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凰踏入門洞以後,卻發現此處竟是像極了普通人家的小院落,院落並不大,隻有四尺見方,三處迴廊銜接,剩餘一處有兩階青石直通正房,且院中布局很簡單,除了牆角處載有幾株紅梅點綴之外,就隻有一隻石桌和三隻石凳,不過院落裏卻是打掃極為幹淨,看起來甚是賞心悅目。


    正當沐秋凰站在院門口觀望正房之時,隻見房門從裏打開,同時,一道健碩的聲音伴隨而來,“沐賢侄一路辛苦。”


    說話者自然是這太師府如今的主人,司徒不器。


    司徒不器身形高瘦,麵相較好,下頜留著最為常見的四寸美髯,雖然眼角已有些許皺紋,但依舊掩飾不住當年風華正茂時的所殘留英俊痕跡。


    “小侄拜見司徒伯父。”沐秋凰衝著司徒不器揖手躬身行禮。


    “沐賢侄快快免禮。”司徒不器朗聲說道,麵容甚是和藹。


    沐秋凰聞言抬起頭來,看了看站在房門口的司徒不器,心頭浮現出無數疑問。


    司徒不器的出身自是不必多說,身為老太師司徒長青的獨子,那是實打實的根紅苗正、官宦子弟,仰仗家中聲望平步青雲那是輕而易舉之事。可是話雖如此,事實上卻是,著這司徒不器從未享受過他這個出身所帶來的便利捷徑,甚至於說,是這個出身阻礙了他的發展晉升。司徒不器及冠之後,曾有老太師門生想要迴報師恩,於是這名門生便在朝堂之上舉薦了他,龍朔帝當時雖然暴虐成性,可是也對老太師多有敬重,聽聞他是老太師之子時,也是欣然同意。可就當此事已成定局之時,老太師卻是占了出來決然拒絕,非但如此,更是與那位他平日裏甚為欣賞的門生斷了往來……並且對司徒不器訓斥道:“要想做官就得憑真才實學,靠人舉薦而得來了官職猶如乞兒討食……”


    老太師如此這般,換做旁人隻怕早已是對其怨聲載道,可是這司徒不器卻是對其毫無怨言。而是選擇了跟尋常子弟相同的路子通過科舉考試進入官場,而這司徒不器步入仕途之後,老太師非但沒有對其有所幫扶,反而較之尋常人來更要苛刻一些。可即使是這樣,卻依舊還掩蓋不住司徒不器的光芒。司徒不器從邊遠小縣七品小吏做起,旋即調入京中任大理寺內給事,又調之尚書府任秘書丞,再任上都護衛司馬,又再任禦史大夫,再升至太常少卿……就這樣,司徒不器花費了十餘年的時間,一步一步地從七品小吏做到正三品吏部尚書的位置。


    可就當司徒家兩父子同朝為官、濟濟一堂的時候,老太師司徒長青卻是溘然長逝,且在臨終之前留下遺命,司徒一脈不許入朝從政……就這樣,本來已官至三品,最有希望接替司徒長青成為文官鼇頭的司徒不器竟是毅然遵循父命,辭去了遠大前程,迴複一介白衣……若非如此的話,隻怕如今朝堂上這文官之首的位置,還落不到那位夏侯文淵的手上。


    ……


    不過,沐秋凰雖然心中滿是疑惑,卻也知道此時輪不到自己率先開口詢問,隻好沉默地看著司徒不器,心中暗暗思索著“父親讓自己前來拜謁這個中年男人的目的所在?”


    司徒不器此時也在仔細打量著沐秋凰,半晌之後才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倒真是長得一表人才,沐青恩生了一個好兒子呀!”


    沐秋凰聞言,衝著司徒不器微微一笑,沒有開口接話。


    司徒不器讚賞地看了看沐秋凰,繼續問道:“你父親可還好?”


    “有勞司徒伯父掛牽,家父身體一直很是安康。”沐秋凰笑著迴答道。


    司徒不器也是笑了笑說道:“竟是關顧著說話,想必沐賢侄應該早已餓了吧?快快進屋,我已為沐賢侄準備好了一桌酒菜……”


    沐秋凰隨著司徒不器進入房中,大現房中除了他們兩個之外並沒有下人存在,可是中央的大桌上卻已經擺上了一桌酒菜。


    令沐秋凰感到驚奇的是,桌上的菜品裏竟然還有紅油順耳、醬醃黃瓜、鹵黃牛肉這三道菜。


    司徒不器落座主位之後,將沐秋凰拉到了他身旁的座位上,柔聲說道:“本想讓你嚐一下京都口味,可又怕你與你父親一般挑嘴,吃不太慣這邊口味,所以便吩咐廚子又做了幾道你父親當年最喜歡的吃食,你且先嚐嚐看這些菜符不符合你的口味?”


