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我們相處的最後一晚上,難道夫君你一句話都不想與我說嗎?”長陵公主直視著沐青恩,滿是不解。


    雖然,沐青恩不理會長陵公主,可並不代表長陵公主剛剛的話語,沒有在他內心裏留下波瀾。也正是聽完了長陵公主剛剛的那番話語,才使得他正加對長陵公主視若無睹。因為直至聽完剛剛那番話,他才明白長陵公主的心底裏,竟是對他絲毫沒有愛意。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所謂金殿泣血,說出“欣賞他重情重義,非他不嫁”的話語是假;縱使已經為他生兒育女過,可是這十幾年來的夫妻之情,原來也是假……虧他先前還自我說服,焚燒掉了那些卷宗,還想著兩人之間能夠有一個美好的未來;虧他剛剛在一進來時,看見長陵公主一身紅妝的模樣,心中還感動不已,暗自慶幸自己先前做的那個決定……原來,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自作多情。她從來不曾對自己有過絲毫的愛意,她與自己同床共枕了這十幾年,原來一直都是在演戲。她剛剛之所以穿上紅妝,並不是為了彌補自己心中的遺憾,原來隻是為了哄騙自己喝下這盞擱有毒藥的交杯酒……


    然而,沐青恩最為難受、最為痛恨自己的卻是,他發現自己直至現在看清楚了長陵公主的真正明目之後,竟然還是生不出殺死對方的心思。對方欺騙了他十幾年,對方是真真正正的想殺死他的兒子,想殺死他……可他卻還是她,生不出殺意。


    “沐青恩啊沐青恩,虧你還自詡英明,視天下英雄如草芥,可你怎麽就被這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人哄騙的這麽徹底呢?虧你弑兄殺弟,自詡殺伐果斷、冷漠無情,可你到了現在,怎麽就還是對這個哄騙了你十幾年的女人,生不出絲毫殺意呢?”沐青恩忍不住在心底裏質問著自己。


    他早已淚流滿麵,隻是卻不知眼淚為誰而流。


    常言道:“英雄流血不流淚”。


    放在整個天下而言,沐青恩他都算是一個英雄。當年在與草原蠻人廝殺的時候,他一條胳膊被對方的弓箭射穿,縱使是這樣,他卻依舊是哈哈大笑,折箭而繼續廝殺,從未落下一滴眼淚。


    而現在……?


    當然,這也不能怪他。因為,還有一句話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最堅固的堡壘,往往都是在內部被攻破的。內部的言語傷害,往往比外在的刀槍箭矢更有殺傷力。縱使說是鐵石心腸,可世間又哪有什麽真正的鐵石心腸?心腸永遠都是柔軟的。縱使是外表最為堅硬的烏龜,在它那厚厚的龜殼下麵,依舊有著一片柔軟。


    長陵公主見沐青恩依舊是這幅模樣,她竟然感覺到有些委屈。她想不明白自己傾付出了整個青春、十幾年情感,怎麽就換不來對方內心深處的一絲絲波動?難道說,他真是鐵石心腸,對自己以往的愛意,都是偽裝出來的?


    一念至此,長陵公主不禁又給自己倒了一盞酒。隻是,她在端起酒盞的時候,卻是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於是,她不禁哈哈大笑,看著沐青恩笑吟吟道:“夫君,我知道你為什麽不與我一句話了,你為什麽連憤怒都不願意給我,為什麽連質問都懶得質問我了。你是不是以為,蛇蠍心腸的我,今晚隻是為了利用你對我的情感,來毒殺掉你?你肯定以為,我事先服下了解藥對不對?你錯了,解藥早被我毀掉了。我與你一般飲下了毒藥,我與你一般活不到三個時辰,甚至於,我可能還會比你先一步走,畢竟,我比你多喝了兩盞毒酒。”


    得知長陵公主也與自己一同飲下了毒酒,下定決心不再與長陵公主再說一句話的沐青恩,內心深處不禁有了一絲動容。他緩緩抬起頭來,望向了長陵公主。隻見長陵公主竟然也已是淚流滿麵。他終於緩緩開口問道:“為什麽?”


    聽到他這話以後,長陵公主笑了。


    這次的笑容與剛剛不同,裏麵帶有一些真誠、帶有一些喜悅、還帶有一些得意。


    她看著同樣淚流滿麵的沐青恩,不禁得意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十幾年的相處,我終究還是像你的亡妻一般,在你心底裏留下了不可磨滅記憶……”


    沐青恩聽著她的這番話語,神色未變,繼續問道:“為什麽?”


