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伊桃的初見,並不是她和裴讓領證辦酒席的那天。


    而是在裴南卿做心髒移植手術的那日。


    那是關乎裴南卿生死的一日,移植成功,就能活下來,移植不成功,便會,永遠離開。


    那一天去了很多人,都是各行各業的精英。


    每個人都身穿黑色正裝,麵容嚴肅,並表現的極為冷靜,哪怕發現裴南卿唯一的兒子裴讓,在父親生死一線時都沒出現,也沒人多言。


    手術剛開始時,整個走廊都安靜的可怕,直到一個多小時後,有護士從手術室裏出來,對站在最前麵的唐婉之說了句手術正在順利進行以後。


    寂靜的走廊突然傳出了明顯的啜泣聲。


    他與很多人循聲去看。


    發現在無人注意的走廊拐角,竟然坐著一個穿黑裙帶白花的美麗女人。


    她的頭微垂,雙臂緊緊抱著自己。


    一雙眼睛通紅如充了血,唇翕動的厲害,看得出她在拚命忍著哭腔。


    所有人見到伊桃,都會在第一眼驚豔她的美麗。


    然後就有人低聲好奇,那是誰。


    但當時沒人給出答案。


    他以為是都不知道,直到又過幾個小時,手術室終於傳出令他們喜悅之極的好消息時。


    美麗的姑娘卻崩潰大哭,連爬帶摔的往手術室跑,哭喊,“媽媽……”


    然後他才知道,沒人給出答案,不是因為都不知道,是不敢說。


    他們那麽多人,一起等著裴南卿重生。


    而她獨自一人,卻在手足無措的看著死神帶走母親。


    甚至她都不能在母親最後的時刻,與母親告別。


    後來。


    他們這些見證裴南卿重生的人,又在不久後,得到了裴讓與她領證辦酒的消息。


    裴家確定裴讓要結婚之前,裴南卿和唐婉之要邀請他們這些朋友先聚一次。


    那天,他們又見到了伊桃。


    那時伊桃已經住進了裴家,眼睛總是紅紅的,眼窩發青,麵色很差,看起來很憔悴。


    唐婉之說,姑娘接受不了母親離世的打擊,天天以淚洗麵。


    再之後聚餐結束,有人在酒後,就聊起了這位即將嫁進裴家的佳人。


    那幾個人都帶著笑意,以利益的角度看待這件事,說,“那姑娘有什麽好哭的,完全是走了大運啊,她母親就靠一顆心髒,讓她直接一步登天,跨越階層,嫁進了豪門!”


    “她母親也是厲害,竟然為了一個丫頭,命也不要了。”


    總是有那麽些人,在利益裏浸泡太久,或長時間追求利益,而把理想、夢想看成笑談的人,下意識會忽略真心。


    他們的父母親可以享受世界上好的醫療資源,他們甚至也擁有很多小孩,便不會再相信,有些父母親能夠為了自己的孩子付出生命,也不會再相信,很多人哪怕窮困潦倒,也希望母親能夠長命百歲。


    而他那時也已事業有成,聽著別人的閑聊,當時他心中在想,如果死神對他說,他的事業能換妻子複活,他會毫不猶豫的交換。


    人人都讚他抓住了十年前的風口,一次創業就成就一番事業。


    卻無人知,當年的創業,不過是自己難以走出妻子以離世的代價為他誕下女兒的苦痛,自暴自棄時的一次瘋狂,不曾想最終成就了自己,也救贖了自己。


    他最初想要的,就是他和妻子有一份平穩的工作,一同經營一個和諧有愛的小家,過平凡但也能看見幸福的日子。


    迴憶傷感,秦斯年一時不能整理好心情,便沒有馬上出去見伊桃。


    而伊桃認真畫畫時。


    頂端彈出了企鵝的消息。


    時妤:[?]


    伊桃放下手機,給時妤彈去了視頻。


    時妤接起來,背景是高鐵上。


    伊桃頓了頓,“你怎麽在高鐵上?”


    上次她從度假村離開後和時妤微信聯係過,時妤說她隨後蹭一位女編劇的車迴安城。


    因和商霆分了,時妤還說迴到安城,要麽去住酒店,要麽就住她外婆家。


    時妤和她這兩年因都常居安城,關係越來越好,她有時忙,不能去看望外婆,時妤就會替她去陪陪外婆,如此她給過時妤一把外婆家的鑰匙。


    而她問過後,時妤歎了口氣,一臉淡淡死意:“我服了,上次商霆給我打了個電話,後來沒動靜了,我以為他就不會有什麽動靜了,結果昨天一大早,他來度假村了,還和商霽風見上了!”


    “我當時都快嚇尿了,然後在他兄弟兩個和別人聊天的時候,我就溜了,現在我正在去一個美麗古城的路上,我看商霆還怎麽找我!”


    “媽的,最煩分手不痛快的男人!”


    伊桃眉心擰起,心裏是佩服時妤的。


    時妤那顏值,也是走哪兒都會被搭訕的,但或許和從小的經曆有關吧,時妤一人出門並不會像她那樣膽怯焦慮。


    但再細細觀察,她發現時妤臉上明顯寫著心事,想了想,說,“妤兒,我知道你有脾氣,但我也知道你平時也不會這麽衝動,你老實對我說,你是不是想對商總動心了?”


    時妤的眸子猛地一怔,她更是明顯咽了咽口水,不過沒有直麵迴答。


    甚至她直接轉了話題,“別老說我,怎麽迴事,薑晚迎竟然給我打電話,說你明明做手術住了院,但今天突然找不到你人了,我給你打電話關機,微信開視頻也沒反應!”


    “你做手術怎麽不告訴我一聲!”


    一說這個,伊桃眼眶泛酸,“妤兒,我好像隻有你了。”


    時妤立馬嚴肅,“什麽意思,發生了什麽?”


    如伊桃之前對秦斯年所說,察覺到薑晚迎對她不真誠後,她就馬上悲觀的在想,其他人是否可以相信。


    可這一刻隔著屏幕看見時妤,就有一種莫名的第六感告訴她,時妤不會。


    或者,從最初,她就和時妤的關係更真誠,就如前世有緣那種。


    如她和時妤剛認識,就可以很自然的睡在一張床上互相抱住,沒有一點不自在和尷尬。


    但自小到大,她還未和薑晚迎那麽親密過,隻是心裏會覺得,都認識那麽久了,關係怎麽能不好呢。


    在如此複雜心境裏,看見時妤擔心的臉,她選擇相信時妤。


    陽光在伊桃的傾訴中,慢慢西移。


    聯係不上伊桃的薑晚迎,正開車往逸鑫醫院去著。


    而此刻在醫院的裴讓。


    他身穿病號服坐在病床上,盯著旁邊櫃子上插著兩隻粉色鬱金香的花瓶在發呆。


    而他看似發呆,實則,在他的眼睛裏,那兩隻鬱金香一邊扭著,一邊在嘰裏呱啦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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