郎在不在裏麵?」


    「不在!」邵璿迴道。


    卻像是不相信,餘安安推開門來瞧,果真唯有他們幾人在內。


    「怎麽了?」曾若水急忙詢問。


    餘安安也是感到莫名,但此刻卻也不曾多想,隻是笑著說,「新郎官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我去找找!」


    眾人也是歡笑,沒有一人當真。隻以為是新郎官被賓客絆住,才脫不了身。


    可是殊不知,祖宅內外卻在之後被徹底驚動,因為身為準新郎的尉容,竟然不知去向——!


    眾人裏裏外外的尋找,都不曾瞧見他的身影!


    這下急壞了老太爺,更是命人再次尋找,同時賓客之中有人似發覺異樣,卻不知其中何故。


    又過片刻,餘安安慌忙又來到喜房,這一次她前來尋找準新郎,終於被林書翰追問,「餘秘書,怎麽了?」


    餘安安秀眉緊蹙,縱然不願意說明卻也不行,「新郎官不見了——!」


    眾人大驚失色!


    但是喜床上一直安靜而坐的準新娘,用那樣平靜的女聲說,「我等他。」


    ……


    準新郎消失不見!


    而準新娘卻說:我等他!


    這又是怎麽迴事,仿佛新郎官其實不是不見,而是早已經離開……


    林書翰來不及追問,他立刻帶著餘安安而出去一問究竟。


    邵璿放心不下,也追了出去,同時唿喊一聲,「若水,你和趙媽陪著蔓生!」


    「蔓生,是不是他對你說了什麽?」曾若水轉身立刻詢問。


    此刻的林蔓生太過平靜,平靜到會讓人心生質疑。


    但是準新娘一身喜服依舊端坐著,卻沒有再開口說上一句話。曾若水和趙媽也不敢再出聲,隻怕此時會橫生波折。


    「到底是怎麽迴事?」林書翰一來到喜堂,就詢問任翔。


    可任翔也是茫然,因為他同樣不知情。唯有從機場接送林書翰以及趙媽趕來祖宅的路上,任翔接到了宗泉一通電話:任翔,一切交給你。


    當時任翔還以為是容少囑託宗泉來告知,要好好接送林家親眷,可現下一想竟覺得別有深意。


    宗泉的手機關機,容少的手機更是無法接通,任翔撥了無數次電話,依舊無果,他不知該如何迴答,因為他原本也不知情。


    就在當下,任翔隻能道,「翰總監,請先不要著急,也許容少隻是暫時離開,他或許很快就會迴來!」


    老太爺已經派人上下尋找,可整座祖宅都找尋不到容少的蹤影,所有一切都在證明——新郎官根本已經不在此處!


    可他若是不在這裏,又會在哪裏?


    今日可是訂婚喜宴,是尉家和林家定親的大喜之日!


    賓客們都已經陸續來齊,卻獨缺準新郎一人!


    老太爺漸漸沒了耐心,早先尉家諸多風波已讓他困擾,好不容易迎來喜日,竟然會出這樣荒唐的事,他怒聲斥責,「去找!立刻給我去找——!」


    可是無人知曉,容少到底去了哪裏。


    賓客們漸漸也越來越心生困惑,曾樓南此番陪伴曾若水前來,對於現狀錯愕。


    而眾人之中,何佳期也在座。她是主動致電林蔓生,出席訂婚宴為她送上祝福,也是為了另外一人送上祝福。然而現在,卻一顆心不安而起。


    楚映言邀請王燕迴一起到來,她不敢置信出聲,「怎麽會這樣……」


    王燕迴靜坐其中,冷眼瞧著這一切。


    邵璿更是在無計可施之下,隻能找上楊冷清詢問,「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我不知道。」楊冷清迴道。


    「你一定知道!告訴我!這對蔓生很重要,他不能不出席……」邵璿幾乎是懇求著,可是楊冷清低聲說,「我真的不知道。」


    楊冷清的確不知情,這一切如此突然。


    高進和程牧磊都已駕車前去尋找,而尉孝禮也被老太爺派出尋找尉容,岑歡和元昊也一起陪同外出尋人,邵璿自然知曉,「你要是不知道,你怎麽不去找人?」


    「他真要走,你以為找得到。」楊冷清卻隻迴了這一句。


    邵璿一下慌了,喜堂內還呈現著滿目喜慶,可是天空卻刺目到像是蒙上了一層大霧。


    就在眾人如驚弓之鳥四下尋找的時候,十一點的定親吉時也已經到來——


    「老太爺!」元伯在喜娘的催促下,隻能來詢問老太爺,「吉時就要到了!」


    林書翰左等右等,都不見準新郎歸來,他一下怒火衝天,「準新郎不見了,現在又要怎麽定親!」


    尉家命人算了又算的吉日吉時,眼看著就要過去,準新郎卻還是不見蹤影。


    喜房內,邵璿疾步趕迴,她一推開門,瞧見曾若水和趙媽還在陪伴著新娘子。


    「怎麽樣?」曾若水急忙問。


    但是邵璿一言不發,搖了搖頭。


    曾若水也是驚魂未定,眼看著時鍾就要走向十一點,隻差五分鍾!


