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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姓迴得屋來,躺在床上,卻是莫名心中煩躁,翻來覆去,竟遲遲無法入眠,折騰了一兩個時辰,終披了大衣,悄步走了出來。


    立姓立於屋簷之下,看天上三兩星辰,暗淡月牙,迴想多年成長,快樂無憂,不似這幾日光陰如此悲傷惆悵,不免長歎自傷。自知夏末秋至,未來道路漫長,究竟何去何從?長久佇立凝思,心中少許平靜,倦意襲來,轉身便欲迴屋。


    恍惚間,隱約看見恩師房內人影晃動,左右徘徊,那身影高大魁梧,顯然並非恩師,立姓頓時睡意全無,來了精神,躡手躡腳靠至窗邊,朝裏窺去。一看不打緊,立姓卻是吃了一驚,嚇了一跳,差些叫出聲來,你道那人是誰,卻是李牧。立姓仔細分辨,確認無誤,心中無比疑惑,不知究竟怎麽迴事,屏住唿吸,靜靜觀察著。


    但聽得姬宗道:“大哥,你深夜前來,心中可還有未了之事”?


    李牧道:“正是,此乃哥哥魂魄到此,隻為見到賢弟”。


    姬宗道:“哥哥強迫魂魄離身,躲避天道輪迴,此舉兇險之極,為何不去陰間報到,轉世投胎”?


    李牧道:“隻因哥哥心中一事縈牽,久久不能釋懷”。


    姬宗道:“哥哥盡管說來”。


    李牧道:“自那日分別,你我至今不曾謀麵,已有三年多了。哥哥甚是想念賢弟,苦於瑣事纏身,一直未來探望賢弟。幾日前見到賢侄,方知賢弟身染惡疾,哥哥心痛萬分。後我為奸人所逼,以致身死,我本應就此離去,隻是一事愧對賢弟,多年來備受煎熬,雖死猶憾,思量再三,此番到來得以見到賢弟,隻為訴說此事,得以解脫”。


    姬宗道:“大哥言重了,哥哥昔日待我猶如親人,此等恩情我至今不敢忘卻”。


    李牧道:“賢弟請聽我說,其實我才是殺你父母的真正兇手”。撲通一聲跪下,顫動大地。


    姬宗乍聽之下,未得反應過來,此刻猶如晴天霹靂,一時不得其解,顫聲道:“大哥你說什麽,我父母不是為秦人所害麽”?


    李牧道:“那是我欺騙賢弟,當時我怕賢弟怪罪,刻意隱瞞,不敢告訴賢弟真相,是我太過自私懦弱了”。


    姬宗怔怔不語,李牧接著道:“當年我收到消息,一批秦國奸細盜得趙國機密情報,由邯鄲潛逃鹹陽,其中包括在趙羈押秦國重要宗室成員。當時我在外打仗,得此重大情報,並未詳加判斷,火速領精兵前去攔截追殺,半日馳騁,於魯水之濱截住眾人。秦趙世仇,那時我年輕氣盛,怒火攻心,為防後患,盡數斬殺那些兵士,足足一百餘人。後清理戰場,發現一名嬰兒並未斷氣,我看那嬰兒年紀尚幼,嗷嗷待哺,心中不忍,暫且留他一命。看一眼姬宗道:“這名嬰兒便是賢弟了,後來我才知曉,那隊人眾乃周之宗族,那消息乃是秦人假傳,意在挑起事端,使趙成為眾矢之的,引起公憤,與諸國殘殺,秦國好坐收漁利。後我趙為之周旋,趙王昭告天下,五國伐秦,秦國奸計終未得逞。知曉此事詳情之人甚少,是故多年來無人提及”。又道:“縱然如此,每當念起此事,心中痛心不已,悔恨之餘,慶幸未傷賢弟,姬氏有後,隻是愧對賢弟家人”,又道:“當時你被邪氣所侵,傷勢太重,縱然寶玉護體,也難活命,遍訪名醫,終無良策,所幸我與鬼穀先生故交,無奈之下,思忖再三,折返送你前去鬼穀療傷,盡道事情經過,鬼穀先生便收下你,並未責罰於我,幾日後我便下山去了,後來之事你已知曉”,又道:“後悔固然無用,多年來數次拜訪鬼穀先生,欲見你懺悔罪過,鬼穀先生都避而不見,時至你下山到來,我躊躇遲疑,卻終不敢告知真實經過,直至昨日身死,這才鼓起勇氣前來,不敢奢求賢弟原諒,隻為償還多年夙願,了卻此心”。


    姬宗未料事情徒生變故,父母乃人之本,無父母便無自己;李牧為摯愛兄長,為國為民,卻是殺害父母仇人,一時百感交集,隻是道:“將軍一生為國,誤殺我父母乃受奸人挑撥蠱惑,並非初衷,如今大哥長逝永眠,恩怨已清,大哥安心去吧”。


    李牧顫聲道:“賢弟還認我這個大哥麽”?


