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極其熟練地爬上芭蕉樹,一跳便跳到了牆頭上,衝著站在牆內叫罵的張白圭,大笑道:“張伯伯,子衿,如今已經長大了,您再也看不住了,她早晚是要嫁入我們範家的,明日我便讓家父上門來提親。”


    他一邊笑著,一邊躍下牆頭,獨留下站在原地被氣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張白圭,下人們一邊幫著張白圭順著氣,一邊勸慰道:“老爺消消氣,您又不是不知道這範家的少爺,打小便對小姐動了心思。小姐,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到了該婚配的年齡,您既然有心留小姐在身邊,何不將小姐許給範家,豈不兩全其美。”


    張白圭將手中的大木棍子輕輕地放下,瞧了一眼剛才範含秋翻越的牆頭,思索片刻,深吸一口氣道:“可是這範家是商賈之家,這樣的家世怎能配得上子衿?”“老爺,這範少爺如今已是工部的主事,他已跳過龍門,不再從商而是從政,依老奴看,這範少爺年少有為,不失為小姐的良配啊!”張白圭將手中的大木棍子遞到下人手中,歎著氣。


    此時,天已黑,林子衿屋子裏已掌了燈,張白圭站在窗外,靜靜地站在林子衿的屋外,長籲短歎著,到底是女大不中留,更何況林子衿也不能迴京都,若是放她迴京都,皇城裏的那些人恐怕是不會放過她的,與其讓她再陷進皇城的爾虞我詐的漩渦之中,不如將她留在身邊。更何況他膝下獨子張子文常年征戰在外,自己如今又是寡居著,他一個人的時候總覺得歲月太過漫長,人生都是灰暗的。


    想到林子衿日後留在姑蘇長居,尋一個好人家嫁過去,再給生個三五個小娃娃,張白圭想著到時候將小娃娃們接到府裏親自撫養,倒覺得其樂無窮。翌日,果然有範家找的媒婆來張府說親,範含秋還怕媒婆說不動張白圭,連著將其常年在外忙生意的父親範金鴻一起叫了來。張白圭自是樂意的很,隻是這林子衿的想法,他也是摸不透。


    他和範金鴻寒暄了幾句,隻說要和林子衿商量商量。範金鴻領著媒婆悻悻而歸,倒是急壞了範含秋。林子衿在京中經曆的那些事,他早就派人打聽清楚了,不然他也不會如此著急,急著讓媒婆上門提親。


    林子衿一日不答應他的求親,他便一日不得安寧,隻怕夜長夢多,京城裏的那兩位皇子,會來姑蘇和他搶人。


    張白圭將林子衿叫到跟前,告知她範家上門提親的事,林子衿倒是波瀾不驚,可心裏到底是有幾分放不下京都所發生的種種,沒有明確的拒絕範家的提親,隻讓張白圭和範家知會一生,人生大事,需讓她考慮幾天。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需要考慮什麽,按理說這嫁給京都以外的男子,當是她心中所期盼的。


    可當真的有人來提親,她心裏反倒覺得空落落的,或許她是在等。林子衿說著考慮和範含秋的婚事,這一考慮便又過去了些時日,夏日多雨,臨江的幾個城鎮已水患肆虐,範含秋忙著應付修築堤壩的事,雖有心再想見一見林子衿,奈何身為工部主事,卻分身無術。


    朝廷對於這些個被洪水淹沒的城鎮很是重視,連帶著張白圭這樣的一方首府都去堤壩上勘察了起來。


    自古修堤築壩本就是利民利生的國家大事,張白圭雖無大誌升遷至離皇帝近的皇城,但他和林浦為國為民的心倒是相同。林子衿站在竹林館內的聽雨亭下,看著雨勢漸大,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張府的丫鬟提了一個鳥籠子撐著油紙傘一路淌著水,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聽雨亭來。


    待到那丫鬟進了聽雨亭,林子衿才看出她手裏提的正是她放在京都相府的鸚鵡“多嘴”,神色卻是緊張了起來,春桃上前從那丫鬟手裏接過鸚鵡,林子衿忙問那丫鬟道:“這鸚鵡可是相府的人送來的嗎?”


    那小丫鬟抖了抖身上的水滴,這才朝林子衿作揖行禮道:“迴小姐,不是相府的人送來的,聽看門的老李頭說是一個穿黑衣服,腰間別著一把寶劍一臉嚴肅的青年送來的。”林子衿暗自忖度著,細想下,又繼續追問道:“那人可在府上?”小丫鬟搖了搖頭,道:“並未在府上,聽老李頭說那青年人將這鸚鵡交到他手上,便匆匆離開了。”“什麽?已經離開了嗎?”林子衿語氣裏帶著些許焦急。


    “迴小姐,是的。”小丫鬟緩緩迴道。“那他可曾留下什麽話?”林子衿著急地問著,又覺得有幾分失態,小丫鬟也覺得有些奇怪,平日裏寵辱不驚,雲淡風輕的表小姐,今天這是怎地了,會如此在意一個陌生的男子。


    可奇怪歸奇怪,她仍是迴道:“沒有,那個人奇怪的很,什麽話都沒說,就隻交代老李頭一句,說這鳥兒是小姐落在相府的,相爺特意命他送來給小姐解悶的。”


    林子衿臉上卻是多了些許失落之情,“春桃你帶她下去,換身幹淨的衣裳吧!這麽大的雨……”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又陷入了沉思之中,想到這麽大的雨,這府裏的丫鬟僅僅是從前廳走到這西廂來,便已是渾身濕透,可想而知那送鸚鵡從京都趕到姑蘇之人,恐怕也是渾身濕漉漉地來到張府的。夏竹小聲地說道:“小姐,送鸚鵡來的會不會是刀燃?”


    林子衿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歎道:“這鸚鵡本就是湘王送的,除了刀燃還能有誰呢?”不禁感歎湘王倒是有心了,可她注定是迴不了京都的人,與他也是注定要天各一方的。大雨依舊沒有要停歇的意思,反而越發的滂沱,整個竹林彌漫著水汽,霧氣藹藹一片,仿佛要將這世界給包裹住一般。


    她置身於這聽雨亭下,早已看不清來時的道,不僅看不清來時的道,連四周的環境一時也是模糊的。夏竹小聲地說道:“小姐,可是又想起湘王爺了嗎?”


    林子衿沒有作答,隻是哀婉地看著滂沱的大雨,仿佛隻有這無盡的雨水才能將她的思念帶迴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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