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玄甲的嘴角抽了抽,掉稍的小白眉下,那雙老而不花,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瞪了瞪阿峰。


    “臭小子,便秘這等子事,私下裏說好不好,太不給老人家麵子了。”說著,鄭玄甲就拿著筷子在阿峰的腦袋上敲了敲。


    阿峰吃自己的飯,也不躲避,反正他都習慣了,這老頭就是裝裝樣子,打人其實一點也不疼。


    接著,鄭玄甲好似又想起了什麽,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小子,你還別說,這兩天老夫我確實有點便秘,拉的都是一顆一顆的羊屎疙瘩,跟你碗裏的海參段顏色差不多,大小也差不多。”


    墨香……


    墨蘭……


    蘇媽媽…..


    這兩人,還讓人吃飯不?


    阿峰剛準備狠刨一口蔥爆海參下飯,這下,他看到碗裏剛夾進來的那段海參也不香了。


    阿峰拿著筷子的手頓住,旋即他又想,這老頭就是惡趣,就是想看他吃癟的樣子。


    他偏不讓他得償所願。


    於是,阿峰忍住胃裏的不適,風輕雲淡地將碗裏的那塊蔥爆海參夾了起來,慢條斯理地放進了嘴裏,吧唧吧唧地咀嚼著,然後再享受般的咽了下去。


    見阿峰不為所動的樣子,鄭玄甲並沒有生氣,相反,他很高興,高興阿峰能有這樣的改變。


    在鄭玄甲看來,不要臉,不要皮,不為外界所影響的人,才有資格成為他的徒弟。


    這是鄭玄甲培養阿峰處變不驚的第一步,他拍了拍阿峰的肩頭,笑眯眯地對阿峰道:“好小子,長本事了。”


    阿峰也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眯眯笑,迴應著鄭玄甲。


    旋即,就見阿峰又去夾了一塊蔥爆海參,隻是這次,他沒將海參夾進自己的碗裏,而是夾到了鄭玄甲的碗裏。


    “大師,這個你也得多吃點,潤腸防便秘。”


    鄭玄甲……


    阿峰這小子,他學壞了!


    鄭玄甲那雙黑白分明,老而不花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轉了轉。


    旋即他就腹黑地笑道:“阿峰乖,多吃海參,腎好,腰不酸腿不疼,一個晚上幹她個十個八個的,方顯男兒本色。”


    說罷,鄭玄甲就將碗裏的那塊蔥爆海參又夾給了阿峰。


    阿峰雖還是個雛;但是好歹他也是進過燈紅酒綠閣那種地方的人。


    聽到鄭玄甲的這句話,雖然他的一張臉都羞成了豬肝色;但是,他也不會向以前那樣不知所措。


    他隻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刨起了飯。


    真是,海可枯,石可爛,天可崩,地可裂,阿峰刨飯的手不能停。


    倒是和鄭玄甲他們同桌而食的蘇媽媽,墨香和墨蘭這三人現在是渾身不自在。


    尤其是墨香和墨蘭那兩個小姑娘,還未經曆過情事,這會子羞得一張小臉又紅又燙,像極了紅蘋果。


    “朕大師,你還能不能好好吃飯?”一向好脾氣的蘇媽媽終於忍不住喝斥了鄭玄甲。


    說來也怪,鄭玄甲就服蘇媽媽,他被蘇媽媽這麽一喝斥,就乖乖地閉上了嘴,吃自己的飯。


    誰叫蘇媽媽做的飯合他的胃口呢?


    鄭玄甲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人,一粒米一粒米委屈吧啦地往嘴裏慢慢送著,哀在心頭起。


    這女人牢牢抓住了自己的胃,在她麵前,除了忍,他還能做什麽?


    鄭玄甲委屈起來會掉金豆的,蘇媽媽可不敢再惹這尊大佛,怕這尊大佛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纏上自己,纏得自己腦袋疼,一天都不得安生。


    繼而,蘇媽媽就往朕玄甲的碗裏夾了個韭菜盒子。


    “朕大師,這韭菜盒子是我親手做的,你嚐嚐,是我的手藝好,還是童彪那些小子們的手藝好?”


    聽到是蘇媽媽親手做的韭菜盒子,朕玄甲瞬間也不委屈了,那變臉的速度不比孩子差,好似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過,眉開眼笑地吃起了蘇媽媽夾給他的韭菜盒子。


    眾人不得不佩服,對付這個老頑童,還是蘇媽媽有本事。


    就在小院裏的一群人,其樂融融吃著飯的同時,童掌櫃已經帶著喬裝成男子的纖塵來到了湖心亭的島上。


    今日的時間緊迫,纖塵可顧不上吃飯。


    她跟著童掌櫃,從童掌櫃自家的船上走了下來。


    童掌櫃看到碼頭上一個男子佝僂著身子,正在栓他船上的繩索,將他的船與碼頭固定。


    童掌櫃先是一震,隨後他走向那位男子,在那男子背上輕拍了一下,“施銘,你怎麽來守碼頭了?”


    施銘,這個男子姓施,莫不是他就是夏夫人的庶出弟弟?


