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惜卿沉吟片刻,忽然輕聲道:“有件事,我想此刻應該告知方公子了,不能再瞞著公子了。雖然此刻尊師仙逝,本不該這時候驚擾公子,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


    方子安皺眉道:“那又是什麽事?”


    秦惜卿道:“方公子可知那位趙公子是誰麽?”


    方子安想了想道:“我猜想他定非一般人物,但我不敢肯定。我現在無心猜測,秦姑娘直接告知便是。”


    秦惜卿點頭道:“他便是當今皇上的養子,普安郡王趙瑗。”


    方子安再一次驚愕的赫然站起身來,秦惜卿一個沒注意,手中捂著方子安的臉的帕子落在地上。


    “普安郡王?你是說,趙公子是皇上的養子,封普安郡王的那一個?”方子安呆呆道。


    “正是。”秦惜卿點頭道。


    “那不是名叫趙眘麽?怎麽叫趙瑗了?普安郡王難道有兩個?”


    秦惜卿愣愣道:“什麽趙眘?那又是誰?普安郡王隻有一個,哪來兩個。”


    方子安皺眉思索,旋即明白過來,趙眘便是趙瑗,根本就是同一個人。那便是南宋的第二個皇帝宋孝宗。古人喜歡改名字,趙眘應該是他後來的名字。這個趙公子竟然是未來的孝宗皇帝,難怪他言語之中自有一番氣度。言談舉止更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威嚴和氣象。自己曾經猜他是皇親國戚,不認為他是朝中官員,便是覺得他不像是那種為人臣子的氣度。


    “原來如此,趙公子便是普安郡王。那不是被皇上收養在宮中的太祖一脈的皇族後嗣麽?”方子安皺眉道。


    “正是,普安郡王正是太祖一脈的後嗣。皇上自唯一的兒子死在苗劉之亂後,便再無後嗣。據說已經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故而在太祖一脈中選了兩個人打小便養在宮中。此舉用意很明顯,如果皇上一直沒有子嗣的話,將來的皇位便將傳給兩位養子之中的一個。一個是普安郡王,另一個養子是恩平郡王趙琢。”


    這些事方子安都知道,民間也多有傳言。趙構原本是好色之人,當年在揚州時,亂局紛紛,他也沒忘了尋歡作樂。一日大白天的便在房中和女子鬼混,正在緊要關頭,一名內侍突然在外邊大叫‘官家快逃,金人來了。’,趙構嚇得起身便跑。逃是逃得及時,但因為那一次驚嚇,之後便落下了不舉之症,再也不能入港了。他唯一的兒子,被稱為元懿太子的趙旉隻活了三歲,便在苗劉兵變之中受驚嚇而死。從此後,趙構雖多方尋醫問藥治療自己的難言之隱,但終究是沒有起色,也更無子嗣出生。所以,這才在太祖一脈中尋了兩個後嗣入宮中作為養子收養起來,便是為了傳承社稷之用。


    “難怪了,難怪了。我說這趙公子氣度不凡,原來他是皇上的養子。”方子安道。


    “王爺是個賢達之人,胸懷複興之誌。然而,他終究目前隻是個王爺而已。皇上是要在兩位養子之中二選一,王爺也不能保證便一定繼承大統。事實上,眼下王爺的處境並不好,那恩平郡王嘴巴甜,善於逢迎太後。太後對他很是喜歡。皇上是個孝子,太後的影響必然很大。況且,普安郡王和秦檜之間意見相左,那秦檜明裏暗裏已經開始支持恩平郡王為太子。所以,在將來立儲之事上,普安郡王其實已經處於不利的狀況了。”秦惜卿沉聲道。


    方子安皺眉問道:“難怪那日在西湖烏篷船上,普安郡王言語之中對秦檜甚不待見,相反,他要聽嶽元帥的《滿江紅》,那豈非是跟秦檜立場相左了。”


    秦惜卿道:“正是。王爺和秦檜當然不是一路人,王爺欽佩嶽元帥他們這樣精忠報國之人,對嶽元帥之死,對和金人和議之事一直耿耿於懷。本來隻是私底下說些話,但三年前王爺參與一場宴會,席上酒醉說了一些話。這些話被座上小人全部搬秦檜那裏告密,從那之後,秦檜便處處刁難王爺,還在皇上麵前多方詆毀王爺。雖明裏沒有撕破臉,但其實雙方心裏都明白,那是絕對不可能調和了。”


    方子安緩緩點頭道:“那是當然,在嶽元帥之死的事情上不能達成共識,那便是忠奸之爭了,立場之爭了。這種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是你死我活的。站在秦檜的立場上,一旦王爺繼承大統,則必會清算秦檜殘害忠良的罪行,秦檜勢必要阻撓王爺成為太子,扶持恩平郡王便是他的不二之選了。”


    秦惜卿讚許的點頭道:“方公子果然是明白人,不用我多說,便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竅。惜卿今日說出這個秘密,便是想告訴方公子。你既覺得力量不夠,便需借助外力。王爺現如今正需要你這樣的人相助,隻要王爺能順利繼承大統當了皇帝,不談你個人的從龍之功,那秦檜必將得到清算,老賊將死無葬身之地。你便是為你老師報了仇了。況且,這不僅是個人恩怨這般狹隘,王爺若登基為帝,必是聖明君主,我大宋中興有望。剪除朝中奸佞,為忠良之臣平反昭雪,更是弘揚正氣撥亂反正懲惡揚善的大事,意義更是重大。公私兼顧,兩全其美,何樂不為之?”


