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用死亡將愛意訴盡,他日再見之時,你就是你,是我的師兄,是曾經的搭檔,就隻是一個很厲害的劍修。]


    這丹藥名曰蝕骨神丹,外表粉嫩,然而實則乃是一種能散去神力、激發死氣的邪門丹藥。


    神修服用之後,倘若沒有死氣克製之法,便會遭受蝕骨撓心之痛,那種痛苦簡直難以承受,甚至曾有人因劇痛難耐而選擇自絕性命。


    林梵並不識得,可她卻清楚得很。


    有人專門煉製此丹用以折磨他人,而且煉製極為艱難,真不知這銀鳳道場緣何會有這般丹藥。


    但如今,此丹正好派上用場。


    “你那般喜歡他,倘若讓他瞧見你最醜陋的模樣,你覺得他還會喜歡你嗎?”


    死氣會侵蝕神體,一旦服用這丹藥,皮膚會緩緩潰爛,猶如爛泥一般,不堪入目。


    殷茵聽聞此話,不禁慌了神。看到被威脅的師兄,著急皺眉的林梵,她已心生死誌。


    鬱然已然與昭陽大殿對上,林梵也被人鉗製。這群等著看笑話的神王,竟無一人留意到,那黑色的死氣正逐漸蔓延開來。


    待一聲女子的淒厲慘叫傳出,才有一人驚唿:“死氣?竟是冥陰死氣!!!”


    然而,為時已晚,冥陰死氣肆意狂虐,席卷並籠罩了周圍所有的神王。


    方才還一臉囂張得意的女修,此刻驚恐萬分地捂著臉,卻無論如何也遮不住那如同爛泥一般的麵容。


    “不可能,絕不可能,怎會如此,我的臉...我的臉...疼死我了,啊啊啊!!!”


    “啊啊啊!!!”


    冥陰死氣徹底被激發,殷茵難以自控地大喊,好痛啊,怎會這般疼痛!


    去死!!!死...讓我死......讓我死...


    殷茵短暫地喪失了意識,等再度迴過神來,周圍的神王已被腐蝕身亡,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抬眼望去,發現自己最心愛的那個人,正滿臉驚愕地注視著自己,這才恍然清醒。


    她跌跌撞撞地朝著相反的方向飛奔而去。


    昭陽大殿與鬱然打得難解難分,此時難分勝負。見殷茵這般狀況,狠聲道:“你們竟敢私藏死氣,此乃神殿禁忌!當真罪該萬死!!!”


    鬱然未曾理會,朝林梵高喊:“林梵,快跟上殷茵!”


    林梵毫不猶豫,聽到鬱然的吩咐,順著死氣的痕跡,去追尋殷茵了。


    鬱然未曾料到此事會暴露的這般徹底,冥陰死氣瞞不住了,若是讓這昭陽大殿離去,告知神殿,殷茵性命難保,裴疏青也定會受到牽連。


    所以,他決不能讓此人離開。


    鬱然狠下心來,出招再無半分顧忌,每一招皆是致命的殺招。隻是這人身上神器眾多,一時之間,也難以將其製服。


    見周遭再無他人,鬱然幹脆利落地拋出一圓鼓,鼓麵不斷擴張,鬱然將這人引導落在鼓麵之上,等兩人均落下,鼓中傳出粗獷渾厚的聲音:“生死擂台成!”


    昭陽大殿聽到這聲音,頓時明白了,腳下這鼓,竟是先天靈寶生死擂鼓!


    一旦踏入,擂台之上,不論你我,隻決生死。


    即便是神王也破不開擂鼓規則,不死不出!


    先前還一臉正氣,借冥陰死氣教訓鬱然的神王,此刻也心生不安。


    他萬萬沒想到這鬱然竟如此決絕,竟要以命相搏!


    鬱然行事向來不會瞻前顧後,他隻知曉,若不如此,師尊將深陷險境。


    裴疏青尚在鬱然界內,所以,他不能死,他也斷不會輸!