    “多謝司徒伯父。”沐秋凰衝司徒不器致謝道。


    司徒不器見狀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父親那般脾氣的人,竟然還能將你調教如此謙恭有禮……隻是,在這你大可不用客氣,就把這當作你自己家中一樣。”


    “多謝司徒伯父。”沐秋凰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還別說,小子還真是有些餓了。”


    沐秋凰說罷,便拿起筷子夾起一條脆黃瓜送入口中,咬的咯吱作響。


    司徒不器見沐秋凰如此作派,更是心生愉悅,朗聲大笑道:“哈哈……對,就是這樣,你越是這般自在隨意,伯父越是高興……”


    沐秋凰聞言滿臉嬉笑,又是夾起一片鹵牛肉送進了口中。


    “可願飲酒否?”司徒不器滿臉期許地看著沐秋凰。


    沐秋凰聞言沒有說話,而是直接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酒壺給司徒不器斟了一杯酒,接著又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


    司徒不器見狀眼中頗為讚賞,端起酒杯說道:“來,這杯酒且為賢侄接風。”


    “多謝伯父。”沐秋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沐秋凰飲完杯中酒後,又是給二人各自添滿,端起酒杯說道:“這杯酒,小子代敬伯父,感謝伯父的盛情款待。”


    沐秋凰說完話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司徒不器見狀是哈哈大笑,也是端起酒杯飲盡杯中酒。


    當沐秋凰以為這司徒不器會與自己在飯桌上說些什麽時,卻發現這司徒不器竟是真的隻是打算與自己吃一頓飯。不過有些事就是這樣,司徒不器如果不率先開口的話,沐秋凰還真是無法開口。


    既然如此,那就先好好吃飯。


    沐秋凰心中已有決斷,自然也就不再多想,於是全程陪著司徒不器吃喝逗樂,對於吃飯以外的事皆是閉口不談。


    ……


    一場飯局,很快便臨近了尾聲。


    而兩人在飯桌上談的最多的也無非是,天下間那家的酒最有名氣?那裏的菜係最有特色?那裏的廚子性格最是古怪?什麽菜係搭配什麽酒最是好吃?……就在沐秋凰感覺自己已經吃飽,準備放下筷子的時候,卻又見司徒不器獻寶似的從桌子底下拿出了一隻砂鍋來,對沐秋凰開口說道:“來來來,賢侄來嚐嚐這道菜,這可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壓軸好菜,昨日收到賢侄拜貼後,我特意吩咐人去天香居請來廚子特為賢侄做的。”


    “是嗎?能讓伯父如此推薦,那味道想必自是不凡,小子今日倒是有口福了。”沐秋凰滿臉嬉笑,心中卻很是不解司徒不器為何會在最後才拿出這道菜來?


    “那是自然。”司徒不器指著砂鍋中的清湯鴨子說道:“你別看這外表隻是一隻鴨子,實際上它是內有乾坤包羅萬象,光是主料就用了三條性命。”


    “什麽?三條性命?”沐秋凰滿臉疑惑。


    司徒不器沒有注意到沐秋凰的表情,而是繼續說道:“此菜名為“三套鴨”,看似是一隻鴨子,實則它是家鴨子套野鴨子,野鴨子套血鴿子。而它的做法也是頗為耗費時間,首先是將炒製好的火腿和冬菇裝入鴿子腹中,再將鴿子裝入野鴨腹中,最後再將野鴨裝入家鴨的腹中,將這三隻全部套好以後,再把它們全部放入事先吊好的老湯之中,用小火慢煨三個時辰才可功成,在這期間必須盯緊火候不可心急……”


    正當沐秋凰以為司徒不器這話略有所指,準備認真思考的時候,卻又聽司徒不器故作不滿地說道:“我都說了這麽多了,你怎麽還不動筷品嚐。”


    “小子這就開吃。”沐秋凰微微一笑,停止了思考,開始拿起筷子認真品嚐起來。


    沐秋凰邊吃邊仔細看了看司徒不器,卻發現他的眼神全部落在了鴨子身上。


    沐秋凰這下是徹底搞不明白司徒不器是話中有話呢?還是說隻是單純的再給自己介紹這道菜係?


    “嗯,好吃。”沐秋凰吃了好幾口鴨肉喝了小半碗湯後點評道:“湯汁清鮮,略帶臘味香醇,多味複合,相得益彰;禽肉更是分外香腴、鮮醇異常,其最外一層的家鴨肉肥而鮮嫩,中間一層的野鴨肉緊而味香,最裏麵一層的鴿肉鬆而更為鮮嫩,由外層向裏層吃,讓人大有越吃越鮮、越吃越嫩,不忍停筷的感覺。”


    “好小子,但憑你這番點評,就不枉費老夫對你所準備的這番心思。”司徒不器一臉滿足的說道。


    沐秋凰則是滿臉微笑地看著司徒不器,心中卻在暗暗埋怨道:“您老到底是在說菜?還是在說事啊?怎麽我到現在還是聽得雲裏霧裏的,您老怎麽就不能說的直白一些呢?怎麽也就不給人一個時間思考一下呢?本公子我單純的像張白紙一樣,論起心思,又哪裏能跟您老這種在宦海裏沉浸多年老狐狸相比較呢?”


    不過很快,沐秋凰便發現自己可能是誤會了司徒不器。


    因為就在他心裏正埋怨司徒不器時,卻聽司徒不器對他說道:“吃飽了沒?……吃飽了的話,隨我一起出去走走,順道溜溜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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