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夏侯文淵的俏皮話,夏侯玄霸看似沒奈何的搖了搖頭,實際上內心裏卻很是欣慰。


    整個家族之中他最看重的便是這個小他十餘歲的族弟,所幸這個族弟也從未讓他失望過,無論是能力還是別的其它方麵都不曾讓他失望過……隻是有時候也正是因為他這個族弟太過於驚豔,所以才會讓他有些左右為難。


    “怎麽今日裏有時間來我這裏了?”夏侯玄霸開口問道。


    見夏侯玄霸開口詢問,夏侯文淵也是開始認真起來,收起了那副散漫的嘴臉,想了一下開口說道:“昨夜裏西烈世子姬顏在天香居裏設宴邀請諸侯子弟……事後諸侯子弟全部遭遇了刺客這事二哥您知不知道?”


    夏侯玄霸點了點頭說道:“剛剛知道。”


    “您剛剛才知道?”夏侯文淵狐疑道。


    夏侯玄霸指了指桌上的聖旨道:“這是先前蔡大人帶來給我的,我是看了這個才知道。”


    夏侯文淵接過聖旨看了看皺眉,自語道:“發生此等大事,我這個當朝丞相與您這個鎮國大將軍竟然不是最先知道的?”


    夏侯玄霸看了夏侯文淵一眼,狐疑道:“我已經特請不參與朝事,想來應是陛下體恤我年邁,不願讓人來打擾我吧?”


    夏侯文淵聞言笑了笑、笑意中帶有絲絲嘲諷,指著聖旨,開口說道:“二哥還要自欺欺人麽?若真是體恤您年邁的話,那麽這又是什麽?你我都知道真實原因是什麽,那就是小皇帝怕您,而我剛好又是您的族弟,我們都姓夏侯……”


    夏侯玄霸聽完夏侯文淵的話後麵無表情,隻是平靜地說了句:“對陛下還是要尊敬些。”


    夏侯文淵見夏侯玄霸這幅模樣,有些無奈地說道:“小……帝王開始怕臣子了,這對臣子來說可不算是什麽好事?二哥如今看似功勳卓著,實則早已是頭懸利刃。”


    夏侯玄霸聞言挑了挑眉道:“頭懸利刃又如何?難道他還敢真砍下來不成?”


    夏侯文淵聽得夏侯玄霸這話眼神瞬間一亮,心道:“莫不是二哥以往都是在韜光養晦,那副忠君報國的模樣其實都是裝的?”


    ……


    夏侯玄霸與夏侯文淵是夏侯一族中最為出色的兩人,夏侯文淵能有今日之成就,除了是因為他自身極為優秀極有能力之外,還有一部分原因是要得益於他的族兄~夏侯玄霸。夏侯玄霸當年倚仗軍功發跡之後,深知若想將家族發揚光大傳承下去單憑自己一人之力是不可能的,於是便在族裏開設族學免費供族人讀書,然後再從這些族人之中挑取出色之人再單獨出去加以培養,最後再從這批單獨之人中再挑取……就這般循序漸進,隻是為了培養出一批真正可以引領家族進取的頂尖人才。夏侯文淵便是這些人中最為出色的那一個,甚至於出色到連夏侯玄霸都不能完全掩蓋住的他的光芒。對於夏侯一族中能出現如此人才,夏侯玄霸自然也是喜聞樂見,對於夏侯文淵也是極為重視,甚至於關於家族的未來整個發展方向都會與夏侯文淵相商討。而夏侯文淵一直以來也都是對夏侯玄霸尊敬有加,對於族中之事也是全力以赴。二人之間一直以來都是相處的極為融洽、不曾有過分歧……可是誰也沒有料到在對如今這時局上,二人卻是有了不同的態度。


    兩人的歧義便在於:夏侯文淵覺得大幽氣數已盡,想要為夏侯一族謀個未來……而夏侯玄霸卻始終不願辜負龍朔帝的信任想要忠於這個帝國,將來青史留名。


    盡管夏侯玄霸內心裏也認可夏侯文淵的觀點,可是在這件事上卻始終不願意按照夏侯文淵的想法去做……不過二人雖然在這件事上意見不合,其親近關係卻始終還是像往日一般不曾有過改變。


    無奈,夏侯文淵隻好是一有機會就來說服夏侯玄霸,這次也是如此。


    ……


    夏侯文淵越想越是懷疑夏侯玄霸的心思,於是忍不住開口試探道:“刺客可是二哥派的?”


    “你在胡說什麽鬼話?我怎會做出這種陷君王於不義的事情……”夏侯玄霸有些氣急道。


    夏侯文淵見到夏侯玄霸這般模樣,便知曉自己剛剛猜錯了,知曉這個族兄的想法還是與往日一般不曾有過變化。可是夏侯文淵卻不甘心於就這樣放棄,於是繼續說道:“若真有利刃落下來那天出現,二哥將意欲何為?”


    夏侯玄霸聞言微微一愣陷入沉默當中,良久之後才認真地出言說道:“先帝不以我卑鄙,提拔我於微末之間,更是在大限之際托孤於我……先帝如此聖恩我又當何以報?唯有忠君報國死而後已,如此才能報先帝知遇、信任之恩。”


    夏侯文淵聞言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那也是先帝的恩情而不是小皇帝的恩情,小皇帝不如先帝多矣……如今小皇帝已是對二哥有多番猜測,如此下去,隻怕將來二哥未必能得以善終?”