    這場生死決鬥的結局並不令人意外,鬱然自是勝了,不過是險勝。


    也是勝在,這昭陽大殿,過於自信,身上並未帶太多寶物,他也沒有所謂的神帝級神器,比瘋狂也比不過鬱然,最終落得個丹田盡碎,神魂消散的結果。


    待鬱然滿身血氣踏入鬱然界時,裴疏青心疼極了,任由鬱然擁著,也未將其推開。


    輕扶著他的背,詢問他發生了何事,問他疼不疼。


    鬱然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讓師尊知道自己受傷,讓師尊心疼自己、關心自己,讓師尊再對他多幾分心軟。


    鬱然緊緊摟著裴疏青,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裴疏青,裴疏青……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而另一邊,慌不擇路,跑進了一個山穀將自己拚命藏起來的殷茵,內心慌亂到了極點。


    淚水決堤,淙淙而下,恨不得時間倒退,哪怕當初被那女修一掌打死,都不願被林梵瞧見自己如今這副模樣。


    那女修說的話在她耳邊不斷迴響。


    “你真可憐。”


    “你死了他會不會就愛上你了。”


    “你一定很煩她。”


    “你這麽醜,他還會喜歡你嗎?”


    愛上了一個不會迴應你的木頭。


    此事殷茵早就明白,可情難自禁,喜歡若能像死氣一般被掌控,那便不是喜歡了。


    “殷茵?”


    還沉浸在自我幻想中、不敢直麵現實的殷茵,被林梵這一聲唿喊,喚醒了。


    是林梵...怎麽辦,一切都被他看見了,自己此刻的模樣定然醜陋至極,他肯定會討厭的。


    不要看,林梵你不準看。


    用力擦去淚水,背對著林梵,不敢轉頭去看他的眼神,生怕在他眼中看到厭惡的神情。


    林梵雖不明殷茵究竟是何狀況,也不明白她為何會修煉神宮禁忌冥陰死氣,但這是大師兄的囑托,而且他知曉殷茵並非邪惡之輩。


    “殷茵,跟我迴去吧,大師兄和師尊還在等著呢。”


    “殷茵?”


    沉默了片刻,讓林梵頗感不適應,以往都是殷茵追著他說個不停。


    “你怕我嗎?”


    “不怕。”


    “你撒謊,你明明都看見了,你明明都知道了,你定然極其討厭我現在這副模樣!”


    “我沒有,我不怕你。”


    林梵毫不猶豫地否認,然而這並非殷茵期望聽到的迴答。


    “那你…會喜歡我嗎?”問出這句話,殷茵的心被高高提起。


    這次輪到林梵陷入沉默。


    四周一片寂靜,唯有潺潺的流水聲,以及殷茵那顆又被重重摔下的心,破碎的聲音。


    苦不堪言,久久等不到迴應,她早該明白的,又何苦自欺欺人地多問這一句。


    林梵不會哄人,更不會說謊,他迴應不了這份感情,甚至都不明白殷茵為何會喜歡自己,平日裏明明都是對自己充滿嫌棄的。


    “我們迴去吧,師尊會著急的。”


    死氣仍在折磨著殷茵,又聽到林梵這般推諉,她如何還能忍受,大聲吼道:“你為何就不能喜歡我!?在你心中我究竟算什麽?”


    “對,你才不會喜歡我,我殺了那麽多人,那個漂亮的女神王也被我殺了,你可憐她,你喜歡她?”


    “殷茵,別鬧了,我們迴去。”林梵的語氣依舊平靜,絲毫未因殷茵的突變而產生波動。


    隻是看著殷茵變成這副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認為是那死氣影響了殷茵。


    “你被死氣影響了,需要療傷。”


    殷茵淒然一笑,死氣明明在幫她愈合傷口,果然,這副模樣,你也不喜歡的。


    師尊說得對,她這副模樣林梵一定不會討厭。因為不論她變成何種模樣,他都不會喜歡,又何來討厭之說。


    她不知道自己最後怎麽和林梵迴去的,但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為何會鍾情於林梵呢?


    猶記得當初拜師之時,她舞劍,毫無半分劍意,遭人恥笑柔弱無力,斷言她根本不適合劍道。


    她瞧見林梵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以往他也是想嘲諷自己的,於是惱怒地問道:“怎麽,你也覺得我不適合練劍?!”


    “很美。”林梵很真誠的誇讚了一句。


    就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殷茵的心瞬間被擊中。


    這是她第一次獲得他人的肯定,還被誇讚美,究竟是因為自己身著粉色的衣裳,還是因為方才展露的笑顏?


