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安請史夫人坐下,細細的迴答她的每一個問題,安撫她激動的情緒,最後說道:“嶽母大人請放寬心,一切有小婿去處置。正所謂邪不壓正,正因為我拿到了秦檜老賊通敵的證據,所以我們現在才處境艱難,這是老賊最後的瘋狂,他便是要我和嶽父大人迴不來京城。他對你們下手,便是要拿你們要挾我和嶽父大人,讓我們投鼠忌器。但我們怎會如他所願。嶽母大人,我來見你,一方麵是來探望你,另一方麵也是請嶽母協助我做事。”


    “我?協助你?我能做什麽?我一個婦道人家,又被囚居在這裏,半步也離不開這裏,可怎麽幫你。”史夫人苦笑道。


    方子安道:“你不用出門。嶽母現在是他們手頭唯一的人質,是個香餑餑呢。嶽母想見什麽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便是秦檜老賊,你想見也是一句話的事,你信不信?”


    史夫人訝異道:“你是要我把秦檜叫來?你殺了他?”


    方子安搖頭道:“要殺秦檜,機會多的很,我又何必和嶽父反冒著大風險去找他通敵的證據。殺秦檜最主要的是要肅清其流毒朋黨,正本清源,還大宋朝政清明。光是殺了他,不足以達到目的,所以才要找到他通敵的證據,徹底的鏟除他和他的同黨。若淡淡刺殺秦檜,豈非成就其忠臣之名?並且,那個坐在皇位上的人,是需要負責任的。”


    史夫人點頭道:“說的也是,殺了他,他的同黨還是把控著朝廷。還是不能去根兒。得揭露他的罪行才成。那你是怎麽想的,要我做什麽?”


    方子安道:“我想見的不是秦檜,而是副相湯思退。我想要嶽母將他約來,我跟他有些交易要做。”


    “湯思退?那不是秦檜身邊的奸黨狗朋麽?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跟他有什麽交易要做?”史夫人驚訝道。


    方子安輕聲道:“嶽母大人,我原本的想法也跟你說了,我是想公開張貼秦檜通敵的證據,發動百姓,逼迫皇上對秦檜進行清算。但那樣一來,皇上自己任用奸相這麽多年,他定然不肯承認這個重大過失。因為他一旦承認,他便不配當這個皇帝了,隻能屈辱的退位。秦檜身邊的那些奸黨官員也沒有退路,他們也隻會全部抱成團詆毀證據的真實性。那便等於是我們將皇上和奸黨逼到一處去了。他們會罔顧民意,痛下殺手,事情反而會很糟糕。所以,這個計劃被我摒棄了。我要做的反而不是逼他們無路可退,反而是要給他們留路。就像圍城打仗一樣,四麵合圍,無路可退,守城的兵馬便會死戰。圍三闕一,留一條路逃走,反而容易瓦解對方的鬥誌。”


    史夫人也是書香門第出身的人,這番話她豈會不懂。沉吟半晌道:“你說的有道理,至剛易折也是這個道理。你是想拉攏湯思退背叛秦檜是麽?他若不肯,反而知道你潛入城中,你豈非要糟糕?”


    方子安搖頭道:“我不知道他有什麽反應,我賭的是利益,不是良知。湯思退附和秦黨,甘當秦檜的走狗,不也是為了他自己的地位和權勢麽?重利之人立場必不堅定,必雖利而走。正所謂無欲則剛,有欲便剛不起來了。他必是從自身的利益去考慮,而不是為秦檜這個金國奸賊當走狗,因為他明白,那會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眼前不給他退路,他便會鐵了心去維護秦檜,若是給他出路,情形定然不同。我仔細考慮過了,此事可為。”


    史夫人沉聲道:“罷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有些東西也不太明白,瞎操心也是無益。既然你已經決定了,事情也到了這般地步,我還有什麽好猶豫的,你說怎麽辦,我便照做便是了。”


    方子安點頭笑道:“嶽母放寬心好了,就算他不願意合作,他想拿我卻也是妄想。我一刀宰了他還差不多。這樣,嶽母去跟看守說,說你想見湯思退,跟他說重要的事情。湯思退是秦黨要員,秦檜當會防線讓他前來探知消息。秦檜也篤定你沒有和外界接觸,不知道他通敵的消息,所以也不怕你告訴湯思退此事。湯思退來了,剩下的事便是我和他的事了。”


    ……


    晌午時分,正在衙門公房中當值的副相湯思退接到了消息,說史浩的夫人點名道姓要見自己。湯思退有些納悶,這位史夫人為何要見得是自己,當真有些奇怪。自己和史浩當年雖有交往,但自從自己跟了秦檜之後,基本上便老死不相往來了。雖然對於秦相這一次對方子安和史浩的家眷下手的舉動,湯思退也覺得有些過火。即便是朝堂爭鬥,也應該留有餘地,不該禍及妻兒。即便是殺大臣,那其實也是不應該的。因為大宋太祖有祖訓,不可殺士大夫讀書人。秦相其實已經破壞了這個祖訓了,殺了不少大臣。但對於婦孺家眷牽連,湯思退是不讚成的。


