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進城之前,下官不得不勸您好好的考慮清楚,這泉州城要不要進,鄭誌龍要不要見。免得到時候進退兩難。大人,您要考慮清楚啊。要不然……咱們迴臨安吧,就當咱們出來遊山玩水了一趟。大人要的份額,迴去咱們再商量商量,商量個差不多的份額,拿些安穩銀子,還是別來找鄭誌龍的麻煩了。……”


    落腳的客棧客房裏,蔣政低聲向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喝茶的方子安說道。


    方子安聳了聳肩,攤手道“我說蔣大人呐,是你慫恿我來的,現在又叫我迴去,你這是把本官當猴耍麽?我們明日便到泉州了,你現在跟我說這些?你是不是瘋了?”


    蔣政連連自責道“都怪下官,下官不該說那些話的。大人,實不相瞞,鄭誌龍是真的不好惹。這泉州城可是龍潭虎穴。下官昏了頭了,都是下官的錯。大人怎麽責罰下官都成,但是這泉州城還是不要進了吧。”


    方子安沉聲道“龍潭虎穴?有這麽誇張麽?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麽沒跟本官明言?”


    蔣政抹著額頭上的汗道“大人,下官其實知道的也不多,但是有些事下官還是知道的。大人可知道那泉州至今沒有知府。沒人願意來泉州當知府。您知道是什麽原因麽?”


    方子安皺眉道“有這種事?什麽緣故?”


    蔣政沉聲道“大人可知道,二十年間,泉州一共曆經七任知府,但是在任上死了四任。其餘三任也是任滿之後便立刻告老還鄉再不涉官場的。死的那四任也不是老死病死的,都是暴斃身亡的。前任知府董大興,頭一天還和衙門官員視察碼頭海防,第二天便被發現死在海邊碼頭,屍體被魚蝦咬的破破爛爛。紹興十二年,第三任知府李俊是在府衙上吊自殺的。其繼任者王任之當了一年知府便騎馬摔死在東街上……”


    方子安嚇了一跳道“這麽邪門?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官員的死都跟鄭誌龍有關?”


    蔣政緩緩搖頭道“大人這麽問我,教我怎麽迴答?我也不知道原因,沒人知道原因。朝廷派了人來查,查不出任何的原因。那些活著的也不說,當地官員更是嘴巴嚴的跟鐵桶似的。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和鄭家有關,然而……這才是最詭異的。明明人人都懷疑,卻查不出任何的證據,這難道不是最可怕的麽?”


    方子安沉吟片刻,忽然笑道“蔣大人,你嚇唬人的本事有一套,編了這麽一套故事來嚇唬我?我怎麽沒聽說這些事?我來之前也沒人跟我說這些啊。就算是你,出發到現在卻也沒說啊。要進泉州府了,你編了這些事來嚇我,是何目的?莫非你有什麽企圖?”


    蔣政叫道“我的方大人呐,下官能有什麽企圖,下官隻是想保住性命罷了。那鄭誌龍絕對不好惹,我聽到許多傳言,都是關於他的。方


    大人,下官確實對你居心叵測,想拿你來跟鄭誌龍碰一碰,然你倒黴來著。誰料想您把下官也帶來了,這幾天下官越想越是覺得要告訴你這些。泉州真的不是咱們該來的,為了那麽點銀子真的不值得。大人,聽我一句勸,咱們迴去吧。要銀子,也得有命花不是麽?大不了迴去後下官那一份給大人拿便是。”


    方子安嗬嗬冷笑道“你總算是說了實話了,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我本以為你和鄭誌龍有勾連,這麽說你和他並無來往?你們不是一夥的?”


    蔣政苦笑道“大人高看下官了,鄭誌龍豈會將我放在眼裏?我這個小小市舶司提舉官人家可是半點沒放在眼裏。逢年過節隻打發人送些禮物給我們便算是打招唿了,其餘的可半點瓜葛沒有。下官倒是想跟人家攀上關係,可是人家交往的都是皇族貴胄,壓根沒眼看下官。下官隻想保住這條命,還請大人好好的考慮考慮,這泉州城還是不要去的好。”


    方子安緩緩點頭,沉聲道“蔣大人,這些事你都是聽誰說來的?既然你都懷疑泉州幾任知府的死有問題,朝廷怎麽查不出來?這個鄭誌龍在朝中有人?”


    蔣政搖頭道“下官真的所知有限,下官不能信口開河。”


    方子安冷聲道“蔣政,你老實迴答我。在我之前,市舶司是不是秦檜那奸賊的親信把持著?你在其中扮演者怎樣的角色。你是不是秦黨餘孽?那鄭家,跟秦檜之間有無瓜葛?”