    夏侯文淵的話說的極重,句句話語都是如同刀子一般割進了夏侯玄霸的心裏。可是夏侯文淵別無選擇,正是因為他知曉夏侯玄霸的態度,所以他才會想用盡方法去改變夏侯玄霸的態度……他知曉夏侯玄霸心堅逾鐵,對這個帝國仍舊存有幻想,對小皇帝仍舊存有幻想。所以夏侯文淵才會句句誅心,試圖用這些誅心話去打破夏侯玄霸心中小皇帝的幻想。


    他也姓夏侯、更是夏侯玄霸精心挑選的人……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夏侯一族因為夏侯玄霸的錯誤決定而走向滅亡,他想要說服夏侯玄霸,他要為夏侯一族謀個好的未來,他要將夏侯一族這個大家庭重新拉迴到正軌上。


    ……


    隻是似乎又要令夏侯文淵失望了,盡管他言辭犀利針針見血,可是夏侯玄霸還是不為所動,夏侯玄霸沉默片刻後,義正言辭道:“我不能這樣做。”


    “二哥難道是想做一個愚忠之臣麽?”夏侯文淵憤怒道。


    夏侯玄霸認真想了想,垃圾簍說道:“我做不來愚忠之臣,我剛剛說過了,陛下若是真的敢無故對我刀斧加身的話,我會反抗的……這點你暫且放心。


    隻是…在陛下尚未對我有所不義之前,我也萬萬不會對陛下有絲毫不忠……”


    “二哥,你還在執迷不悟嗎?”夏侯文淵眼真意切地說道:“小皇帝下如今不是不想對你不義,而是不敢對你不義,因為你握有軍權,因為他怕對你稍有動作後逼急了你……他現在之所以對你禮敬有佳不是因為他知曉你的忠心,而是因為他忌憚於你手中的二十萬鐵血將士……一旦小皇帝有辦法對付您手中這二十萬大軍的話,那麽他第一個要對付的便是您,到時您即使想反抗,可是又有什麽能力再去反抗呢?……”


    “若真是那般收場,我也認了。”夏侯玄霸平靜地說道。


    夏侯文淵不滿道:“認了?二哥,您為什麽要認?難道就為了所謂的‘忠誠’,您要不惜搭上一條性命嗎?”


    “那又如何?”夏侯玄霸繼續說道:“我與老太師同為先帝托孤重臣,老太師都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又為何不能像老太師一般?”


    聽到夏侯玄霸提到老太師司徒長青,夏侯文淵心中也是有明了,但還是無情地說道:“您還真不會像恩師那般。”


    “為什麽?”夏侯玄霸問道。


    夏侯文淵清了清嗓子道:“因為恩師曆經三朝,門生故裏遍布天下……更何況恩師還有兩點優勢要強於您。第一,恩師是文官;第二,當初先帝托孤之時恩師就已年邁不堪……對於像恩師這般垂垂老矣、對小皇帝絲毫沒有危險的老鹿,小皇帝是不會對他如何的,反而會將他高高的捧起,給天下人豎一個榜樣……可是二哥你不是老鹿呀!您是隻正值壯年的頭狼,剛好能夠威脅到他……對於您這樣充滿威脅的人物,小皇帝又怎會放心呢?”


    夏侯玄霸聽著夏侯文淵將和老太師和自己比作鹿和狼,也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得不承認的一點就是“他這個族弟說的都是實話,他這個族弟還是老太師的得意門生……雖然他已功勳卓著、位極人臣、宦海沉浮好些年,可若真論起來這些複雜政治思維,他自認為比不上老太師司徒長青,也比不上他的族弟夏侯文淵。”


    夏侯玄霸半眯著眼睛,繼續說道:“我承認你說的都對,可是我若真的如你想那般,將來史書又會如何書寫?


    老太師忠肝義膽千古流芳……而夏侯玄霸呢?叛國欺君遺臭萬年麽……”


    夏侯文淵看了一眼夏侯玄霸,不屑道:“史書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夏侯玄霸仔細地看了看夏侯文淵,不解地問道:“老太師一生忠於大幽、忠於陛下……你身為他的得意門生?又怎會如此離經叛道?你這般作為,將來何以去見老太師?”


    “二哥,您錯了。”


    夏侯文淵平靜地說道:“你不懂我的恩師,恩師是忠於這個帝國不假,忠於陛下也不假。可是這也僅限於恩師一人,恩師將他的一生給了這個帝國,卻不會把他的家族也獻給帝國……這點從恩師臨終前留下遺命、不許司徒一族入朝為官便可看出。恩師之所以不讓不器師兄繼續入朝為官,乃是因為他知道在他死後天下必將大亂。然而,不管天下將如何大亂…終歸會有太平盛世的那一天,而恩師早生前就已為他的家族鋪好了後路…這後路就是恩師的名聲。也就是說將來不管是何人最終取了天下,他若是想得到這天下士人的真正歸心,都勢必要去請司徒一脈複出為官‘等到了那時司徒一族便會順理成章的大出與世,成為新王朝的又一豪門貴族……這便是恩師的謀略,恩師所謀的從來都不是個人的得與失,而是整個家族的千秋鼎盛……”


    夏侯玄霸聞言低下頭去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來了好一會才抬起頭來,看著夏侯文淵有些無奈地說道:“你說的對,我的確不能讓整個家族因為我的原因而毀於錯誤之中……盡管,整個家族得興於我,我也有資格讓它再成就於我……隻是我不打算這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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