    五分鍾時間,其實並沒有多久。


    但是每一秒,都變的格外漫長,又格外短暫。漫長到好似要花盡一生時間去細數,短暫到這一生幸福不過是眨眼之間。


    終於,最後一秒鍾走過,十一點吉時已經過去!


    這一場訂婚宴,竟然不曾開始!


    ……


    又是突然「哐——」一聲裏,那是林書翰推開喜房門,他迅速奔到林蔓生麵前,他朝她喊,「姐姐,我們走吧!」


    無法訴說,無法詢問,無法去探知這一切究竟為何,可此時一切都無法收復,林書翰甚至提不起勁來怪罪尉家,他隻想來帶她離開,離開這座喜房,這座已經成為笑話的喜房。


    「姐——!」林書翰說著,他就要伸出手去摘下那紅蓋頭。


    可是突然,他的手被林蔓生握住,她並不讓他摘,也不願意離去。


    林書翰一怔,周遭眾人也是為此發懵!


    「蔓生……」邵璿唿喊,曾若水已經定住。


    趙媽更是在喊,「大小姐……」


    但是新娘子還是坐在那裏,她隻是輕輕將林書翰的放下,她在說,「今天還沒有過去,我等他。」


    仿佛準新郎今日不到,她就不肯離去一般!


    如此一來,眾人不知如何是好,卻也無法敢將她強行帶走。始終不肯摘下紅蓋頭的林蔓生,像是陷入絕望境地,瘋了一般的固執,不肯挪動一步!


    林書翰等人也沒了辦法,深怕在此時再讓她陷入崩潰。


    留下趙媽、邵璿以及曾若水三人,林書翰又離開喜房去質問尉家。


    老太爺無法給予迴答,宗親長輩都大感震驚,喜堂已經徹底成了鬧劇。賓客們瞧向周遭,那對大雁是忠貞之鳥,還在籠子等待放飛。又想起今日準新郎一身瑞獸紫金袍,那是尉家迎娶之時最高禮儀的裝束,卻在訂婚之日穿戴。其實不用猜測,準新娘一定是那套鳳冠霞帔。


    訂婚儀式竟如結婚儀式,準新郎不見蹤跡,卻讓準新娘一場空等,簡直荒唐至極!


    蔓生還在等。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


    更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誰來訴說,她都仿若未聞。


    她始終蓋著紅頭蓋,她還等著她的新郎,為她揭開那珠簾。她隻是看著那片紅色,可是一雙眼睛卻因為盯著看了太久,所以已經徹底泛紅,紅到酸疼都不願閉上。


    直到喜房內白晝散去,夜晚不知不覺來臨。


    夜已深了。


    從清晨到夜晚,需要多少的真心期許,又需要多少的愛意守候,才能一直靜坐到最後一刻。


    「嗡——」那隻座鍾發出沉沉聲響,是在告知午夜淩晨已至。


    邵璿忽然哭了起來,曾若水上前去喊,「蔓生,我們走吧,已經過了,一天已經過去了……」


    已經過了。


    一天都已經過了。


    蔓生終於摘下那紅蓋頭,可她一雙眼睛空洞無比。


    等不到的吉時,等不到的他。


    其實她知道,她早已知道,她要等的人,不會來赴約。


    永遠不會。


    ……


    這個世上,誰可曾見過這樣一個新娘。


    她穿戴鳳冠霞帔,錯過了吉時,婚期已過,新郎早已不知去向,可她卻還在那間喜房裏。


    賓客們早已經退去,誰還會留在這裏,此處早不是喜堂,隻是一間肅穆猶如葬禮一般的廳堂。


    縱然掛滿了紅色喜球,還裝飾著滿座祖宅的喜慶,可卻寂靜到沒有一絲聲音。


    那件嫁衣,因為她端正的姿勢,所以放眼望去,竟不起一絲褶子。依舊是嶄新的,光鮮的,是那樣的美麗。她的妝容卻已經漸漸枯敗,就像是放在一旁的玫瑰花束,那束花早已經黯淡無光。


    她唇上的唇膏紅印,也已經褪去,沒有血色的,蒼白的麗容,這樣驚心,卻驚心的美。


    她臉上唯有絕望過後的空洞,好似世間萬物不過隻是一場虛妄。


    「蔓生……」邵璿不知是第幾次唿喊,她哭的眼睛紅腫,「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害怕……我們迴家了好不好……我們迴家了……」


