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安滿意的笑了。他知道,湯思退已經動搖了。他從一開始的絕對不信,到現在基本信了九成九了。證據擺在麵前,加之平日他必是也見到了秦檜的一些異常的言行,兩相對比,必然會發現那些異常之處。秦檜即便老奸巨猾,隱藏的再好,也總有破綻的,若是無心,自然難以發覺。若是有心,則會看得清清楚楚。


    “湯大人,這一次的事情不光是要揭露秦賊嘴臉,皇上也難辭其咎。皇上可是真的瞎了眼啊,讓一個金國奸賊當了我們大宋十幾年的家,任憑他殘害忠良之臣自毀長城,這樣的皇上還怎麽能服眾?還如何執掌大宋江山,讓我大宋中興?說句難聽的話,光是讓敵國細作在身邊十幾年,位居宰相,掌握朝政大權的行為,便是古往今來的昏聵的君主之中也沒幾個吧?縱然皇上在當年保住了江山社稷,也難掩此事帶來的惡劣影響。這樣的皇上,還能坐在寶座之上麽?”方子安沉聲道。


    湯思退驚愕的看著方子安道:“你的意思是,難道要逼著皇上退位?”


    方子安搖頭道:“不是逼,是請他體麵的退位。這樣對國家,對他自己都是有益的。皇上不退位,天下眾怒難平,朝廷上下難有安寧之日。他若真為江山社稷著想,便該承認犯下的錯誤,並為此付出代價。所以,得跟他達成交易,我們可以不公開此事,給他合適的體麵退位的機會。讓他在一年或者兩年之內傳位於普安郡王,此事才能算完結。”


    湯思退心驚肉跳,他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和別人談論逼著皇上退位的事情。那可是亂臣賊子權臣之所為。但是,再一想,方子安說的不無道理。皇上用了金國細作做宰相十幾年,這簡直是世上最大的笑話。這件事一旦公開,皇上聲譽無存,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皇上對自己的聲譽最為重視,他能忍受這樣的結果麽?如果有個體麵的方式,讓他體麵的退位,那或許正是解決這件事的最佳辦法。


    “可是……難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去跟皇上說這件事麽?”湯思退皺眉道:“這樣的事,我怎可去做?”


    方子安冷笑道:“湯大人是忠良之臣,怎肯做這種亂臣賊子做的事情?你不做,我去做便是。但你可想清楚了,新皇即位,論功行賞之時,你湯大人可別眼紅我得了高位。我想著,你本就是副相,此番若能.力主此事,力挽狂瀾,秦檜鏟除之後,宰相必是你湯大人。但你既不肯出力,新皇若是將宰相授予他人,你心裏可別不痛快。自古以來,危急之時能夠擔當為事之人,事後自然會有迴報。又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湯思退皺眉道:“我並非不肯出力,隻是我不知如何作為罷了。畢竟那是皇上,我總是人臣,總有君臣之分,我不好拉下這張臉來。皇上素來對我不薄,這時候我實在是有些為難。”


    方子安冷笑道:“你現在倒是談什麽綱常倫序了,為人臣這最大的忠是忠於江山社稷,忠於百姓。你跟著秦檜作惡這麽多年,心裏何曾有過忠字?湯大人,你還不配說這個字,莫忘了你自己此刻還脫不了幹係。我說了,一旦公布此事,你湯大人也跑不掉,落得一世罵名是肯定的,被人指著脊梁骨背後罵你還是輕的。不知多少人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你做這件事不僅是為了別人,同時也是在救你自己,你要想清楚了。你肯為之,便帶著我一起進宮見皇上,盡你我之力說服皇上。你若還在這裏猶猶豫豫瞻前顧後的話,那今日咱們這場見麵便是白瞎了。肯做,你便跟我喝了這杯酒。不肯,你現在便可以走了,我說了,我對你並無惡意,絕對不會傷害你。但很快,我的人便會將秦檜的信貼滿大街小巷,傳遍各地州府,到那時,你可莫怪我沒給你機會。”


    湯思退搓著手神情陰晴不定,他在仔細權衡此事的利弊。若不合作,方子安將消息公布出去,則自己便完蛋了。必被看做是和秦檜一樣的金國細作,這之後將背負永世罵名。這個代價實在是太大了。但帶著方子安進宮見皇上,勸說皇上退位,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甚至可能當場便掉了腦袋。但是,以皇上的性子,倘若曉以利害,皇上未必不會同意。畢竟這是他趙家的天下,他原本就是要托付於他人的。若是戀棧不去,方子安將此事公布於天下,則趙宋天下便將紛擾動蕩,金人趁著大宋紛亂時南下,則可能社稷不保。體麵的退位,大事化小,未必不是一種權衡之下的解決辦法。


    湯思退自然不是善男信女,他跟著秦檜也不知做了多少缺德冒煙的事情。方子安看準了他是唯利是圖之人,所以才敢叫他來見。因為方子安再三權衡之下,認為朝中能夠跟自己合作解決此事的人不是普安郡王,不是楊存中,不是其他大臣,反而恰恰便是秦檜身邊的狗。狗一旦翻臉咬主人,必比其他人還要狠,還要惡毒。這些狗當中,湯思退是最為陰狠的一條,比之萬俟卨之流的壞在明麵上而言,湯思退是壞在心裏頭。正因為他心中花花腸子多,腦子也聰明,自然最會權衡算賬,有些事自己甚至不用明說,他自己便權衡清清楚楚。


