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明白老爺子會來這麽一出,裴讓笑了。


    在保鏢走來時,他雙腿一交疊,從褲兜裏掏出了水果刀打開,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老頭子,你要非得幹涉我的婚姻,那這條命,我不要了。”


    而老爺子也好像知道他想做什麽似的,臉上不僅沒有一點驚慌,甚至還極為冷靜的看著他,“是嗎?”


    裴讓稍一用力,刀刃刺破了他的皮膚,一顆鮮紅的血珠順著刀尖滑落。


    老爺子轉過頭看著那些保鏢:“還愣著幹什麽,把他帶房間去。”


    音落,保鏢們齊齊邁開腳步,裴讓錯愕而又失望的看著老爺子。


    在保鏢們走到他身邊的那一瞬,裴讓長眉一壓,握著刀的手猛地用力。


    “老爺!”


    一位保鏢驚唿一聲時,裴老爺子轉過了頭。


    血柱從裴讓脖頸的動脈噴出,血濺紅了裴讓那張沉厲的臉,走過來的保鏢也沒幸免。


    老爺子依舊是靜靜的看著,保鏢們都慌了,有人看著裴讓,有人盯著老爺子。


    待血瞬間把裴讓身上穿著的深灰色休閑外套都染成了棕色,裴讓因失血而覺得冷全身開始顫抖,老爺子才開口:“你沒舍得對自己下死手,傷口不深,你死不了。”


    裴讓的眸半闔,此刻看自己的祖父的眼神,恨怒裏又帶著一絲恐懼,就像在看無情無義的惡魔。


    老爺子繼續說,“你死不了,就隻能聽我安排,但是讓兒,如果你真因為伊桃一個女人和我作對,沒了這條命,你覺得我會放過她?”


    話到此,老爺子慢慢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冷眼看著他,看著他還在不停往外噴湧血的傷口,看著他逐漸蒼白的臉。


    “你幹的這些事,都是我年輕時候玩剩下的,我告訴你,你為了伊桃做的每一件極端的傻事,我都會認為是她的錯,是她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才會讓我的孫兒成了這副沒出息的德性。”


    裴讓自己捂著傷口站起了身:“你想對伊桃幹什麽?”


    “欺負一個女人,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老爺子依舊凝視他的雙眸,“我隻需要告訴她,是你,同意了她母親對你父親捐獻心髒的想法。”


    “是你,讓她過早失去了母親,甚至讓她沒能與母親見上最後一麵。”


    “也是你,主動求著我,求著你母親,娶她進門,又冷落她。”


    裴老爺子笑出了聲,“讓兒,你說你這心愛的女人會怎麽想你?會怎麽看你?”


    “你在我這裏為了和她不離婚而尋死覓活。但就憑你瞞著她,答應她母親那無理的要求,和她結婚又不信任她,就足夠她這一生,都懷疑你對她的愛,到底是真是假。”


    “愛不愛的,你其實也沒多愛她,多是自尊和不甘作祟……”


    這些話,對裴讓造成了莫大的衝擊,因憤怒他的血管**,傷口處的血根本捂不住,順著他的指縫往外噴濺。


    在這樣快速失血的過程裏,他眼睛也花了,眼前的裴老爺子不僅出現了重影,甚至那張臉還變得扭曲而猙獰。


    “如果你真那麽愛她,你怎麽會把別人認成她?”


    老爺子後來說的這句話,裴讓根本沒有聽進去,他耳朵裏也一陣轟鳴,人晃了晃,倒在了沙發上。


    瞧著他再不能反抗的樣子,老爺子沒有一絲心疼的說完最後一句話,往樓上去了。


    “ 你還是乖乖聽話,你要是怨,就怨你自己,投胎到了這個家。”


    等老爺子離開,守在旁邊的保鏢趕緊把裴讓圍住,其中一個連忙把他背在了背上,朝屋外走去。


    他們得趕緊去找裴宅的家庭醫生,給他包紮傷口。


    而其他保鏢緊隨其後,有幾個表情又懵又唏噓。


    似乎是連這些給老爺子做事的保鏢,都很難理解老爺子對裴讓如此的涼薄。


    從屋內出去,溫暖的陽光灑在了裴讓身上,但他因失血過多,身子越來越涼。


    在後麵扶著裴讓的那個保鏢,看他一動不動,視線恍散,以為他失去了意識,沒忍住吐槽了一句:“真不愧是當年的裴二爺,隻聽說他心狠手辣,但真沒想到,對自己的孫子也能這麽狠。”


    立馬,有其他人接茬,“何止是對小少爺這麽狠,你知道裴老夫人為什麽早逝嗎?”


    “為什麽?”