    方子安有些詫異的看著秦惜卿,他突然發現,秦惜卿不僅歌曲唱的好,口才居然也這麽好。更難得的是,她說的這些話都是大格局之言,很難想象這是一名青樓歌姬口中說出的話。


    “秦姑娘,你和王爺之間……是怎樣的關係?我的意思是,你是為王爺辦事的麽?”方子安忍不住問道。


    秦惜卿輕輕點頭道:“正是,我是替王爺做事的。不僅如此,我整個萬春園都是替王爺辦事的。萬春園隻是個幌子,我們隻是利用萬春園這個幌子當做遮掩,我萬春園的主要作用便是替王爺打探秘密情報,控製拉攏朝中官員和有頭臉的人物為王爺所用。同時……自然也負責為王爺物色青年才俊之士,將來為王爺中興我大宋所用。”


    方子安嚇了一跳,搞了半天,萬春園居然是個秘密的情報機構。秦惜卿等人居然是為普安郡王做事的。確實,萬春園是個極好的掩護,出入萬春園的達官貴人不少,從他們口中可以打探的到比外邊茶館酒肆裏更為真實詳盡隱秘的消息。至於秦惜卿口中說的控製拉攏朝中官員,方子安的理解是,萬春園有可能會搜集官員們違法的證據作為要挾,控製官員們為自己效力。還有可能利用美色拉攏控製一些官員,達到所需的目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手段都很不光彩,但是若以朝中權力爭奪傾軋的角度來看,以爭奪最高權力皇帝之位的角度來看,這些手段都不為過。


    秦惜卿見方子安沉吟不語,微笑道:“方公子是不是被嚇到了?沒想到我萬春園居然是這樣的所在,跟沒想到惜卿居然是這樣的人吧。”


    方子安緩緩搖頭道:“隻是有些驚訝,但卻並沒有被嚇到。既然是爭奪未來的皇帝大位,便是你死我活,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什麽行為都不奇怪了。秦檜心狠手辣,殘害異己毫不手軟,連‘莫須有’這種無恥的理由都說得出來,還跟他講什麽道義手段?”


    秦惜卿微笑道:“你這話王爺聽到必然高興的很,他說你或可成為他的左膀右臂,看來沒說錯。王爺很希望你能加入,助他一臂之力。”


    方子安沉聲道:“你怎知我一定會答應你,加入你們?你告訴我你們的秘密,就不怕我泄露出去嗎?我想,王爺的這些作為一定是不能見光的吧,否則他必要被秦檜攻訐包藏禍心,意圖不軌。你輕易的告訴了我,難道不擔心麽?”


    秦惜卿怔怔的看著方子安半晌,輕聲道:“方公子,惜卿不知道你會不會答應,惜卿隻是覺得應該跟方公子開誠布公,不能隱瞞欺騙。惜卿自問識人的眼光不差,但方公子是怎樣的人,惜卿卻一直琢磨不透。然惜卿心中,早已將方公子視為朋友了。既是朋友,自然要待之以誠。這便是惜卿的想法。至於公子會怎麽做,惜卿並不知曉。”


    方子安點點頭道:“秦姑娘說話頗有技巧,在下自愧不如。我隻有一個問題,你們是否從一開始便物色了在下,包括觀瀾橋中秋之夜,你們選中我的中秋詞是不是早有預謀。”


    秦惜卿苦笑道:“公子把我們想的太有預謀城府了,觀瀾橋那天的事完全和結交公子無關。我們是後來才知道公子的身份,然後才覺得方公子與眾不同的。而且,去拜訪你之後,得了你的詞作之後,惜卿在真正的認為方公子是個人才,所以才向王爺舉薦了公子。王爺親自見了公子,認可了惜卿的判斷。王爺對你的評價甚至比惜卿還高。”


    方子安咂嘴道:“我做了什麽了?你們居然就這麽看重了我?不就寫了幾首詞麽?”


    秦惜卿看著方子安道:“若無文才,無法科舉入仕,發展卻也有限,對王爺的幫助也必有限。但文才其實隻是一方麵而已。王爺和我更看重的是方公子的膽識和作為。”


    方子安苦笑道:“這我便更不懂了,文才你看到了,膽識什麽的,怕是違心之言吧。我哪裏表現出膽識了?”


    秦惜卿一雙美目盯著方子安的眼睛看,方子安被看得心裏有些發毛。


    “方公子敢在家裏殺人,這算不算膽識?方公子敢窩藏刺殺秦檜的刺客,這算不算膽識?”秦惜卿輕聲道。


    “什麽?”方子安一下子從石凳上蹦了起來,驚愕的盯著秦惜卿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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