    姬宗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大哥精忠為國,撼動世人,我豈可因私廢公,小肚雞腸,你一直是我大哥”。


    李牧激動道:“賢弟”!


    姬宗道:“大哥”!


    李牧道:“賢弟如此寬宏大量,哥哥當真無地自容,實在汗顏,如今哥哥心願已了,惟有一事牽掛,還要拜托賢弟”。


    姬宗道:“可是有關大哥膝下子女”?


    李牧道:“不錯”,歎道:“哥哥家族盡遭屠戮,全仗賢侄護衛,惟剩一雙兒女才得以脫離虎口,如今他二人尚且年幼,舉目無親,孤苦無依,在此托付賢弟,還望賢弟鞭策教導,撫養他二人長大成人”。


    姬宗道:“既是大哥吩咐,無有不從,今後定當他二人親生一般對待”。


    李牧又一聲跪倒,聲淚俱下,道:“多謝賢弟”。


    姬宗忙起身相扶,道:“大哥快起”,扶起李牧,看看窗外,道:“時辰已晚,輪迴路上濁氣浮動,大哥就此安心去吧”。


    李牧道:“好”,凝目深情望著姬宗,再拜飄然而去。


    ……


    次日一早,立姓來見姬宗,請安畢,言道:“哥哥至今未歸,弟子是否前去接應”?


    姬宗道:“去去也好,總歸快些迴來”,瞅見立姓臉色有異,詢問道:“你怎麽看上去這麽疲倦,昨晚沒睡好嗎”?


    立姓忙解釋道:“可能最近火氣比較大吧”。


    姬宗嗯了一聲,道:“此番前去,你二人務必救得那男童迴來,不許半點差錯”。


    立姓拜道:“弟子謹記”。


    姬宗道:“時間寶貴,那你牽了馬下山吧,快去快迴”。


    立姓道:“是”。迴屋取了大衣,看李笙依然睡夢中,輕步出來,旁處牽了馬,順道去了。


    話說立姓昨夜見恩師與李牧對話,後李牧離去,迴屋後思緒萬千,胡思亂想,一夜未眠。尋思李師伯平日裏義正詞嚴,不料竟是恩師仇人,那李牧既然誆得恩師不計前嫌,放下恩怨,暗歎恩師心地太過仁慈,或許恩師抹不開情麵,本欲早上擺明事情,同恩師分辨一番,又怕觸及恩師傷心,諸多緣故,想想還是算了,強忍著諸多疑慮,辭別恩師。尋思碰到哥哥後說明情況,計議一番再作決定。揮散思緒,下了山,辨明大致方向,“駕”一聲絕塵而去。


    ……


    卻說成名與立姓分別,便一路狂追桓齮和那男孩,此時距桓齮逃去已有些時候,況且那桓齮有良馬驅馳。饒是如此,成名一夜奔襲,時至次日東方見白,過澤山,已達燕國境內,但見麵前河流阻道,那河水奔騰湍急,洶湧澎湃,滾滾東去,成名暗道:“好一條大河”!尋一界碑,名曰“易水河”,遇小橋,過了河。此時天微微亮,但覺秋風瑟瑟,些許涼意,成名尋思:那桓齮擄男孩至此為何?心想多耽誤一刻那男孩便多一分危險,及早抓住桓齮才是。整理思緒,匆忙趕路。


    成名沿河道向東行駛,隻是一會兒工夫,隱約聽到歌聲傳入雙耳,那歌聲美妙動聽,仿佛有魔力一般,成名竟不由自主循歌聲而去。但聽那歌聲愈益清晰,更加攝人心魄。及至走得些許步伐,這才看清楚:但見河岸邊上兩人,一人一襲白衣,持劍漫天揮舞,那動作流暢嫻熟,淩厲無比,一時漫天黃沙,又掃起落葉起卷,在秋風中不盡淒美;一人深情擊築,時而奮力彈指,時而輕輕撫慰,猶如對待心愛之物一般細膩隨意。旁邊地上幾壺酒囊,散亂陳列,二人皆是長發飄飄,在晨風中淩亂,二人沉醉忘我,劍風與築聲相得益彰,直如行雲流水一般,將俠骨柔情演繹得淋漓盡致,二人互相配合,那場麵美輪美奐,猶如一幅畫卷一般絢爛。成名心想那聲音便是從此處散出,遠遠望著二人,竟看得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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