    他想問,既然這場婚約自始至終都是一場騙局,你自始至終都不曾對我有過愛意……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你又為什麽,又要與我一同飲下這壺毒酒?


    長陵公主見沐青恩再次追問,似乎顯得更為得意,緩緩伸出她的手掌朝沐青恩的臉頰摸去。


    不知是沐青恩此時根本沒有力氣去閃避,還是說別的什麽緣故。總而言之,長陵公主的手掌還是摸到了沐青恩臉頰。


    沐青恩沒有理會長陵公主的動作,表情也是絲毫未變,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等待著她的答案。


    長陵公主看著他,溫柔一笑,輕聲地說道:“傻瓜,因為我後來是真正愛上你了呀!”


    是啊!人非草木,孰能做到真正無情?更別說,自古美人愛英雄。無論是兩人的身世相貌、還是說其才思心智,他與長陵公主,都絕對稱的上是一對天作之和。沐青恩其氣概,堪稱睥睨捭闔、縱橫天下。而長陵公主雖不參與政務,但從她能將侯府上下千餘人管理的是井井有條,便能看出她的手腕。他們倆夫妻若是能夠這樣,一直走到最後,勢必會成為曆史中的一段佳話。雖說,他們兩人本是屈於壓力成婚,在成婚之初,兩人也是互有防備、多是虛情假意……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管兩人之間究竟是不是在演戲,但似沐青恩這般鐵石心腸的人,都將假意變作真情,對她動了真心。她又何能例外呢?


    聽著她的這句話,沐青恩的麵部線條漸漸變得柔和起來,眼神也不似剛剛那般執著,好似飄向了先前飯桌上,一家三口溫馨和睦的畫麵,飄向了曾經十餘年間,夫妻二人琴瑟和鳴,一路攜手走來的那些場景,不禁幽幽道:“我知道你對我多有怨意。”


    “是嗎?”長陵公主慘然一笑道,收迴了自己摸在沐青恩臉頰上的手掌。


    沐青恩靜靜看著長陵公主,似乎是心意難舒,抓起桌上的酒壺又是“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幾口,這才繼續開口說道:“我也知道你雖然當初明麵上與皇家決裂,可實際上這些年以來,你還一直與皇家保持著私密聯係,你雖然不怎麽出雲州城,可你身邊那個嵩嬤嬤,卻是在城裏城外多有穿梭。她是你的貼身姆媽,又是隨你一同從鳳陵而來,這雲州城裏城外,她自然不會有什麽親戚朋友。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話,這些年以來,她便是負責秘密給你與皇家傳遞消息。”


    “猜測?”長陵公主似笑非笑道,顯然並不相信沐青恩的話語。


    沐青恩也不與她爭辯,而是繼續說道:“不管你信與不信,除了在最初幾年裏我對你有所警惕之外,接下來我對你都是以真心相待。後來這十餘年裏,我不曾有疑過你,更不曾讓手底下人私自查探過你……縱使是當初凰兒在芒碭山幾經遇刺,最終氣海被廢。我也依舊不曾懷疑到你身上過。之所以,這次我會生起這個心思,一切都源於當初凰兒去‘上日節’之宴迴來後,提醒我,你身上的熏香味與小皇帝身上的相同。而我之所以讓人去查,也不是因為對你產生了懷疑,而是因為我想調查清楚真相,在凰兒麵前還給你一個清白。”


    沐青恩停頓了一下,看著長陵公主的眼睛,繼續歎息著說道:“隻是,我沒想到事情的發展,竟與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雖然沒有什麽直接證據,但根據種種跡象表明,凰兒遇刺之事背後的的確確有你的影子。”


    說到這裏,沐青恩又拿起了桌上酒壺,隻是壺裏的酒水剛剛已經被他飲盡,倒了幾下見沒有酒水之後,沐青恩也是將酒壺扔到了地上,繼續說道:“我還知道,你這十幾天借口出去拜佛祈福,可實際上,你在出去當天,便秘密潛迴了雲州城,一直到車隊歸來的前夕,你才又迴到車隊之中,佯裝與它們一同迴來。”


    長陵公主聽著這些話,看著沐青恩的麵容,眼神中的笑意卻是越來越盛,隻是很快便盛極而凋,有著說不盡落漠,自言自語道:“是啊!這裏是雲州,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屬於你,既然你動了心思,縱使我做的再如何小心細密,又哪能真正瞞過你呢?”


    隨即,長陵公主自嘲一笑道:“既然你什麽都知道,那你為何先前還要站在門口迎我?為何還要佯裝成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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