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小道士將穌小小從頭到腳認真看了一遍後,倒並未像剛剛給沐秋凰相麵那般了,而是流露出一副了然於心的神情來,一本正經地朝穌小小問道:“不知女施主是準備問何事?”


    “哦,小道長隻需這麽輕輕看一眼,便可看出我的麵相了麽?難道不需要我的生辰八字?”穌小小打趣道,儼然是一副不怎麽相信的模樣。


    小道長也不與她爭辯,而是緩緩說道:“自然可以,陰陽五行之氣化生天地萬物,人稟命於天則有表候於體,一切外在體表特征均蘊含著不同的命運信息。舉個例子來說,印堂發黑,必有血光之災,天庭飽滿,則必是大福大貴……若小道所看不差的話,女施主孩提至金釵之年是孤苦無依、命運多舛的,直至碧玉之年以後,此命運多有好轉,一直等到了桃李之年後,命運已逐漸恢複正常……”


    穌小小聞言不禁臉色大變,她此時對於這道士的本事已是深信不已起來,她幼年時期本就是個孤兒,自然算是孤苦無依,後來雖說被東徹侯收養,可所受磨難卻未曾變少,說是命運多舛也不為過。等到碧玉之年時,那年剛好是東徹侯起兵謀反失敗,隨即“燕足”重獲自由。而桃李之年,剛好是投靠沐秋凰,“燕足”改為“凰翎”那一年……想到這裏,穌小小不由朝小道士福了一禮,致歉道:“道長神通,小小佩服。剛剛小小多有不敬,還望道長切莫怪罪。”


    見穌小小認真道歉,小道士臉色不由微微一紅,連忙擺了擺手道:“沒事沒事……”


    “女施主既然相信了我,那麽便說說女施主究竟想問什麽吧?前程、姻緣、壽命……”小道士繼續追問道。


    穌小小在聽到姻緣二字時,不由臉色微微一紅,偷偷看了沐秋凰一眼後,隨即將小道士拉到一旁,不知嘀咕了句什麽?兩人竟是齊齊離開房中。


    ……


    等到房裏隻剩下沐秋凰與道衍祖師之時,沐秋凰不由眼睛一轉,突然開口問道:“國師為何離開京都之後,不迴龍虎山?反而是因為要隱藏起身份在江湖上浪跡呢?”


    不得不說,沐秋凰此話有些誅心了。不過,沐秋凰要的恰好便是這誅心之言,他想要借此試探一下大幽的國運究竟還深幾許?


    道衍祖師聞言不由微微一笑,平靜地說道:“讓沐小侯爺見笑了,老道因為當初在金殿之前違背聖命,所以,不敢迴龍虎山去。”


    “哦?”沐秋凰不由一愣,他倒是真沒想到道衍祖師竟然會在自己麵前實話實說如此坦白。想到這裏不由衝道衍祖師行了一禮,認真說道:“多謝國師當初在金殿之上對在下的迴護之意。”


    道衍祖師知道沐秋凰說的是,當初在金殿上小皇帝讓他給諸侯子弟相麵之事。於是,朝沐秋凰迴了一禮說道:“沐小侯爺無需在意,說來慚愧,老道當初也是為了自保。”


    ……


    沐秋凰本來還欲旁敲側擊一會兒,但見道衍祖師事事坦誠,也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於是邀請道衍祖師坐到桌旁後,又給其斟了一杯茶……最後,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有一事不解,還望國師能夠解惑。”


    道衍祖師聞言,端起茶杯輕輕飲了一口茶後,微笑地說道:“沐小侯爺但問無妨,老道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沐秋凰認真看了看道衍祖師後,一言一字地說道:“我想問國師的事是:大幽國運還有幾許?”


    一般來說,也就隻有皇帝陛下才能向國師問國運。其它人,無論是誰,隻要敢問這句話,便是犯了忌諱。可此時,沐秋凰顯然是沒有這等覺悟,而道衍祖師在聽見此話時,也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甚至於連端著茶杯的手,都不曾抖過一下。


    道衍祖師又喝了幾口茶後,看著沐秋凰,認真地說道:“伯牙祖師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沐秋凰聞言不由挑了挑眉,伯牙真人當初所留下的真言是“十甲子當換天”。今年是龍潛八年,若是真按照真言上所說那般,大幽帝國隻有六百年國運的話,如今竟是已經過去了整整五百九十一年,也就是說還有九年時間,大幽帝國就要真真正正的亡國了……沐秋凰一臉嬉笑地說道:“是嗎?我曾聽聞,先帝在世曾上龍虎山找過國師您,當時您的迴複可是‘大幽當傳萬萬年’哦?”


