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豪的影子已經進入杜輕羽的視野,她神色淡漠看這個男人自投羅網。


    反射弧是神經元完成反射的結構基礎。


    突觸是根據外界刺激,將信號傳遞到神經元,然後身體根據信號做出不同反應的生理功能。


    一般人接收到刺激做出反應的時間大約為0.5秒,快的話約為0.25秒。


    這點時間,足夠了。


    杜輕羽預判對方的行動路線,手速快到形成一片虛影,匕首帶起周圍一陣風,咻得一聲,刺向男人的脖子。


    砰!


    房間大門處傳出一聲槍響。


    阿豪彎腰痛苦地捂住自己被打穿的右手,手槍因為疼痛掉在一邊。


    因為這個變故,杜輕羽手中的匕首隻劃破了阿豪側臉。


    她隻得將地上的槍先踢到一邊,才轉頭看向門口。


    杜輕羽發絲淩亂,眼睛微眯。


    鐵門被幾人推開,一個男人從中間走過來。


    由於是背光,她隻能看見一抹西裝革履的剪影,看不清對方模樣。


    夏季多雨,雨水劈裏啪啦打在樹葉和房頂,聲音充斥杜輕羽的耳膜。


    咚——咚——咚——


    除了雨聲,還有男人有力的腳步聲和自己的心跳聲重合。


    剪影逐漸清晰,男人的眼神如冰霜一樣冷。


    是葉瑾翊,他來救她了。


    在父母離世後的第二十年,當她再次遇到危險時,她不再是孤立無援的一個人。


    葉瑾翊身後跟著的手下們將阿豪和他另一個同夥帶走。


    好半天,杜輕羽才從恍惚中恢複一些清醒。


    她有些迷茫盯著手中緊握的染血匕首。


    阿豪沒死,她沒有殺人……


    葉瑾翊目光鎖著杜輕羽, 輕輕將麵前心不在焉的女人摟在懷中,撫了撫她亂糟糟的頭發,柔聲安慰。


    “杜輕羽,剛才你遇到了生命危險才會用武器保護自己,這是自保行為,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錯。”


    杜輕羽仍舊一言不發。


    不知怎的,葉瑾翊明明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但她腦海中閃過一句溫暖的詩。


    「shall i 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第十八篇》中的一句,翻譯過來的意思是:


    「我能否將你比作夏日?」


    杜輕羽小時候曾有無數次幻想過,有人可以在她深陷險境時幫她一把,哪怕隻動一下惻隱之心也好。


    但是沒有,一次都沒有。


    不論國內國外,她生活中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處理麻煩,一個人解決難題,一個人麵對任何糟糕的情形。


    她已經不抱期待,已經有能力自己拯救自己。


    隻是今天和以前不一樣了。


    在她做好自己可能會死亡,也可能會變成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惡人準備時,葉瑾翊出現在她麵前,阻止了這一切發生。


    杜輕羽靠在男人身上,感受他的溫度。


    她此時思想十分混沌,潛意識裏她認為自己是對的,然而以前那麽多年周圍人告訴她的都是其它答案。


    【別人為什麽隻找你麻煩?反思一下自己身上的原因!】


    【大家都是同學,何必鬧得那麽難看?你還動手,小小年紀不學好!】


    【你為什麽要去那麽危險的地方?還不是自己沒事找事。幫同學?你看他們需要你幫嗎?】


    【當什麽爛好人,你有他們的家庭背景嗎?照顧好自己得了,天天給我闖禍。】


    【你真是翅膀硬了,都敢打架了,今天打人,明天是不是就敢殺人了?杜輕羽你沒救了!】


    【就你這每天半死不活的樣子,還想當醫生,你別把人治死都謝天謝地了。】


    【就算別人真欺負你了,你就能下這麽重的手?他要是有個好歹,你賠得起嗎!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杜輕羽!我告訴過你多少次,少給我惹事,少給我惹事!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沾上了你這個祖宗!】


    【我們收養了你,給你吃給你喝,你為什麽不懂得感恩!】


    每次一有什麽事,都是杜輕羽先認錯。其他人罵她她又給他們惹禍,煩得不行。


    她反抗是錯的,求助別人是錯的,哪怕給人當出氣筒但沒讓對方消氣也是錯的。


    他們隻覺得,又要浪費時間來處理這些爛攤子。他們隻覺得,她是一個四處挑事的煩人精。


    可這些麻煩明明不是她挑起來的。


    那群人根本不想聽她解釋,也懶得聽她解釋。


    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不是你的錯。


    葉瑾翊鬆開抱著杜輕羽的手,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看女人沉默的模樣,葉瑾翊溫柔觸碰那雙柔軟的手,將她手掌攤開,把對方死死攥著的刀抽出來丟在一邊。


    男人拿出一方幹淨的手帕,擦拭女人手上沾到的血。


    他之前命人調查杜輕羽的過去,找到她生活過的福利院,上過的學校。


    杜輕羽的人生經曆一點一點鋪開,葉瑾翊越來越了解她,同時越來越明白為什麽看起來樂觀的女人,身上似乎總纏繞著一種淡淡的揮之不去的憂鬱。


    這種憂鬱像背景白噪音一般融入她整個生命,如果不沉下心,會感受很難注意到。


    之前杜輕羽上熱搜,他有看裏麵的討論,就像其中一條評論所說,杜輕羽有好好地把自己養成一朵耀眼的玫瑰。


    葉瑾翊用他低沉有力的聲音說道:“別擔心這件事,我會全部處理好。你是受害者,他們是背了很多條人命的亡命徒,即使你真下手重了一些,也不能馬上定論說這種做法有罪。”


    杜輕羽一字不落傾聽男人說的話。


    是啊,她是受害者,她剛才差點沒命,這種情況下可以采取非常措施保護自己。


    有錯的是那些綁架犯,她不能因為別人的錯誤折磨自己。


    然而杜輕羽此刻腦中有兩個聲音在爭吵。


    一個聲音說:你不能反抗,反抗會帶來更多麻煩,還會麵臨嚴酷的懲罰,就算死也不能傷害別人。


    另一個聲音說:動手啊,殺了欺負你的人,他們這是罪有應得!你不是惡心被人威脅嗎?人都自私自利,狂妄自大,死有餘辜。


    這種在腦中的爭執已經存在很多年,兩個背道而馳的過激思想不斷撕扯著杜輕羽,就等有一天她理性喪失,把她推向極端的深淵。


    不對,不對,都不對……


    她不想變成沒有感情的劊子手,更不想變成唯唯諾諾的懦夫。


    她好希望自己能有一個正常的生活,正常的人生。


    剛才那兩個選項她都不想要,她都不想選。


    杜輕羽臉色越來越白,今天又是淋雨,又是和綁匪鬥智鬥勇,早已體力不支。


    葉瑾翊陪著她,沒來由的安心,她緊繃的神經一放鬆,便有點支撐不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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