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盛夏,武當山也是變得鬱鬱蔥蔥起來,在一片片青翠欲滴的植被覆蓋下,更加襯托出了懸崖峭壁的險峻嶙峋之感,較之冬日裏也是多了一絲風景的靈秀。


    飛升崖也還是一如既往地挺拔險峻高聳,站在崖畔朝四周望去,到處都是綠茵茵的一片,甚是養眼。


    張伏陵不知何時站在了崖畔,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麵對如此養眼的風景,他卻顯得有些興致闌珊。


    “以往這時節,青芽兒最喜歡做的事,便是站在崖畔,眺望這四周的美景了。”張伏陵開口說道,語氣中帶有一絲淡淡的落寞。


    他口中的“青芽兒”自然便是青芽道人。青芽道人此刻不在武當山,因為他在去年天落大雪的時候,奉師命,騎著他的小毛驢下山去了。


    “師尊若是想念師弟,不妨讓弟子召他迴來?”青木道人不知何時竟也來到了這飛升崖上。


    “召迴倒是不必,他的機緣在紅塵深處。”張伏陵隨口說道,並未轉身。


    青木道人聽得此話,卻是暗吃一驚。雖然他也知曉自己這個師弟與眾不同,可卻不曾想到自己最終還是低估了這個師弟……佛道講究“出塵入世”,然而卻,是非絕世之大德不可在紅塵深處修行。


    張伏陵的這簡短一言,便等於是給青芽道人定了性。


    張伏陵顯然並沒有心思去關注青木道人的神情,歎了口氣,繼續言語道:“青芽兒的是個死腦筋,為師讓他下山遊曆三年,那麽時間不到的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著迴來的,不過好在他這次是跟著沐家小子,倒不至於說吃虧受難,但願他能在沐家小子的三年熏陶下,將性子改的稍微活絡活絡……”


    張伏陵此時顯然並不知道他的這個弟子並未領悟到他的深意,而是選擇了獨自一人去世間遊曆。


    “師尊……”青木道人望著張伏陵的背影輕喚了一句。


    “嗯?”張伏陵聞言不禁轉過身來。


    看著青木道人欲言又止的模樣,張伏陵不禁皺了皺眉,有些不喜道:“有話便說,怎麽你如今也開始變得扭捏起來了?”


    不待青木道人迴話,張伏陵便又自言自語道:“可惜為師我收你們這兩個徒弟,雖然品性天賦沒得說,卻並無一人性子能夠隨我,想來還是那沐家小子性格像我多些……”


    遭到張伏陵的訓斥以後,青木道人也是不再吞吐,連忙開口說道:“師尊,弟子其實是想問您當初為西烈世子跟北虞世子所測麵相一事。”


    張伏陵聞言嘿嘿一笑道:“為師早就猜到你心中會有此疑問,隻是你為何當時不問卻要一直等到現在?”


    青木道人聞言不禁大感委屈,心道:“這是我當初不問麽?當初,您老人家在北虞侯府之時,非得纏著人家要看風月之書,弟子沒奈何隻好先行離去,待到弟子迴來之時,您老又在閉關……好不容易逮到了機會可以詢問之時,便已到了現在。”


    不過這些話,青木道人也隻是在心中暗自誹謗了一下而已,他若真敢如實說出來的話,他便不是他了。


    “我在兩處說的都是真話。”


    張伏陵說完以後,似乎還不滿足,又繼續說道:“為師我神仙一般的人物何曾說過假話?”


    “師尊所言極是。”


    張伏陵見青木道人對自己的話語通通表示認同,不禁覺得十分無趣,心道:“可還真是懷念跟沐家小子鬥嘴的日子。”


    卻見青木道人滿心歡喜道:“弟子明白了,正因為師尊在兩處說的都是真話,姬家世子與沐家世子都有龍騰之相,所以師尊才會讓師弟隨沐家世子而去……”


    青木道人話未說完,張伏陵便已猜到他心中所想,知道在青木道人的認知裏麵,自己想雙頭下注,讓他們師兄弟二人,一人隨西烈,一人伴北虞。雖有心訓斥他幾句,待看到他的鬢角也已斑白時,又將口中話語吞迴肚裏。不得不說青木是一個出色的領導者,在他接任武當掌教的這些年裏,將武當山管理的是井井有條,使得在天下信徒的心目中影響力竟是絲毫不壓於龍虎山,雖說自己的存在也有一定因素在裏麵,可是他能利用起一切可利用的因素,也是屬於他的本事。更為主要的是他的心性並無問題,雖然名利之心重了些,可也是為了整個武當,而不是為了他自己個人……總而言之,武當山的確需要有他這麽一個領導者,若都是像自己這般性子的話,隻怕武當山終究壓不過龍虎山去?至於自己的真實宏願(推崇真正的佛道一家)還是無需去與他說,此事非青芽兒所不能完成。其實這樣也挺好,青木既然愛好於名利,勵誌要武當蓋過龍虎“執天下道教牛耳”,那便由他去好了。畢竟,武當山能大興天下,也是件好事不是?