    道衍祖師聞言也是微微一笑,隨即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道:“讓沐小侯爺見笑了,老道品性比不得伯牙祖師,道行也不如伯牙祖師來的高深。”


    似乎生怕沐秋凰不相信一般,隨即又補充了一句:“那次,老道還曾對先帝說過‘君王永受’,可結果呢?也才剛剛隻過去三年時光而已,先帝就馭龍賓天了……”


    沐秋凰見道衍祖師拿先帝作伐,也是不由哈哈大笑,道衍祖師見狀也是隨著沐秋凰哈哈大笑起來。


    等到二人笑夠了以後,沐秋凰突然一本正經道:“我還有一事不解?”


    道衍祖師捋了捋胡須道:“沐小侯爺但問無妨,我剛說過,對於沐小侯爺的話語,我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多謝國師。”沐秋凰致了聲謝後,緩緩說道:“我想試問一下,大幽亡國之後,龍虎山又該如何?”


    道衍祖師聞言微微一愣,思考了半晌後,低聲說道:“天意當如何,那便如何。”


    “國師胸襟豁達,在下佩服。”沐秋凰認真地說道。


    道衍祖師揖手致禮道:“無量天尊……”


    ……


    ……


    沐秋凰與道衍祖師聊至半夜,至於兩人在一塊究竟聊了些什麽?恐怕也就隻有當事人知曉了。


    第二天一早,用過早飯之後,道衍祖師師徒二人,向沐秋凰辭行道::“多謝沐小侯爺昨晚與今晨的款待。”


    “國師不必客氣。”沐秋凰迴應道,隨即問道:“不知國師必行欲去何方?”


    道衍祖師平靜地說道:“久聞武當山靈水秀,老道欲往武當一行。”


    沐秋凰聞言不禁疑惑起來,微微思索了一下後,說道:“既如此,願國師一路順風。”


    “無量天尊,多謝沐小侯爺吉言。”


    看著道衍祖師師徒二人的背影快要離開視線可及範圍的時候,沐秋凰突然追了上去,衝著道衍祖師認真說道:“如蒙國師不棄,我可在北虞為國師留一位置。”


    “多謝。”道衍祖師聞言微微一笑。


    ……


    ……


    等到沐秋凰迴來以後,穌小小不禁開口問道:“既然武當山與佛宗都主動找到了公子,為何這龍虎山卻並未如此呢?”


    穌小小這句話算是問到了關鍵點上,正常來說,天下大勢既然要變的話,其原本的國教自然也是要伴之而生伴之而亡……武當山與浮屠寺先後入塵世,來尋找沐秋凰,其實所報的就是這個目的,而且,沐秋凰猜測他們目前為止所找的遠遠不止自己這麽一家,旁人他不了解,單以西烈與南昭二諸侯的勢力就不弱於北虞,也就是說佛道兩宗肯定也曾找過他們。按理說,龍虎山執天下道教之牛耳這麽多年,也應該是在此天下大亂之際,占有先機主動尋求下家才對,可是龍虎山的道衍祖師卻仿佛並無此意向,這就令人有些難以費解了,但隨即沐秋凰想到,自己上武當山之事,如今也已傳遍天下,也就是說在世人眼裏,北虞與武當的關係已親近到了極致。沐秋凰之前並未相邀道衍祖師前往北虞,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自己的氣海被張伏陵所治愈,且還承了人家半分衣缽,這都是大恩。於情於理,北虞將來若真是大出於天下的話,武當也勢必會被奉為新朝的國教。


    突然,沐秋凰靈光一閃,隨即想到道衍祖師剛剛說要去武當山……難道說,這是以退為進?還是說順應天命?


    沐秋凰不禁撓了撓頭,心道這確實是有些亂。但隨即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即是要‘蒼天已死,皇天當立’的話,那麽天數也就變了……”


    隨即,沐秋凰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嘿嘿一笑,一臉欽佩道:“道衍祖師是一位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公子?”穌小小見沐秋凰陷入沉思,不禁輕喚了一聲。


    沐秋凰迴過神來,卻並未迴答她的話,而是滿臉微笑地問道:“你剛剛拉著小道士出去問了一些什麽?”


    穌小小聞言臉色一怔,突然莞爾一笑道:“這是專屬於小小的秘密,才不告訴公子呢!”


    沐秋凰聞言攤了攤手,作出一幅無所謂地模樣,嬉笑道:“你不願說就算了。”


    穌小小也是又與其嬉鬧了一陣,隻是在不經意間望向沐秋凰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激動、一絲恍惚、一絲決然、一絲喜悅……


    ——————


    遠處,小道士忍不住問道:“師父,我們接下來真要去武當嗎?”


    “當然。”


    “可是,我們龍虎山不是一直力壓武當一頭麽?”小道士認真地說道。


    道衍祖師聞言,停下了腳步,沉思片刻後,不知是說與小道士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武當龍虎不論誰勝誰敗,終究勝的都是我道門一脈……逆天終究不如順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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