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巳時,三年一度的科舉大考準時結束。號舍門被打開時,無數學子湧出號舍,走入燦爛的陽光之下。春光正好,陽光明媚,枝頭新綠萌發,正是生機勃勃之時。他們當中的很多人從此刻起也開始了人生的春天。因為從走出號舍的那一刻起,其實命運便基本定局。


    方子安眯著眼隨著人流走出號舍,在東邊廣場邊緣處,正翹首期盼的春妮見到方子安高興的飛奔過來,激動的不顧眾目睽睽的抱住方子安的胳膊。迴到大車旁,將被褥包裹全部放進車裏後,方子安長長的舒了口氣。


    “夫君,裏邊很難熬吧。聽說號舍跟監牢一般,何況還要答題。晚上很冷的時候,我總在想你在裏邊會不會凍著,帶進去的幹糧合不合胃口。這三天我幾乎沒睡,就想著你了。”春妮看著方子安笑道,眼睛裏真情流露。


    方子安嗬嗬笑道:“裏邊何止是難熬,簡直是煎熬,我這一輩子再不想參加科舉了,最好這次中了,不然我也不來第二迴了。我可不想像那些人一樣,考個十年二十年,考的都白發蒼蒼了。”


    此刻方子安身邊確實走過兩個年級頗大的舉子,他們確實白發蒼蒼臉上皺紋縱橫,佝僂著腰,倒像是行將就木之人一般。但其實他們也不過三四十歲而已。因為那種老態不是歲月打磨出來的蒼老,而是精力耗盡之後的油盡燈枯之感。


    “夫君說的是,既然這麽受罪,咱就不受這個罪了。隻此一會,朝廷不要夫君,咱們還不稀罕呢。”春妮點頭道。


    方子安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別人都恨不得自己的夫君高中,我怎麽感覺你好像反而不希望我得中的樣子。”


    “人家哪有啊,我是不希望夫君不開心。咱們又不是活不下去。夫君便是不當官也沒什麽,大不了我去麵館賣麵賺錢,也能養活咱們。夫君當不當官,春妮都伺候的夫君在家裏跟官老爺一樣便是了。”春妮說道。


    方子安聽了這話,心中感動之極。春妮雖不懂詩詞歌賦,不會琴棋書畫,但她的情感樸素而真實。她熱愛自己,哪怕她再苦再累也不在乎,如此熾熱的愛意怎不叫方子安感動。


    “說的好,不愧是我方子安的女人,拿得起放得下,得之我幸,得不到也無所謂。很多人跟我的春妮比起來都沒這麽豁達。走,迴家,我可想念你的辣子陽春雞蛋麵了。迴去後便要吃三大碗。”方子安大笑道。


    春妮笑道:“別說三大碗,三大鍋也成。對了,秦姑娘說不方便來貢院門口,她在家裏等著你呢。”


    方子安點頭道:“那走吧,不等錢兄和長林了,反正他們會上門的。走著。”


    夫妻二人上了車,趕車的仆役揮鞭策馬離開。在他們身後,貢院廣場上人山人海,人頭攢動。無數的學子正從貢院大門湧出,在家人朋友的迎接陪同下散入數條街口,消失在臨安城春天的新綠籠罩的街巷裏。


    方子安迴到家中時,秦惜卿確實已經在家中等待多時。見方子安迴來,秦惜卿也自歡喜的很。春妮張羅著燒了熱水讓方子安徹頭徹尾的洗了個幹幹淨淨,換上幹淨衣服,料理了胡須和發髻之後的方子安容光煥發。


    “考的如何?可有把握麽?”後宅小廳裏,秦惜卿的第一句話便直接問道。


    方子安差點笑出聲來,這便是秦惜卿和春妮的不同。春妮根本不關心自己能不能高中,因為那在她心目中不是第一位的。而秦惜卿則不痛,她可不會像春妮那樣心裏隻有方子安,其他的都不管。那並不代表她現實,相反卻是一種冷靜和理智,因為隻有她明白科舉對方子安意味著什麽,那是方子安的前程和未來。


    “天曉得!”方子安笑道:“這可不是我能決定的,我說我文章如錦繡,主考官也許覺得是一堆垃圾。”


    秦惜卿白了方子安一眼,輕聲道:“那便是今年史先生答應要當主考官的緣由。你怕是還不知道史大人是今年的主考之一吧。”


    方子安笑道:“我知道此事,凝月小姐三天前來告訴我了。”


    秦惜卿一愣,破有深意的看著方子安笑道:“哦?史凝月常來這裏麽?”