    想到這裏,張伏陵望向青木道人的目光,也是隨之柔和了不少。


    “師尊,弟子還有一件事不解。”


    青木道人繼續說道:“弟子聽聞,您上次迴來之時,還邀請了浮屠寺的佛子與之同行?”


    “嗯!”張伏陵點了點頭道:“天下大亂已成定局,如今龍虎山是想保留住他原有的地位,而我們武當山則是想取代空龍虎,佛門自然也能看到如今這個局勢,所以便有了佛子弘揚佛法這一出……為師當初與智苦智難相交莫逆、誌同道合,我三人有一真正宏願,那便是竭力促就‘佛道一家’,此事卻是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所以便有了為師邀佛子來武當山之事。”


    青木道人開口說道:“師尊的願望若能成真,當然是天下之幸事,隻是佛道恩怨積累已久,雖能說服得道之人,卻也難以令覺大多數僧人道士若所認同……”


    “你說的很對,隻是若連想都不敢想的話,又何以能夠實現?……此事自有青芽兒替為師傳遞下去,你倒也無需插手。”張伏陵交代道。


    “弟子遵命,若真到了水到渠成那一天,弟子也會全力配合師弟。”青木道人認真說道。


    “嗯。”張伏陵點了點頭,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麽,開口詢問道:“對了,為師倒也有一事不解。”


    “師尊請問。”


    “浮屠寺的位於秦鹿之地,按理說他們應該是找姬家小子才對,又何至於舍近求遠,找上了沐家小子?”


    青木道人沒想到張伏陵竟然會問這個,不過隨即也是明白過來,此事想必很多人都不理解。正如剛剛所言,浮屠寺位於秦鹿之地,若它們真想在不遠的將來分一杯羹的話,西烈侯府無疑會是最好的選擇才對,可他們竟然第一個便放棄了西烈侯府……不過此事雖然別人不解,自己卻是對其中奧妙知之詳盡。


    “師尊有所不知,此事與鑄劍廬有關。”


    青木道人微微一笑,繼續解釋道:“師尊可曾記得歐冶子的稱號?他的稱號是‘道劍仙’,其中沾了一個‘道’字,這個‘道’不是別的字,正是我們道家的‘道’字……其實,不是浮屠寺想要舍近求遠,而是因為西烈侯府礙於‘鑄劍廬’的緣故,而不願接納浮屠寺。畢竟,兩者對於西烈侯府而言,孰輕孰重,自是一目了然。也許鑄劍廬並不在乎這一點,可西烈侯府卻不得不注意,若是為了芝麻而丟了西瓜,便很不值當。”


    “原來是這樣。”張伏陵喃語了一句,對著青木道人讚賞道:“還真是隻有你能將此事看的這麽明白。”


    “師尊謬讚了。”青木道人嘴裏雖然謙辭了一句,臉上卻是樂滋滋的,就像是一個孩子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得到了父親的誇獎一般。


    “德行!你這般模樣,竟是比青芽兒看起來還要年幼。”張伏陵笑罵了一句,卻也十分欣慰。


    “對了,弟子還有一事,想要得到師尊的認可。”青木道人開口說道。


    “何事?”


    青木道人整理了一下思緒後,緩緩說道:“弟子準備從武當的諸多弟子中挑出百人來,訓教他們的殺人技……”


    青木道人的心思其實也簡單,大幽立國之初,龍虎山伯牙真人隻用了一句謁語,便換取了龍虎山如今的地位。可是如今顯然不比當年,要想真真義意上的取代龍虎山,除了言語上隨風助勢以外,勢必還要有一支屬於自己的力量,這股力量不必太大,卻也要在關鍵時刻能起到作用才行。


    張伏陵笑了笑道:“你自己做主便好,你如今是武當掌教,這些事情也無需再向我說……教他們殺人技也挺好,我們修道者‘亂世道下山救世,盛世歸隱深山’,下山救世光靠嘴自然不行……”


    “多謝師尊。”青木道人欣喜道。


    “隻是有一點,你要切記。”


    張伏陵叮囑道:“你記住‘九宮八卦劍陣’乃是山門守護大陣,它的存在意義便是守護山門。”


    “弟子謹記師尊話語。”青木道人認真應了下來。


    “嗯。”


    張伏陵擺了擺手示意青木離去,自己則是又轉過身去,站到了崖畔,望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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