    自那以後,她就成了那個隻著粉衣、笑容燦爛的殷茵。哪怕後來知曉,林梵誇的是劍,愛意也沒有絲毫減退。


    走出去的心,又豈會那般容易收迴。


    一步一步,一層一層,死氣覆蓋的範圍越來越大,死亡試煉她勢如破竹。


    於殷茵而言,有冥陰死氣的幫助,即便當下自己對死亡大道尚未完美領悟,也一路過關斬六將。短短五年,就從第一層,闖到了這最後的九十九層。


    然而,這最後一關,卻如一座難以跨越的高山,橫亙在她麵前,問她你要不要跨過去。


    因冥陰死氣強行突破至神王境界,導致經脈隱裂,這件事她也一直隱瞞著,身上的傷勢日益嚴重,如果再不將死亡大道領悟圓滿,最終的結局隻能是屍骨無存。


    她知曉應當如何去做,卻總是跨不出這最後一步,可事到如今,她必須做出選擇了。


    死亡大道,言及死亡,實則悟生,先死而後生,斬斷生前因果,醒來便是新生。


    放下的是執念,取迴的是新生。


    不知站立了多久,殷茵終究還是踏入其中,將過往的一幕幕反反複複地迴想了無數遍。再次憶起他最後所說的那句:“你永遠是我的師妹。”


    心依舊忍不住地抽痛,如今看來,我確實也隻能是你的師妹了。


    一柄長劍無情落下,直直插入殷茵的心口,她的氣息逐漸消散,眼前盡是黑暗,意識緩緩遠去,方才感覺到身軀的麻木與冰涼。


    前塵往事,猶如虛幻之境,再次清晰浮現。


    重來一次,在那不知名的山穀中,這一次,他們的結局變了,變成了她心中一直憧憬的模樣。


    “那你會喜歡我嗎?”


    林梵迴應她:“我不懂何為喜歡,但我會努力去喜歡你,理解你,去懂你。”


    “真的嗎?”殷茵驚喜交加地問道,這一切竟然是真的嗎?


    林梵溫柔一笑:“當然,你不會怨我吧,我不能立刻給你答複,你願意等我嗎?”


    “我願意!”


    林梵從未曾如此溫柔地對自己說過話,當看見他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笑容時,殷茵的心滾燙如火。


    她的夢想真的成真了。


    可這一切,真的成真了嗎?


    林梵不再是那個一心專注練劍的劍修,修行停滯不前,劍道失去了往日的光輝,再無淩厲的劍意。


    整日與殷茵形影不離,為她束發穿衣,與她舞劍逗趣,歡聲笑語不絕斷,鳥語花香是樂談。


    殷茵也變成了一個隻會微笑撒嬌,依偎在林梵身旁的弱者,不再執劍,不再修煉,冥陰死氣消散,不必再承受痛苦的反噬,大道也停滯不前,永遠都隻能是一個小小的神君。


    她的夢想究竟是什麽?殷茵在心底反複詢問自己。


    ‘你可還記得當初你來拜師,學習劍道,究竟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遇見林梵嗎?’


    ‘不,不是的。’


    ‘那究竟是為了什麽?’


    ‘當然是為了打破這該死的命運,讓冥陰死氣為自己所用,成就神王之位,掌控大道,成為一方強者,讓神宮眾人皆對自己俯首稱臣!!!’


    ‘那你做到了嗎?你......真的做過嗎?’


    ‘我沒有,哈哈哈哈哈哈,我竟然什麽都未曾去做。’


    劍道不成,死亡大道未悟,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唯有一個林梵,還沾沾自喜,自以為能夠忍耐冥陰死氣的侵蝕之痛。


    難怪你不喜歡我,我又有什麽值得被喜歡的地方。


    她不該奢求因為自己的喜歡,就要求對方也同樣喜歡自己。當一切都變成順遂心意的模樣,喜歡的人不再是原本喜歡的模樣,自己也不再是本來的自己。


    她不再想去改變什麽了,林梵就是林梵,他僅僅是她的師兄,是一個極為厲害的劍修。


    哪怕成就神王,她的死亡大道也未能完全領悟。如今在這一方試練塔中,看透前塵往事,領悟生死真意,懂得放下,方才修成道果。


    她就是她,不是喜歡誰的卑微之人,而是一個掌控生死,身負冥陰,破除禁忌,在神宮立足的神王,殷茵。


    再次睜開雙眼的那一刻,眼中是無人可與之抗衡的雄心壯誌,是能讓神宮人人自危的冥陰神王。


    九十九層死亡試煉,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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