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墳地迴城,迴到客棧裏。兩個人好好的洗了個澡,將身上穿得衣服全部扔了。方子安其實倒是沒什麽,倒是沈菱兒,非要這麽做才能安心,方子安隻得順了她的意思。


    兩個人一覺睡到晌午時分才醒來。去到客棧大堂裏坐下喝茶吃飯。店堂內空無一人,老掌櫃一個人坐在櫃上搖著扇子想心事。見兩人落座,忙上前來倒茶。


    掌櫃的笑著問道:“二位這兩日玩得可還愜意?見你們早出晚歸的,必是玩了不少地方吧。咱們蕪湖縣還成吧?”


    方子安笑道:“蕪湖縣百姓淳樸,美食可口,山清水秀,很是不錯。”


    客棧老掌櫃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不過,二位這兩天可別亂走了。縣衙剛剛來人告知,這兩日京城有個什麽大人來了,說要搜查什麽人。我怕二位出門不方便。”


    方子安一愣道:“有這種事?”


    老掌櫃道:“我騙你作甚。”


    方子安腦子裏快速的思索了片刻,嗬嗬笑道:“老掌櫃放心便是,我們今日便要走了。吃也吃了,玩也玩了,並不打算多呆了。”


    老掌櫃聞言有些遺憾的道:“這便走了?也是,咱們這小縣城也確實沒什麽好玩的。”


    方子安笑道:“老掌櫃照顧的我們很好,結賬的時候多給你些銀子便是。”


    老掌櫃忙擺手道:“那可不敢,做生意要規規矩矩的,豈敢多要客人銀子。”


    方子安道:“那可不算什麽。掌櫃的,我求你一件事。”


    老掌櫃道:“什麽事?但說無妨。”


    方子安道:“如果衙門裏的人來問你客棧中外地住客的情形,掌櫃的不要告訴他們,我們來過住在這裏。好不好?”


    老掌櫃狐疑的道:“那是為何?”


    方子安笑道:“也沒什麽,不過是不想惹麻煩。這兩天我們在你們縣城裏也聽到了些關於張狀元家的事情。我們聽說張大人似有通敵之嫌。你看,我和張狀元是認識的,我們這趟又是準備來找他的,現在出了這麽檔子事,我們……嗬嗬,說實話,並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來找過張狀元。免得給自己添麻煩不是麽?”


    老掌櫃恍然,這兩個客人是害怕因為張家的事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張家出了那麽大的事情,據說親戚朋友之前的交往之人都個個撇清了,這種時候誰還敢往上湊。明哲保身是尋常之舉,也怪不得他們。


    “老掌櫃,咱們的房錢飯錢一共多少?”方子安問道。


    “哦。一共才三天不到而已,所有的在一起,不到八百文。”老掌櫃忙道。


    方子安摸出一錠銀子遞過去道:“這是五兩紋銀,掌櫃的請收下。不用找了。”


    老掌櫃驚愕道:“那可使不得,怎敢收你這麽多銀子。”


    方子安笑道:“五兩銀子算不得什麽,掌櫃的記得不要把我二人來過的事說出去便成。咱們兩兄弟不怕花銀子,就怕惹麻煩。”


    老掌櫃忙道:“放心,放心,但沒必要給這麽多銀子。”


    方子安笑道:“不打緊,拿著將後麵的客房修繕修繕,你這小客棧確實不錯,隻是有些陳舊。修繕好了,下次我們來蕪湖縣玩,還住你家。”


    老掌櫃嘿嘿笑著,不知道該不該拿銀子。方子安將銀子往他手裏一塞,笑道:“收起來吧,叫人看著反而不好。記得將我們住店的記錄全部抹了,你店裏的夥計也告訴他一聲,別說走了嘴。來兩碗麵我們吃了便走。”


    老掌櫃千恩萬謝連連作揖,歡喜的將銀子揣在懷裏,輕聲道:“店夥是我侄兒,他不會亂說話的。我這便給二位煮麵去。”


    老掌櫃去煮麵的時候,沈菱兒忍不住低聲問道:“公子,我們這便要走麽?事兒可還沒辦完呢。”


    方子安低聲道:“沒聽他說麽?京城來了人。我估摸著,這件事十之**跟張家的案子有關。我們不能住在客棧裏了,我甚至懷疑……我們的行蹤暴露了。如果京城來的人是來找我們的,我們便不能再住店了。”


    沈菱兒驚愕道:“我們的行蹤怎麽會暴露?我們一直很小心啊。”


    方子安想了想道:“也未必是我們這裏出了問題,很可能是京城那邊出了問題。比如說,王爺向皇上建言拖延對張家的案子的審訊時間,那很可能便會引起暗中誣陷張家的那幫人的懷疑。他們定會懷疑王爺要插手這件案子。很自然而然的便會想到王爺會派人來蕪湖暗中查勘。所以派人來此全城搜查,找到王爺派來的人,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沈菱兒驚愕無語。按照方子安的推測,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對方也不是傻子,皇上若是發話推遲張家案子的審訊,確實會引起懷疑。


