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的傍晚,我像往常一樣從村外的水庫野釣歸來。走到村口小橋的時候,我又看到了橋邊幾隻散放的小山羊,小橋上也依舊坐著村裏的二嬸。


    我已經不記得,這是今年第幾次在這裏看到她和這些羊兒了。


    我隻記得她始終像石雕一樣呆坐在那裏,遠望著西麵的那條進村的大道,那迷惘的眼神、惆悵的深情,那淡淡的哀怨和根本無法聽不到的一聲聲的傷感的歎息,讓人不禁的沉思……


    二嬸是我同學的母親,和我並不是什麽本家,隻是按村裏的大致輩分這樣稱唿的。


    據說她在娘家做姑娘的時候,就很優秀,不僅人長得漂亮得體,而且也很積極上進,聽說還是當時的高中生。


    當時,在她村裏就擔任過共青團支部書記,後來他嫁到了我們村,嫁給了當教師的x二叔。


    當時在的大家的眼裏,他們兩個人可算得上是非常的般配,一個漂亮能幹,一個青年才俊。


    婚後他們過得甜甜蜜蜜恩恩愛愛,據說他們在一起的這些年從來都沒紅過臉。


    不知不覺的二十多年過去了,x二叔努力的工作,二嬸辛勤的勞作,一家人幸福而又快樂的生活著。


    慢慢的x二叔調任成了鎮裏教育部門的主管領導,兩個兒子也爭氣陸續考上了大學,在那些日子裏,二嬸的臉上始終洋溢著滿足的微笑。


    村裏人根據二嬸的“命好”,而且為人處世公道得體,自發的讓他擔任了村裏的“女知客”。要知道,在當時村裏的女知客選擇是非常嚴格的,不像後來慢慢變質的那些知客。


    當時,女知客是要憑著全村人的“眼光”選擇的,絕非其他的物質條件所能左右。


    雖然,隻是在村裏的紅白事上擔任女方司職,末了主家送一點象征性的謝禮。但女知客的身份,是一份相當的尊崇。


    作為女知客,不僅要大方得體,而且還要上有體麵的父母、中有能幹的男人、下有爭氣的孩子。


    這就是農村,尤其是喜慶的紅事所必須要求的“全活人”。


    隻是不記得,二嬸這個女知客究竟當了多久,反正感覺有幾年吧,而且村裏的口碑極佳。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突然有一天,不幸的命運無情的降臨到了她的頭上,她丈夫在一次的查體中,被檢查出得了急性食道癌,而且已經到了晚期。


    幸福的生活頓時被蒙上了昏暗的陰影,感覺天一子要塌下來了。


    她雖然幾乎花光了家中的所有積蓄,但最後還是沒能保住丈夫的命。


    據說她丈夫死的時候很痛苦,不知是病痛的的折磨,還是對生活的不舍,對家人的牽掛……


    經曆漂泊的我,像大多數無根的遊子一樣,在現實中一次次的無情碰撞後默默的迴到了家鄉。


    或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或許是畏懼了選擇了逃避,抑或是正視了現實開始了平庸的生活……


    總之,我風塵仆仆灰頭土臉的迴來了!


    在家閑居的日子裏,我喜歡去村外的水庫河汊一個人野釣,借以消磨無味的生活,又似乎是在反思那些苦澀的過去。


    反正在那段日子裏,可能是我的釣技太差,幾乎就沒怎麽釣上過魚。


    但是那段時間我的心鏡卻是平淡了很多,少了往日的浮躁,或許這也正是很多野釣者的本心吧。


    那段時間,每次黃昏歸來的時候,我幾乎都可以看到二嬸和她的小羊,一開始我還以為隻是偶然的相遇。


    但是時間長了,我慢慢注意到了她那僵板的麵容和那空洞的眼神。


    偶爾的聽到從西麵傳來的一聲摩托車的鳴笛聲時,她那無神的眼睛重會忽現一絲的光亮,但隨著車上的人影漸漸的靠近,她的眼神又出現了灰色的哀怨。


    我好像明白了,原來她每天呆坐在這裏,其實就是借著放羊的幌子,在這裏苦苦的等候“丈夫”的歸來。


    聽村裏人講,從她丈夫死後,她也就自然的不再做村裏的女知客了。但仍然和原先一樣辛勤勞作著,努力的供養著兩個上大學的兒子。


    隻是從那以後,她幾乎天天都這樣,到傍晚就到那裏放羊,等候。


    有一次,下了很大的雨,還有人發現,她還在那裏抱著雨衣呆呆的坐著。


    被好心的鄰居拉迴家時,發現已經分不清她滿臉的泥水,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了。


    黃昏的村邊小橋邊,一個孤獨的石雕般女人,幾隻散放的羊兒。


    一聲聲的摩托車汽笛聲,伴隨著一次次的失望和哀怨的歎息,構成了一幅淒美的黃昏畫卷


    偶爾的,我又想起了村裏的另外的一些中老年寡婦,她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在中年的時候就失去了丈夫。


    姑且不論她們原來是否恩愛,但她們都在丈夫走後沒有選擇改嫁。


    可能更多的都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們,她們默默的留在了孤獨冷寂的家中,含辛茹苦的把孩子們拉扯成人。


    有人說她們是為了封建的名節,但更多人認為她們自己可憐的孩子,而選擇沉重而又艱辛的守寡生活。


    具體是什麽原因,我不可得知,也不願深究,但我深深地為她們這種執著和堅韌而感動。


    不經意間,我又發現了一個她們的共同習慣。


    那就是在孩子們長大成家之後,她們便默默的自動淡出孩子們的生活,買上幾隻小羊,開始自由散漫的“放羊”生活。


    我個人感覺,她們應該並不隻是把羊兒當成一種單純的賺錢牲畜,而是把它們當成了一種靈魂的寄托和沉重的慰籍。


    她們在空曠的田野裏與羊兒相伴,與羊兒交談,把自己孤悶的心扉對羊兒敞開。羊兒默默的看著、聽著,偶爾還會似懂非懂的依偎在主人的身邊,像是尋求彼此的溫暖……


    誠然,關於“寡婦”一詞,在民間更多是這樣那樣的流言惡語。


    比如什麽“寡婦門前是非多”、“寡婦多是害人精”等等的無聊話語,也正是由於這些“真理”的流傳,直接導致了“寡婦”這個劣勢群體的極度苦悶與壓抑。


    所以她們很多人,默默選擇了孤獨的生活下去。


    但我隱隱的感覺像二嬸這些“寡婦”和她們借以慰籍的羊兒,恰恰與禪宗的“佛”和修真人的“道”,有著極大的相似之處。


    姑且不論,我這荒誕不經的醉後昏話。


    她們那一張張的褪色發黃的男人照片,不正是她們心中的“佛”和“道”嗎?她們那一隻隻寄托情感和靈魂的羊兒,不正是她們執念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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