    但湯思退卻也沒閑到去指責秦檜的地步。自己跟著秦檜以來,官運亨通,順風順水。自己才四十出頭便已經是大宋的副相了,眼見著秦相年紀大了,他死了之後,自己必是宰相,自己隻需要穩穩的呆著,剩下的事情便都順理成章了。對於史浩和方子安的事情,湯思退其實是根本不想摻和的。其實湯思退認為,史浩和方子安已然沒有任何威脅,普安郡王已經倒了,這兩人便是喪家之犬,在朝中也隻能夾著尾巴做人,又何必這般趕盡殺絕。留著他們看笑話挺好的,是不是的敲打一下他們,他們也無可奈何。秦相卻不能容他們,這未免有些過於睚眥必報了。或許秦相就是這樣的人吧,自己還是心善了些。朝堂爭鬥本就要毫不留情,自己或許從中能夠學到些什麽。


    雖然不想摻和此事,但是既然點名要自己去,這事兒還得去辦。去之前,得去見見秦相,免得秦相多心,以為自己和史浩他們有什麽勾當。


    湯思退出了自己的公房,沿著迴廊來到東首宰相的公房大院之中。秦相這幾天勤勉的很,平日早朝後在政事堂喝兩杯茶便走,這幾日卻留在公房內處置公事,直到中午才離開。據說,皇上前兩天對秦相說,朝中政務有些積壓倦怠,官員們有些不勤力,需要敲打敲打。秦相或許是嗅到了這話語中的弦外之音。那是皇上在旁敲側擊的敲打他罷了。秦相還是懼怕皇上的,皇上一發話,他還是全部照做的。湯思退想:自己何嚐不是如此,秦相一發話,自己還不是屁顛屁顛的照做,自己倒也不用鄙視秦相無骨。


    秦檜坐在太師椅上喝茶,有人送給他廬山山頂新出的第一茬雲霧茶,滋味甚是甘美,他已經換了兩次茶葉,喝了第四杯茶了。看到湯思退整頓衣冠走了進來,秦檜臉上露出了笑意。通知湯思退去見史夫人的正是秦檜,消息稟報來的時候,秦檜自然是第一個知曉的,那史夫人要見湯思退,秦檜有那麽一點點意外。他本能的想說不許,再一想,倒也無妨。讓湯思退去探探口風,或許有些意外的收獲。方子安和史浩現在蹤跡全無,或許會想辦法告知史家那位娘子他們的下落,史家人對自己和秦坦排斥,不肯跟自己和秦坦交流,便讓湯思退去代勞好了。


    他適才心裏有個小小的測試,便是看湯思退來不來見自己。他若不來見自己,說明他對自己還不夠恭敬,心裏有自己的小九九。他來了,那說明他還是懂事的。


    “學生給相爺見禮,相爺還在忙啊,要勞逸結合,注意身體,不要過度的操勞啊。”湯思退上前行禮道。


    “哈哈哈,思退啊,來來來,坐下喝茶。有人給老夫送了幾罐廬山雲霧,這可是好東西。老夫正想著讓人給你拿去一罐嚐嚐鮮。這茶葉一茬才出八兩,是廬山山頂上的兩顆千年古茶樹上所處。甚是難得。”秦檜嗬嗬笑著。


    “這麽好的東西,學生可不敢享用。學生對茶道不精,吃了也是牛嚼牡丹,糟蹋東西。秦相留著自己享用便是。”湯思退忙拒絕了,他知道,秦檜若是想要分享,早就派人送給自己了。這茶葉是昨日江西製置使李源送給秦相的,自己知道的清清楚楚。秦相昨晚便送了兩罐進宮給皇上了,自己可無福消受。


    “嗬嗬嗬,思退你這個人就是太謙遜,你的品味老夫還不知道麽?你活的很精細,老夫是了解的。不過你既然不肯要,那便罷了,老夫從不強人所難。思退來,是有事麽?”秦檜笑道。


    湯思退拱手道:“是,那史浩的家眷突然點名要見學生,學生不知是為什麽,不知道該不該去見。特來請示相爺。”


    秦檜笑道:“這有什麽好請示的?史浩的家眷要見你,你去便是了。”


    湯思退道:“我去了能說什麽呢?我擔心那史夫人拿舊日我和史浩的交情說事,我若拒絕,顯得不近情理。我若不允,去了何用?”


    秦檜道:“這倒是,你和那史浩當年在國子監是一同共事的,是有交情的。史夫人要見你,怕也是想向你求情。你去便是,不妨告訴史夫人,公是公,私是私,你是公私分明之人。倘若生活上有什麽困難,你自可相幫,若是為史浩的罪名求肯,便無法通融了。或者你問問史浩和方子安有沒有偷偷跟她聯係,問出二人的下落,令他二人來自首投案,或可從輕發落。總之,這種事老夫還用教你麽?你行事向來有主意和分寸,自己看著辦便是了。”


    秦檜雖然說不教,其實已經教的夠清楚了。湯思退當然不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他來見秦相,隻是做個姿態,表示自己的恭敬和尊重罷了。


    “既如此,學生便去見見。這件事學生一直是沒有參與的,其實也說不出什麽名堂來。待去見了,迴頭再稟報相爺。學生告退。”


    “好,你去吧。對了,莫忘了給史夫人帶些禮物去。國法歸國法,人情還人情。你去屬於探監,自是要給些關照。”秦檜道。


    湯思退躬身道:“學生明白,學生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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