    “那我們怎麽辦?”沈菱兒道。


    “當然是搞清楚狀況,繼續查下去。我們現在已經找到了頭緒,豈能放棄。”方子安道。


    沈菱兒點點頭不再多問,反正跟著公子行動便是,自己其實不用多操心。


    兩個人吃了份量超足的牛肉麵之後,收拾行李牽著馬離開了那家客棧。按照方子安的想法,住在城裏不如住在城外安全,反正小縣城進出方便,免得住在城裏受到騷擾。然而,當他們來到北城城門口的時候,卻發現,城門口多了許多人手,出入城門的人都要進行檢查盤問。兩個人這才意識到,盤查其實已經開始了。


    “看來我預測的沒錯,這是封鎖了城門了,下一步便是要滿城盤查了。我們得抓緊時間找到棲身之處,牽著兩匹馬走在大街上,這不是明晃晃的惹人注意麽?”方子安道。


    “可是,我們去哪裏呢?”沈菱兒道。


    方子安想了想道:“南城赭山樹木蔥鬱,咱們把馬藏在樹林裏,這樣再出來便不會惹人注目了。走。”


    兩個人掉頭往南城走。不久後抵達南城赭山,說是山,其實也不過是個不高的小山丘罷了。好在樹木蔥鬱,除了開辟的路徑之外,有不少密密的樹林。兩人將馬兒拴在林子裏的一小片水窪旁,將豆餅馬料堆在一旁,這樣即便兩人離開數日,馬兒也有吃有喝,不會餓死渴死。


    兩個人並沒有急著離開,呆在林子裏到了黃昏時分。方子安和沈菱兒細細的分析了目前所查到的線索。目前完全可以確定,張家發生的事情絕對是有人作祟。丁氏之死是被人蓄意謀害,之後嫁禍於張孝祥的父親張祁。根據張夫人和張大娘所說的那些話,方子安基本上理清楚了事情的脈絡。


    張孝祥上奏折為嶽飛鳴冤,主張朝廷不能苟安於此,要準備北伐,這也許是整件事的導火索。秦黨一派自然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的發生。無論是主戰,還是為嶽飛鳴冤,其實都犯了秦檜的大忌。但張孝祥畢竟是新科狀元,身份非同一般,將來必受重用,所以秦檜還想拉攏一番,便讓自己的姻親戶部侍郎曹泳去提親。若能讓張孝祥成為曹泳的女婿,便可拉攏控製住他。


    張孝祥的斷然拒絕徹底惹怒了秦黨,他們便要對張孝祥下手了。還是因為張孝祥新科狀元的身份,加之他入仕不久,並沒有什麽值得攻訐之處,於是便有了通過陷害他的家人而牽連張孝祥的毒計。一樁殺嫂通敵的奸計就此展開。


    殺嫂,本已經是兼備謀殺和喪倫兩層極大的罪行。但這還不夠讓張孝祥完蛋。於是乎便又弄出一個所謂通敵的罪名。先派人刺死丁氏,偽裝現場。之後再以查獲張祁通敵之名將丁氏的死栽贓到他的身上。張祁通敵,丁氏因為丈夫死在金國所以得知此事後.進行規勸,這完全合乎邏輯。張祁事情敗露滅口殺人,也是完全合情合理。加上丁氏貼身丫鬟小梅的證詞,證實前一天晚上張祁曾經去丁氏房中見過丁氏,再加上後續的仵作驗證,或許還有通敵證據的坐實。種種的這一切設計將所有的證據咬合在一起,形成一條天衣無縫的死鏈條,任憑張祁怎麽爭辯也是無濟於事。哪怕便是押解到京城審訊,這所有的證據也都將全部鎖死案情。張祁死定了。


    通敵之罪坐實,張孝祥必受牽連。前途被毀還是輕的,也許要下獄問罪,甚至會被牽連受死。這便是一條你雖然知道這裏邊必然有些蹊蹺,但是卻完全無法辯駁,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地步的毒計。這也是秦黨慣用的伎倆,他們若是想害死一個人,會讓你完全沒有機會反駁和翻身,會死死的把你按在汙泥裏,控製住你的手腳,堵住你的眼耳口鼻,讓你活活的被憋死。


    方子安的一番分析聽得沈菱兒心驚肉跳,她雖然也全程參與其中,但是她其實並沒有理清楚整件事的脈絡。到目前為止,她還隻知道丁氏是被人刺死的,而不是張大人縊死的而已。而方子安已經將整個案情的發展幾乎完全的摸透了,展現在自己的麵前。


    “公子,你可真是厲害啊。我腦子裏還一片糊塗呢,你都知道這麽多了。”沈菱兒由衷讚歎道。


    方子安微笑道:“這需要綜合分析能力,當然,還要加一些想象力。我不敢保證這個過程完全還原,但我敢保證,起碼有七八成是對的。你現在知道,當初你在城外偷襲我,我是怎麽知道是你的了吧,我不用看到你,也能分析出是你。”


    沈菱兒紅了臉道:“公子不要再提那件事了,菱兒以前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公子莫要怪我。”


    方子安伸手過去,捏了捏她的屁股笑道:“我怎會怪你,我現在愛惜你還來不及呢。”


    沈菱兒紅著臉低頭,心中甜蜜無比。方子安卻又道:“你現在可知道我們下一步該做什麽了麽?”


    沈菱兒啊了一聲,茫然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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