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雲姝覺得這問題十分奇怪。


    老爹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透過她,想起了別的什麽人和事。


    卻還是想了想答道:“爹,幫人又不是求他人迴報,隻求自己心安。再說了,人心本就易變,不然‘恩將仇報’這詞怎麽來的?”


    “一碼歸一碼,我並不因為幫助那些人,而對那些人放下該有的警惕,同樣,我也不會因為警惕,而去放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前世今生,這一直是許雲姝的行事準則。


    聽到這話。


    許大山沉默良久,最後失笑地搖了搖頭,“像,也不像。”


    “什麽?”


    許雲姝疑惑,老爹這到底是想起誰了?


    “快些吃吧,爹還有事要處理。”


    許大山沒有解釋,擱下這一句話,起身離開。


    許雲姝看著許大山離去的背影,眼裏閃過一抹若有所思。


    用過齋飯,睡意漸漸湧了上來。


    早上起的太早,等許雲姝迴到禪房,眼皮子都快睜不開了,迷迷糊糊睡著前,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麽事。


    可還沒來得及細想,就沉沉睡去。


    等醒來時,天都快黑了。


    寺廟鍾聲悠揚,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檀木與柴火香。


    “小姐,你醒啦。”


    翠蘭點亮燭火,雲錦將一食盒放在桌上,“寺內齋飯用的早,這時候飯堂已經關了,小姐餓了嗎?快來吃些吧。”


    “我還不是很餓,先放著吧。”


    許雲姝從翠蘭手中接過帕子,擦了擦臉,搖搖頭道。


    吃完沒多久就睡了,睡醒了接著吃,豬都沒她這麽能吃。


    “好。”


    雲錦點點頭,見許雲姝向外走去,忙跟上,“小姐,天快黑了,您要去哪呀?”


    “隨便走走。”


    許雲姝伸了個懶腰,聽著身後雲錦跟上的腳步聲,也沒製止。


    一覺醒來,腦袋清明了不少,也終於想起了正事。


    ——找謝之竹!


    明日一日她都要在母親靈位前念經誦佛,沒有時間,再者,她也拿不準謝之竹會在普雲寺呆多久。


    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去找他,最為妥帖!


    很快,許雲姝再次來到了那座院落前。


    兩盞紅色的燈籠散發著閃爍的光。


    門側站著兩名持劍侍衛。


    見許雲姝走近,其中一名侍衛橫劍在胸前。


    “生人勿近!”


    手一抖,劍出鞘了半截,露出反射著寒光的劍身。


    許雲姝頓住腳步,雲錦在一旁,身體緊繃,緊張地看著那侍衛。


    “大人。”


    許雲姝行了一禮,“能否稟告瑞安王,就說朝雲堂許大山之女許雲姝求見?”


    晏樞一愣。


    “誰?”


    許雲姝心下疑惑,卻還是開口重複了一遍。


    晏樞聞言,神情有些古怪,與同僚對視了眼,都看到了彼此眼裏的震驚和疑惑。


    晏樞想了想,收起劍刃,抱拳:“姑娘稍等,容我前去向主…王爺稟報。”


    許雲姝點點頭。


    “好。”


    … …


    “幾月不見,陛下的棋藝越發精進了。”


    一枚黑子落下。


    謝景蘊抬眸,瞥了眼對麵笑盈盈的恩慈,他一手捋著胡子,笑盈盈的,像極了佛殿上的金身彌勒佛。


    老禿驢!


    恩慈拿起白子,摩挲了幾下,抬頭對謝景蘊粲然一笑,“陛下可是在心裏罵貧僧?”


    “是。”


    謝景蘊也不客氣,大方承認。


    恩慈笑容深了幾分,放落白子,“陛下先後問了貧僧三個問題:許姑娘的鈴鐺、陛下成了貓以及那女子的下落。”


    他頓了頓,露出一口亮晶晶的白牙。


    “貧僧都知道,但就是不能告訴陛下。”


    謝景蘊睨了他一眼。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陛下該知曉時,自然就會知曉。”


    恩慈視線落在了謝景蘊手腕的紅繩上,“陛下,是否還記得師兄圓寂前說的話。”


    謝景蘊垂眸不語。


    “什麽時候,待陛下能多看看這山下芸芸眾生,陛下這些疑惑,就自然能得到答案了。”


    恩慈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他落子。


    謝景蘊嗤笑,漆黑的瞳仁中充滿了嘲諷與戾氣,“老禿驢,你在教朕做事?”


    他隨意地丟下黑子,往軟墊一靠,黑發垂落蜿蜒,一雙眼宛若山頂皚皚白雪,涼到人心底。


    “飯堂那對難民夫妻,你安排的?”


    恩慈臉上笑容不見,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隻是緣分罷了。”


    “那你覺得,封州之事,朕應該交給誰來處理?”


    謝景蘊唇色紅到宛若吸飽了血的惡魔,眸色沉沉,緊盯著恩慈。


    “陛下仁善,想必心中早已有了人選。”


    謝景蘊唇角掀起一抹弧度。


    “怎麽?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


    恩慈笑容一僵。


    他們這陛下,性子乖戾,一身反骨,太順亦或者太強硬都不行,脾氣陰晴不定。


    自稱‘我’而非‘朕’看似更親昵了,實則若是恩慈他再多說一句。


    別說封州之事,就連那對夫妻與孩童,今日皆會喪命於此。


    禪房內。


    氣氛頓時變得微妙。


    這時。


    門外突然響起一道聲音:“主子,門外有人求見。”


    恩慈驟然鬆了口氣。


    謝景蘊瞥了他一眼,皺眉,一臉煩躁,“不見。”


    “是。”


    晏樞領了命,正要去迴話,還沒走兩步,就聽見自家陛下淡淡的聲音,“等等。”


    “是誰?”


    “來人自稱朝雲堂的少東家,許雲姝,說是要求見…”晏樞頓了頓,“瑞安王殿下。”


    晏樞可沒聽說,瑞安王也在普雲寺。


    “嗯。”


    謝景蘊淡淡應了聲,“讓她進來。”


    聽到這話,晏樞臉上神情越發古怪,卻還是硬著頭皮應下,轉身走向門口。


    “陛下,似乎比從前,更有人情味了。”


    恩慈見此,笑容再次迴到了臉上,吹捧道。


    謝景蘊沒搭理他,起身,走出了禪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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