    邵璿一向愛哭,可她此刻也怕自己哭,她強忍著眼淚,她不願意讓她再難過,但一出聲後全是哭腔。


    縱然是曾若水,都茫然無助,她從未如此慌忙,「蔓生……我們迴宜城吧……我們迴去吧……」


    她隻能這樣唿喊,卻不敢再提起一句,可眼前身著嫁衣的準新娘,卻唯有一句,「他知不知道,我還在等……」


    此刻若有神明,才能告訴那人,她還在等,一直癡癡的等。


    這一刻,誰來勸她都沒有用。


    趙媽唿喊,她不迴聲。


    林書翰唿喊,她亦是不迴聲。


    縱然是尉老太爺前來相勸,她依舊不曾有反應。


    眾人卻還在尋找,尋找尉容的去向,尉家不斷派人,林書翰也同樣派人,曾若水請求了曾樓南,所有人都在尋找。可不曾有音訊,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茫茫人海,好似再無尉氏容少,再無那個該來赴約的準新郎。


    蔓生還坐在那裏。


    她睜著一雙眼睛一動不動,就這麽一直坐著,坐到累了,雙眼通紅充滿血絲,這才閉上眼睛。可她不曾入睡,她像是早已睡不著。


    無人知曉她究竟在想什麽,她的神情一片空白,好似隻剩下無盡的等待。


    就這麽一直坐著等,她不曾吃過一點東西,更不曾喝過一口水。


    她拒絕和任何人說一句話,她像是一具沒有生氣的木偶。


    從天亮等到天黑,又從天黑等到天亮,她就這麽等了整整三天。


    其實旁人不知曉,她卻在想,想她和他之間的一切,想自從認識他起這所有點點滴滴,卻發現自己任是如何也想不起。隻記得那些場景不斷在四季裏變化,從北城到宜城,從港城又到海城,又從鵬城到襄城……


    最後卻隻記得近日一切,他們攜手與共,他們共同麵對,他們擁有了屬於彼此的孩子,他們不再孤單,他們終於可以一生不離不棄……


    可如今,還剩下什麽?


    竟是什麽也沒有……


    唯有鳳冠垂下的珠簾,像是一簾幽夢,將一切都化作是一場夢境。


    ……


    最終,還是林書翰走了進來,他對她喊,「姐姐!你還有小寶!你難道不想小寶?那孩子這幾天一直問,你去了哪裏!他在等你——!」


    也會有人在等她?


    小寶……


    似是理智恢復,卻又好似已經徹底瘋魔,她突然有所動作,這是近日裏她初次有反應。


    她終於從那張喜床上起身,可是因為坐了太久,她一站起立刻跌倒在地!


    「蔓生——!」


    「姐——!」


    「大小姐——!」


    眾人都在急聲唿喊,但是蔓生將旁人相助的手推開,她強撐起自己站起,忍著麻木過後的疼痛,依靠那最後一絲倔強,跌撞間氣息遊離而虛弱,卻拚命往喜房外走。


    她一走,眾人也跟隨在後方走。


    那道長廊,她的步伐緩慢,她像是走了無數年,才能走到盡頭。


    蔓生的眼前是昏蒙蒙的,可她好似也認得那顏色。


    是正紅色!


    是喜事才會有的正紅顏色!


    所到之處一切都還是那樣喜慶,她終於來到喜堂裏,忽然聽到有聲響,視線緩緩一轉,定格於一處,再定睛一看,那對大雁還在籠子裏,那對忠貞之鳥不曾放飛。


    此刻她還穿戴著喜服,珠翠滿頭華服璀璨。她是等待出嫁的新娘,她想要像母親一樣成為最美的新娘,她這一生渴望不過是求得一個真心以待的心上人。


    可是茫茫人海,還有誰能夠和她走完一生。


    蔓生驚覺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場漫長的夢。


    夢裏春去春又來。


    夢醒後,卻空無一物。


    她怔怔站在喜堂裏,突然瞧見前方出現一道身影,那是一道高大身影。視線已經昏暗,她卻發瘋一般疾步往前去。


    她的手,緊緊抓住那人的手,她想要去證實,還想再去瞧一瞧來人是誰。她的眼底,早就分不清誰是誰,隻是憑著記憶,她踉蹌了步伐上前。幾乎是絕望的,悲痛的,憤恨的,她那樣癡狂上前,她一把抓住對方!


    因為用力,所以對方的手都被她抓出血痕!


    蔓生努力去瞧來人,努力讓視線對焦,但卻發現麵前男人的臉龐,並不是他,並不是她一直還在等的那個人。


    「哈——!」昏暗裏,蔓生突然笑了一聲,一聲長嘆中,她似恨似怨悽厲大喊,「尉容——!你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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