    蔣政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連連擺手道“大人,大人,下官可不是秦黨啊。下官雖然貪財,但下官卻絕不會同秦檜這種人同流合汙的啊。下官才當提舉官幾個月而已,之前的提舉可不是下官。之前的事情跟下官毫無幹係啊。”


    方子安嗬嗬笑道“蔣政,莫要抵賴了,有些事越洗越黑。你對於貪墨朝廷稅款,會同商賈侵吞朝廷稅銀之事如此撚熟,說明你早就這麽幹了。之前市舶司是秦檜掌控的搖錢樹,不知多少財物流入秦黨口袋之中,你必是秦黨餘孽無疑。我算是明白了,你說的什麽大人物,無非是隱藏在朝著的秦黨餘孽。到了這種時候,你們還敢撈錢,真是要錢不要命了。”


    蔣政跪下磕頭道“大人,小人知罪,小人知罪。但小人隻是個小嘍囉而已。那些銀子大多數都是上麵拿走了。湯宰相如今已經是宰相了,跟秦黨劃清界限了,咱們的銀子還得如數交上去。你說要五成,我想湯宰相他不會同意的,這才不肯答應你。大人,你說,湯宰相那樣的人朝廷都能饒恕,我這種小嘍囉難道還要被當做秦黨麽?這可不公平啊。下官可從來沒害人,隻是按照他們的指示弄些銀子罷了,他們手指縫裏漏出一些,我也得些好處罷了。”


    方子安終於知道了誰是背後從市舶司伸手撈銀子的人,原來果真是湯思退。方子安之前就


    在納悶,記得當初秦惜卿跟自己說過,市舶司是被秦檜的人把持著,秦檜拿市舶司當私人的錢袋一般。現在秦檜倒台了,銀子卻照樣不知去向。蔣政之前的話語中透露出上麵還有伸手的人在,方子安就已經懷疑是湯思退了。現在終於證實了這個推測。湯思退這廝果然是屢教不改,狗改不了吃屎。他已經完全將秦檜留下的一攤子利益接手了,很多秦黨之人也被他包庇之後聚攏在麾下,這廝看來是想成為第二個秦檜了。


    “蔣政,你起來,我不會對你如何的。湯思退是吧?迴頭你得好好跟我說清楚這件事,我便饒了你。你怕他,我可不怕。但是現在,這泉州城是必須要進的。你適才說的那些事不但沒嚇唬住我,反而讓我更感興趣了。我倒要瞧瞧這泉州城是不是龍潭虎穴。那個鄭誌龍到底多大來頭。”方子安嗬嗬笑道。


    蔣政呆呆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搞了半天,這位方大人居然還是想要進城。這真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蔣政很想說一句你想找死,能不能別拉著我。但這話又怎敢說出口來。


    ……


    一行人於次日午後從泉州城北門進了城。一進城,方子安便驚訝於泉州的繁華和熱鬧了。城池的規模看起來比之大州府要稍遜一些,但是熱鬧富庶程度卻不亞於任何州府。這一點從街市兩側的店鋪,街頭百姓的衣著打扮便能看得出。


    對於泉州,方子安其實並無太多的印象。但是有一點他是知道的,泉州在後世被稱之為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港口,那說明泉州港的海貿航運業很早便已經極為發達了。進了城之後,方子安便很快的體會到了這一點。街道兩旁的鋪子大多售賣的都是海貿貨物和航運有關的貨物。在街道上行走的除了大宋百姓之外,還有成群結隊的裹著頭巾的天竺波斯人,黑瘦如猴子一般的安南和琉球人,更有皮膚如黑炭一般的番國人。方子安早就聽說泉州港是番國船隻來往最為密集的港口,此刻見到這麽多番國水手和商賈,算是真正相信了這一點。


    方子安一行人很是惹眼,一進城便引起了城中百姓們的注意。事實上從城門進來的那一刻,城門口的守軍便查了方子安等人的身份。方子安也不隱瞞,戶部侍郎的身份已經足夠讓城門口的兵士們很快將消息傳遞出去。


    方子安等人剛剛找到一家像樣的客棧準備落腳的時候,位於城東一處豪華如宮殿一般的大宅子裏居住的人便已經得到了稟報。


    “方子安?他進城了?很好,他終於來了。老夫等了他很久了。他來了就好啊。去碼頭告訴仲平伯平他們,今晚迴府來,有事商議。還有,去別院請林老爺來,就說他的仇人來了。嗬嗬,老夫正閑的無聊,終於有些事情做了。”金碧輝煌的大廳之中,一名須發皆白麵色紅潤的老者聽到身邊人稟報後笑咪咪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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