    纖塵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那個男子。


    男子頭戴草帽,已經洗得褪了色的粗布衣裳上,打著大大小小的補丁,男子露在外麵的臂膀,被陽光曬得黝黑。


    男子迴頭,看到是童掌櫃在給他打招唿,有點受寵若驚,旋即就咧開嘴,露出兩排潔白的牙,憨憨地笑了笑。


    他的笑沒有蔓延至眼底,那眼底深處,是深不見底的苦澀和如驚弓之鳥一樣的警惕和防備。


    “童掌櫃今兒,怎麽上島上來了?”施銘答非所問道。


    喬裝成男子的纖塵跟在童掌櫃身後,就像童掌櫃的小跟班,並沒有引起施銘的注意。


    “來找你的。”童掌櫃開門見山。


    “找我?”施銘略敢意外。


    雖然,這個童掌櫃他們也有過幾次照麵,他也感覺童掌櫃這人不錯;但是童掌櫃的身份特殊,是夏將軍都想巴結的人,施銘不知道這個童掌櫃有什麽事能找自己。


    “你找我?”施銘指了指自己,不敢確定,疑惑的問。


    “嗯。”童掌櫃點了點頭,拍了拍施銘的肩,“施銘,可否借一步說話?”


    碼頭上有一間小茅屋,今日湖心亭不接納外人,這會子也不會有旁的船上島,施銘想了想,便將童掌櫃請進了小屋。


    這小屋,茅草的頂,土泥的牆,看起來十分簡樸,屋裏的空間小得就隻能放下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板凳。


    “你住這裏?”童掌櫃問,他略感詫異,好歹這施銘也算是施老爺的兒子,他如今住的房間,比夏家的仆人都不如。


    施銘點了點頭,苦澀地笑了笑。


    “上個月我娘死了,夏夫人說我一個人住這裏正合適,就讓我將曾經與我娘住的那間院子讓了出來。”


    說著,施銘就拉出一張小方凳出來,邀童掌櫃坐下。


    纖塵看到,施銘的喉結,哽咽著滾了滾,他隱藏起來的那份傷感,還是從他的眼眸裏泛了出來,化作水霧凝結在了眼眶裏。


    片刻,施銘將情緒管理好,將心裏的恨和不甘隱藏了起來,訕訕笑道:“把房子讓出去了也好,住在這裏,我看著碼頭也近也方便。”


    施銘不知道,他所有的麵部表情變化還有他故作滿不在乎的模樣,都沒逃過纖塵的眼睛。


    纖塵今日沒時間與這人彼此熟識後,再說出她的目的,請他幫忙,她要一針見血,直戳要害,迫使這人與自己合作。


    “你恨夏夫人嗎?”纖塵問。


    纖塵的突然開口,讓施銘倍敢詫異,他看了看童掌櫃又看了看纖塵,驚問:“你為什麽這麽問?夏夫人是主子,我隻是個下人,下人怎麽可能去恨自己的主子?”


    看得出來,這人的警惕心很強,他對童掌櫃和纖塵懷著戒備。


    同時,他喚施豔麗為夏夫人,將她擺在了主位,而將自己擺在了卑微的仆位,說明,他長期受到施豔麗的壓迫,內心也極為脆弱,很容易被攻破。


    纖塵尋著施銘話裏的漏洞,反駁道:“不可能去恨,並不代表你不恨。”


    自己心裏的小秘密被纖塵戳中,施銘還想掩飾,替自己辯解。


    就聽纖塵如倒豆子般說道:“夏夫人仗著她是施家的嫡女,霸占施家的財產,對你和你娘都不好,這樣的人為什麽不能恨,若是你有血性你就應該恨!”


    接著纖塵頓了頓走至施銘身邊,繼續,“你不僅該恨,還應該將屬於你的一切奪迴來。”


    纖塵修長的食指在施銘的肩頭指了指,語重且堅定道:“因為,你的身體裏也流著施老爺的血,你也是施家的主子,而不是仆人!”


    不得不說,纖塵的話字字珠璣,說到了施銘的心坎裏。


    他知道施豔麗當初為什麽趕走了施家所有的姨娘,唯獨沒將他母親趕走,因為她母親懦弱,可以任由她欺負。


    這麽多年來,他們母子二人為夏家做牛做馬,不僅一份工錢都沒得到不說,母親死後,施豔麗連一口棺材錢都沒給他,他不能安葬母親,隻能一把草席將母親的屍體裹了,埋在島的最深無人處。


    他能不恨施豔麗嗎?


    他恨,然,除了恨他還能做什麽?


    他一無人脈,二無門道,三無本事,空有滿腔的恨意又能將施豔麗怎樣?


    施豔麗現在可是從二品將軍府上的嫡母夫人。


    即便是內心某處被促動,那施銘還是對現實低了頭。


    施銘轉而看向童掌櫃,苦澀地笑了笑,“童掌櫃,今日您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嗎?”


    童掌櫃不語,看向纖塵。


    纖塵斬釘截鐵地道:“不,童掌櫃沒那個時間來看你的笑話,他今日來,是來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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