    在目前的情形下,既然方子安不想社稷動蕩,不想魚死網破被金人漁翁得利,卻又要解決這件事的話,那麽選擇湯思退來幫著自己去解決此事,是一個最佳的人選和抉擇。方子安知道這個選擇會讓很多人覺得惱火,覺得不快。湯思退作惡不少,怎能放過此人,怎能與之合作。所以方子安根本沒有告訴身邊人自己的想法。


    政治權力鬥爭原本就隻有利益最大化作為行為的準則,合作和反目都是因為利益。有時候即便是敵人也是可以合作可以利用的,隻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這種合作便是可行的。倘若以情緒作為出發點,在政治權利爭鬥之中顯然是幼稚可笑的。權謀之道從來就是合縱連橫互相利用,在其中騰挪,絕不可以好惡作為唯一的標準。這便是方子安選擇湯思退的原因。


    事前的一切功課都是有益的,關於朝中大臣們的底細,方子安之前便從史浩等人口中知道不少。知道他們的過去和發跡史,知道他們行事的方式,這顯然有利於在與之爭鬥之中掌握先機。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遊刃有餘。


    而此刻,當湯思退在眼前猶豫不決的時候,方子安知道,他其實已經做出了決定。湯思退這個人,心眼多,腦子活。越是這種時候,他越是要做精確的權衡和計算。而不管他怎麽權衡怎麽計算,都沒有任何選項大過自己要將秦檜的效忠書公之於眾給他帶來的傷害。而這便是方子安的底氣。而對於趙構的恐懼,最終會被未來權力的吸引力和可行性所抵消。趙構不是沒退過位,當年苗劉之亂,他便退了位。這說明,趙構在不得已的情形下還是會選擇放棄權力的。趙構不是那種為了戀棧皇帝之位而不顧一切的人,除非他沒有任何的退路。但有權宜之法,他便會屈服。這一點從紹興和議的屈辱程度中可見一斑。


    “方子安,我可以和你合作幹這件大事,但是,我也有條件。”湯思退沉聲開口道。


    方子安笑了,湯思退做出了抉擇。就怕他不提條件,提了,便是成了。


    “湯大人請講。”


    “我可以和你一起進宮見皇上,也可以對皇上曉以利害,我願意冒這個險。但在此之前,你需和我一起去見普安郡王。我要得到普安郡王親口的承諾,皇上如果退位,我要當宰相之職。我並非貪戀權力,我隻是想更好的為大宋效忠盡力。之前所為對大宋造成的傷害,我要彌補,否則我心中難安。而且,我需要你的保證,在事成之後,你需銷毀那份證據,這也是勸說皇上的條件之一。你隻要攥著那證據,終有一日你會舊事重提,我不希望看到那一天。”湯思退緩緩道。


    方子安笑道:“好,一言為定。這相位原本就是你的,否則我請你來作甚?證據我也會銷毀,當著你和皇上的麵銷毀,我說到做到。湯大人行事果決,有擔當有膽魄有見識,隻要吸取之前的教訓,將來必成一代良相。”


    方子安送上高帽子,他才不會蠢到去戳穿湯思退話語中的虛偽,什麽不貪戀權力,彌補過失,都是扯淡。他要的便是權力,便是宰相之位,那便滿足他。隻要能達到目的,方子安才不在乎宰相誰做呢,反正輪不到自己。


    方子安端起了酒杯,湯思退也端起了酒杯,兩個各懷鬼胎之人舉杯相對,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後,湯思退拱手道:“既如此,我便告辭了。今晚我們皇宮東門外見,我們一起去普安郡王府上去探望。若一切順利,稍晚一些我們便進宮見駕。我還要仔細的想一想一些事情,好好的準備一番,既要做,便要成功。”


    方子安笑道:“好,恭送湯大人。湯大人好走,晚上見。”


    湯思退拱拱手,轉身快步而去。


    方子安站在屋子裏嗬嗬而笑,心情舒暢之極。史夫人從帷幕之後走了出來,方子安忙行禮。史夫人皺眉道:“子安啊,這個湯思退靠得住麽?”


    方子安笑道:“湯思退靠得住,老母豬會上樹。”


    史夫人嗔道:“你知道他靠不住,還和他合作?他若出去告密,帶人來拿你怎麽辦?”


    方子安笑道:“嶽母大人放心,他不會的。他沒那麽蠢。再說了,他若想那麽幹,何必猶猶豫豫?早就一口答應我的條件了,何必跟我磨蹭到現在?他沒那麽傻。告密對他有什麽好處?他自知道我做好了安排,一有風吹草動,便會告示滿京城的。嶽母大人請坐,小婿敬你一杯,今日之事還得嶽母出麵,湯思退才會前來。若事能成功,嶽母要記一大功。”


    史夫人歎道:“我要什麽功?我隻要你們都平平安安的,老爺早點迴來,你和凝月早些成婚,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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