    “裴老夫人生下裴總後,發現裴總有心髒病,一門心思照顧裴總,不想再生了,但老爺子還想再要幾個孩子,在外麵找了情人,結果那些情人都被裴老夫人發現了,有幾個懷孕了,但孩子沒能順利出生,尤其是老爺子最喜歡的情人,還因流產瘋了……”


    “總而言之,裴老夫人身體一直很好,卻在十幾年前突然心梗猝死,誰知道到底是怎麽迴事……”


    他們震驚祖孫兩人之間發生的這些事,但就是吐槽,也不敢說的太直白,但其他人聽過後,都心照不宣。


    這時,裴讓的睫毛微微顫了顫。


    保鏢們的閑言碎語,他都聽見了。


    眼前的畫麵愈發模糊,甚至連顏色都在漸漸褪去,變得灰暗。


    但是每一個地方他都熟悉,熟悉至極。


    這是他自記事起就一直生活的家,直到十五歲的那一年。


    甚至隨著保鏢們的談論,他的腦海裏也情不自禁的浮現了那道,已經逝去的身影。


    ……


    “臭小子!”


    那位總是衣著得體優雅的貴婦人,在十三年前的七月五號,拿著一條皮帶追在他身後,狠狠的往他身上抽。


    “英語你竟然給我交白卷!”


    “中考考四百分,你把我這張老臉都給我丟幹淨了!”


    他懟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愛學習!我喜歡打遊戲,我要學美術,學設計,學編程!”


    “打遊戲!打遊戲能有什麽出息,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祖母說完這話,突然發出一聲哀歎,他一愣,迴過頭看,祖母突然身子發軟,朝他倒了下來。


    他連忙把祖母扶住,“ 你別演啊,我不吃你這一套!”


    祖母靠在他懷裏,突然的嚴肅和怒意消散,臉上塗滿了傷心:“你覺得我這是演的,嗯?讓兒?”


    他立馬意識到祖母是真的突然身子不舒服,磕磕巴巴道:“你,你身體向來很好,怎麽突然這樣了?”


    祖母搖頭,“不知道,可能是你爺爺新換的廚師,做的那些飯菜味道太重,我吃不慣,這段時間,奶奶的腸胃不好了,身體也就跟著不好了。”


    “讓兒,奶奶求你了,你好好學習,奶奶就你爸這一個兒子,也隻有你這一個親孫子,心裏最愛你們兩個。”


    “你就聽奶奶的話,好好學習,去讀最好的大學,去認識優秀的人,以後在事業上,要做的比你爺爺還好,等到了那個時候,你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現在不好好學習,以後討個老婆,都不能自己做主!”


    他別開了視線,“是嗎?可我爸是高材生啊,可他和我媽結婚不也挺難的麽,您和我爺爺不願意他們在一起,由此可見,您說的不對。”


    “不,讓兒,你還小,你什麽都不懂。”


    “就是我阻止過,可是你爸媽還是修成正果了。”


    他的話讓祖母的眼神閃爍,又染上了濃濃的哀傷,甚至還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你媽,她比我命好,你媽……命真好。”


    他一邊把祖母扶到沙發上坐下,一邊不屑,“我媽怎麽就比你命好了?”


    祖母笑,“她比起那些追求你爸的姑娘,差遠了,但最後,還是她嫁給了你爸。”


    他發出笑聲,“奶奶,你說,是我不好好學習,讓您生氣呢,還是我以後,找了個家裏窮的女朋友,更讓您生氣呢。”


    但他這個問題,隻是讓他的祖母閉眼輕笑,沒有給他答案。


    後來,一個多月過去,他拒絕祖母所說的出國留學,決定隨便上一所高中上學時,祖母氣的進了醫院。


    他去學校報道的那一天,接到了裴南卿的電話,要他迴來,說奶奶病得很嚴重,好幾天沒吃飯。


    他以為這是祖母的苦肉計。


    他軍訓完的第三天,安城下了很大的雨。


    午後放學,他正打算和班裏認識的新朋友去食堂吃飯,結果在食堂門口看到了他父親的保鏢。


    那一天。


    祖母突然去世了。


    沒有任何基礎病,隻是後來腸胃不太好,脾氣也不好的貴婦人,竟然因為心梗,在短短五分鍾內,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都是你,你要是聽你奶奶的話,她能被氣病嗎?”


    在祖母的靈堂裏,比如今又年輕一些的祖父,無視其他親朋好友,對他厲聲指責。


    不一會兒,很多竊竊私語就傳入了他的耳朵。


    “裴夫人命苦啊,唯一的兒子有心髒病,後來一心一意培養孫子,結果孫子不領她的情,還非要和她對著來,現在人都沒了,這裴讓竟然哭都沒有哭,看來是不傷心啊。”


    他不是不哭。


    是哭不出來。


    心髒就像被沉重無比的巨石壓著,窒息到連唿吸都是痛的。


    淚腺就像被膠水黏住了似的,很憋,但就是一滴淚都掉不出來。


    “你這是什麽表情?怎麽一點愧疚的樣子都沒有!”


    “真是個白眼狼,你奶奶真是白心疼你了!”


    “等葬禮結束,聽你奶奶生前的安排,出國留學,聽見沒有!”


    他還是遲遲做不出反應,彼時,母親唐婉之衝過來,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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