    方子安搖頭道:“僅此一迴而已。”


    秦惜卿想了想也沒多問,繼續道:“今年朝廷的主考官有三位,一位是參知政事萬俟卨,一位是樞密院僉事湯思退,還有一位便是史大人了。萬俟卨和湯思退都是秦檜一手提拔的奸賊,這你是知道的。本來秦檜任命的三位主考官都是他的人,另一位是新近提拔的禮部尚書魏師遜。那魏師遜現在可是秦檜身邊的紅人,今年才三十來歲,便硬生生的被提拔為禮部尚書了。”


    方子安皺眉道:“魏師遜?我見過他。”


    秦惜卿訝異道:“你見過他?你怎會認識他?”


    方子安道:“去年臨安府秋闈解試的主考官就是他,他給我們這些學子訓過話。我認識他,他卻未必認識我。”


    秦惜卿恍然道:“原來如此。我居然忘了此事。是了,讓秦坦得了解元的便是此人。由此可見其無恥之極,為了拍馬屁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也難怪升遷如此之快,他是上一科的進士,這才三年時間便成為朝廷要員了。難以置信。”


    方子安笑道:“那便是報秦檜大腿的好處了,不足為奇。那麽多人對秦檜卑躬屈膝,不就是因為這個麽?”


    秦惜卿歎道:“說起來都是讀書人,聖賢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一個個如此卑劣,真替他們羞臊的慌。”


    方子安歎道:“他們當真知道羞臊便好了。這個魏師遜要是也成為了主考官之一,那這次春闈大考豈不是任由秦檜為所欲為了?他想讓誰高中便讓誰高中了。王爺和史大人定是覺得不能任由他們所為,才會爭取主考官的位置的。”


    秦惜卿點頭道:“正是。豈能容他們為所欲為。但這一次不是王爺的注意,王爺上次為彈劾秦檜的官員進言差點惹禍上身,所以這次他並不想做些什麽。但史先生看不過去,他自己向皇上毛遂自薦,希望能擔任春闈主考官之一。以前皇上讓他當主考官,他卻不肯。這一次主動要求,皇上自然應允。聽說那魏師遜本來以為自己能露臉,卻被史大人給踢出去了,私下裏極為不滿,說了不少怪話呢。”


    方子安哈哈笑道:“史大人好樣的,王爺有時候太冒進,有時候太謹慎。這種時候不出手,什麽時候出手?科舉取士乃是天大的事情,怎能讓秦檜完全把控?那不是將整個朝廷的未來交到他手上麽?皇上倒也沒糊塗。”


    秦惜卿點頭道:“是啊,史先生行事還是有謀劃的。希望這一次進士科中能有一些不畏秦檜的舉子入仕,朝中也多一些對抗老賊的力量。當然,我最希望的還是你能中。”


    方子安笑道:“這我可不敢打包票,大考之事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史大人也不提前給我漏個題什麽的,我考不上便怪史大人。”


    秦惜卿白了他一眼道:“怎麽怪得到史大人,你還真敢說這話,難道要作弊不成。”


    方子安嗬嗬笑道:“王八蛋才作弊,我靠的是真才實學。我不當官是朝廷的損失,我可沒什麽。春妮說了,就算不當官,她當壚賣麵也能養活我。對了,說到麵……春妮……我的麵呢?我可饞的流口水了。”


    方子安朝著門外大叫。春妮端著托盤遠遠而來,口中應道:“來了來了,這是三天都沒吃飯麽?這般著急?”


    一大碗香碰碰的陽春麵上了桌,方子安也不客氣讓人,抄起筷子在秦惜卿的白眼和春妮的笑容中唏哩唿嚕大吃起來。


    次日上午,錢康和趙長林兩人聯袂前來。兩人昨日從貢院出來後在廣場等了一會沒見到方子安便迴家了。昨日好好的歇息了一天,今天一早便都急著來見方子安了。


    三人見麵自然歡喜,寒暄之後,所談的話題自然是春闈之事,詢問對方考的如何。


    “我反正是沒希望了,我能感覺得到。我估計是砸了。希望子安兄和長林兄能高中。”錢康說這話的時候很是沮喪。


    趙長林道:“錢兄可千萬莫喪氣,結果未出,一切尚未定論。就算此次不中,也不能放棄。苦讀三年再來便是。”


    錢康擺手道:“我可不幹了。此次不中便不考了,做別的去。給子安兄當跑腿的也成。”


    趙長林看著方子安道:“子安兄勸勸他,昨日我勸了一天了,都是這個態度。這可怎麽成。”


    方子安笑道:“那也不用勸,科舉未必是唯一的路,考不中難道不活了麽?再說現在說這些也為時過早。”


    趙長林鼓著眼不說話,方子安和錢康哈哈大笑。


    話題逐漸深入,談及今年考題時,趙長林問方子安道:“子安兄,那最後的策論你是如何寫的?切入的角度是如何的?”


    方子安如實做了迴答,趙長林聽了變色道:“子安兄你真的這麽寫的麽?那怕是要有麻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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