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暮雨和餘盼安話別以後就去找樂隊的其他人了,餘盼安則是獨自出了酒吧,腳步有點不穩地在路上走著。


    因為貪戀夏夜的晚風,她沒有打車,而是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散步。這時已經很晚了,但街邊的路燈都還亮著,這讓她沒有對黑暗產生恐懼感。


    腦海中仍然播放著剛剛胡暮雨說的話,餘盼安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灑脫。


    關於季之恆,她覺得很遺憾。


    非常遺憾。


    如果能迴到那時候,她一定要問季之恆為什麽不理她了,也一定要為自己辯白。


    隻可惜這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如果,那些遺憾的事已經成為了定局,再去說什麽也是徒勞了。所以,她也不是故意裝灑脫,隻是事已至此,灑脫一些心裏會好受點。


    又往前走了好一陣子的路,到一個拐角的時候,那些盤踞在餘盼安腦海中的思緒忽然間斷掉了——因為她感覺到身後似乎有人在跟著她,本能的警惕讓她沒時間再去思考別的。她不敢迴頭,於是隻好用走走停停的方式來判斷到底是錯覺還是真的被人尾隨了。很不幸,隻要她走,身後的腳步聲就跟著她走。隻要她停,身後便一片寂靜。


    她應該確實是被尾隨了。


    此時距離餘盼安的住處已經不算遠,四周又沒有停著的出租車,她就加快了腳步,心想著到家再說。可是身後的人也跟著她一起加快,這讓她覺得毛骨悚然,可也隻能裝作沒有覺察,以免打草驚蛇。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把原本就在緊張狀態的餘盼安嚇出了一身冷汗。她拿出手機查看消息,步伐卻一點都不敢放緩。


    看見屏幕上“季之恆”這個名字,她忽然間生出了一點心安。可是這心安很快被理智擊退,她知道,現在已經不再是從前,他不會再在她遇上危險的時候出現了。她身後的人隻可能是跟蹤狂,不可能是季之恆。


    他發來消息隻是迴複她幾小時前拒絕簽約的事。他說:不好意思,我今天有應酬,所以一直到這麽晚才看見你消息。既然你已經想好了,那我也不為難。


    語氣十分客氣得體,也十分陌生疏遠。


    餘盼安繼續走著,打字迴複:好的,早點休息。


    季之恆:你還沒睡?


    餘盼安:我今天也在外麵喝了點酒,在迴家的路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打字減慢了她走路的速度,餘盼安覺得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不敢再繼續打字了,給季之恆發了句“抱歉我現在不太方便說話。”就收起了手機。


    她能感覺到手機被收進口袋以後仍然在震動,但是她不敢看了,隻顧著埋頭走路。


    終於,她拐進了小區,以最快速度上了樓。拿出鑰匙開了門以後,她習慣性地迴頭張望了一下,結果就看見半層下的樓梯拐角處有一個人探著頭正在看她。


    這場麵活像她看過的驚悚片。


    直覺這應該就是剛剛尾隨她的那個人,她一下子有了想哭的衝動,但她也知道現在不是該哭的時候,趕緊進了屋,重重地關上了門。


    關門不到半分鍾,門外開始傳來劇烈的敲門聲。不知道是不是怕吵到她的鄰居,敲門聲忽強忽弱,斷斷續續的。


    餘盼安努力平複著情緒、忍住流淚的衝動,掏出手機準備報警,結果這時,季之恆正好打進來了電話。


    她手抖著接了起來。


    電話接通以後,季之恆卻沒有立刻講話,而是打字問她:是我想多了嗎,你剛剛說的不方便說話是怎麽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危險?


    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一下子決堤,就像難過時不被安慰可以忍住眼淚,別人問一句“沒事吧?”就會忍不住哭出來一樣。


    季之恆也聽見了她的抽噎聲。


    他又打字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餘盼安也打字迴:我迴家路上被人尾隨了,現在那個人一直在外麵敲門,我準備報警。


    季之恆問她:他敲多久了?手上有沒有帶東西?


    餘盼安迴想了一下剛剛看到他的瞬間。她隻看見他探了頭,別的都沒有看見。她迴:沒有敲很久,現在斷斷續續的還在敲。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帶東西。


    季之恆:你把通話調成免提,然後帶著手機去臥室裏。


    餘盼安照做了。


    接著,季之恆很大聲地喊了句,“大半夜的誰他媽一直敲門,再擾民老子報警了。”


    他喊完這句話以後,門外的敲門聲終於停了下來。


    季之恆又打字說:你沒看清他手上是不是帶了東西,萬一他帶了,敲久了沒有耐心可能直接破門,所以要讓他覺得屋子裏有男人。


    “謝謝你。”餘盼安小聲應了一句。


    “你現在可以報警了。之後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季之恆似乎還想說幾句別的話安慰安慰她,但大概是覺得講出安慰的話就顯得逾矩了,最終還是結束了話題,“你早點休息。”


    “好。”掛斷電話以前,餘盼安又說了一遍“真的謝謝你了。”


    季之恆說了聲“沒事。”就掛斷了電話。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報了警以後,餘盼安覺得很疲憊,但已經一點睡意都不剩了。她給餘待安發消息大致說了這件事,隱去了季之恆幫忙解圍的部分。餘待安這個夜貓子倒也還沒睡,馬上說:我現在就去接你迴家。


    餘盼安迴:不用了,我明天白天自己迴去就好。已經報了警,今晚肯定沒事了。


    見她這麽說,餘待安也就沒有再堅持。


    這一晚,餘盼安一直失眠到天亮。她坐在窗邊看著天空慢慢透出光亮,沒有想清楚自己究竟為何失眠。或者說,讓她失眠的因素太多了,她一時分不清究竟是哪一件。


    日子總是如此。平靜時好似一潭死水,發生什麽事情的話,就會一件接著一件停不下來。餘盼安輕輕合上眼,感到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發疼。


    往後會怎樣?


    沒有人能迴答這個問題。


    人生是由無數個“當下”構成的,未來的事要在未來的當下才能得知。是恢複平靜還是波瀾迭起,就隻有親自去到未來,才能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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