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來的時候,張澤往外跑得更歡了。


    除了吃飯睡覺,其他時間她幾乎不著家。


    屋子側麵的那條大河,河水真清澈啊!


    清晨,媽媽挑著兩個水桶去河裏洗衣服,迴來時一個桶裝著幹淨的衣服,另一個桶裝著清水家用。


    當然一桶水是不可能夠用,所以媽媽洗完衣服後會繼續到河裏挑水,直到家裏的水缸裝滿了水為止。


    每當這時,張澤就會跟著媽媽到河裏“幫忙”。


    媽媽洗衣服的河岸,淺水處的石縫裏總是有許多小魚在遊來遊去。


    溫潤的石頭上麵長著些許水草、苔蘚,成了石螺、田螺和河蜆的棲息地。


    張澤挽起褲腿在石塊間追魚,追來追去總也抓不到一條。


    倒是那些螺,隨手就能摸到一大把,還有河蜆,也能把它們從石頭上掰下來。


    她把它們裝在她帶來的小桶裏,拎迴家等媽媽給她們做螺肉粥吃。


    粥熟的時候,撒上蔥花,加入油鹽,別提有多鮮甜了。


    吃過早飯後,她喜歡到屋子前麵的小溪玩。


    兩個大草坪把她的家和對麵的家隔開,草坪中間有一條溪流。溪流的水是從深山的泉眼冒出的泉水。


    小溪流從遙遠的山腳蜿蜒而下,一路流淌,漫過村民的家門口,流過大草坪,最後和村口測麵的大河匯合。


    溪水比河水更清更涼。


    小溪裏的魚蝦比河裏的小,水雖然很淺,張澤不管怎麽費勁,還是抓不到那些魚和蝦。


    她光著腳在溪流裏的石頭上走來走去,和水裏的魚蝦追逐嬉戲,玩得不亦樂乎。


    如果不是媽媽喊她迴家,肚子“咕咕”叫,溪水那麽清涼,她可以在溪流中從早上玩到下午,從泉水的源頭處走到小溪與大河的交接處。


    河裏、小溪的魚蝦她抓不到,草坪上的筍子蟲她倒能抓著。


    五月份的時候,草坪上的竹筍已經長得比她高出許多了。


    有些竹筍被筍子蟲吃得禿了頂。


    張澤把竹筍從她夠得到的最高處折斷,掰開破損的筍芽,總能看見吃得滿身都是油脂的筍子蟲。


    她把筍子蟲抓住,放在她帶來的布袋裏,綁好繩子。


    如果草坪上有未被村民們采摘的蕨菜,她也會把它們摘了一起帶迴家去。


    筍尖蟲被她放在火炭上烤熟,放嘴裏一咬,蟲子肚子裏的油脂熱乎乎地流進嘴裏,牙齒咀嚼過的地方,香味猶存,虛空的胃突然變得充實起來,滿身心的舒暢啊!


    蕨菜等媽媽有空的時候焯水,放涼水裏浸泡去毛,再淋上熱油,倒上醋,撒上白糖和鹽,醃泡一個小時後吃,又脆又爽口。


    除了河溪、草坪上的美食,田裏也有很多美食呢!


    禾蝦就是其中一味美食。


    八月稻穀成熟時,媽媽和姐姐們去割禾,張澤也跟著去。


    穀穗隨著媽媽和姐姐揮動鐮刀,應聲倒下。


    停駐於穀穗上偷食的禾蝦撲棱著翅膀,驚慌失措地亂飛。


    姐姐和媽媽眼疾手快,把它們一個個抓住,夾在竹帽上,等夾滿整個帽子,遞給張澤。


    張澤拿著帽子跑迴家繼續放火炭上烤熟了吃。


    田裏的水渠偶爾會有水蛇或黃鱔出沒。


    有一次,媽媽叫張澤去田裏看水。


    她經過水渠時,看到一條足足有三個手指大小的黃色的水“蛇”。


    那時她年紀小,還不知道那隻是一條黃鱔,無毒,不咬人。


    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和決心,她決定把這條“蛇”捕獲帶迴家。


    不敢用手抓,她先在“蛇”周圍堆起石塊,把“蛇”攔住。


    再用樹叉把它叉住,然後用草繩把它綁起來。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那條“蛇”被她整得奄奄一息,無力反抗。


    她紮好草繩,提著繩子把它帶迴家。


    那天是星期六,正好張昌文在家。


    他一看張澤手裏的“蛇”,兩眼放光:“怎麽抓到這麽大一條黃鱔!”


    “爸爸,這是黃鱔啊?”


    “不是黃鱔是什麽?你連黃鱔都不認識?”張昌文一臉慍怒,接過黃鱔,開腸破肚處理完畢後,下油鍋煎炒,倒了二兩酒啜飲。


    一邊吃一邊誇:“味道真好啊!”


    張澤吞吞口水,雖然沒吃上一口,看著爸爸吃得那麽開心,比吃在自己嘴裏還要覺得歡樂。


    盛夏的晚上,月光傾瀉如水。


    蚊蟲早被媽媽從野外找迴來的一種樹枝,點火煙熏散發出的特殊氣味趕走了。


    媽媽、姐姐們和張澤把長凳端到院子外邊,每人手裏拿著一把扇子,躺在果樹下乘涼。


    媽媽心情好的時候,會領著她們唱歌:“月光光,照地堂……”。


    “我們坐在高高的穀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媽媽隻讀到小學三年級,大字不認得幾個,自然歌也唱不了幾首啦。


    張澤記得媽媽經常跟她們講的一個故事:“以前,有一家子,男主人經常要出海捕魚掙錢,十天半個月也不迴一趟家。


    有一次,這男人出門後,過了有半年的時間吧,一個黑燈瞎火的夜晚,屋裏摸進來一個男人。


    這家女主人覺得男人身上的體味跟自己的男人不一樣,就問他‘你是不是我男人啊?怎麽我聞著你身上的味道不對?’


    那男人摟著女人說,自己身上的味道是鹹魚的味道,''這些日子捕到的魚太多了,賣不完剩下的就醃製了,鹹魚嘛,身上肯定味道重啦!’……”


    三姐張湖每次聽媽媽講到這裏時,都會忍不住插嘴問:“難道聽聲音聽不出來嗎?”


    張洲問的卻是:“媽媽,你說的那家主人,跟爸爸一樣,總是十天半個月不在家。媽,你是不是想爸爸啦?”


    “打死你個小兔崽子的!”媽媽拿起扇子,做勢要打張洲,母女幾個笑成一團。


    張澤似懂非懂,也跟著樂嗬。


    星稀月明。


    不知道被爸爸送走的四姐,是否也像她們一樣,和收養她的爸爸媽媽享受著天倫之樂呢?


    張澤在媽媽和姐姐們的笑聲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四姐在夢裏,溫柔地對著她笑呢!


    好像告訴她,她過得很好。


    讓她不用惦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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