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筍白的玉手,在冉羽涅的太陽穴上輕柔。


    她邊揉邊道:“老爺,塵兒在女兒節上的表現,我都聽楹兒說了,我們這個塵兒呀,也是個非常優秀的姑娘,老爺有塵兒這樣的女兒也是我們冉府的福氣,老爺,您呀,得空還是將塵兒給接迴來吧,畢竟姑娘家單獨住在外麵,會招人閑話的。”


    姚氏此話正合冉羽涅的心意。


    他這才睜開眼,邊享受著姚氏的按摩,邊慵懶地問:“夫人也覺得,我應該將塵兒接迴府?”


    姚氏笑盈盈地道:“那是自然,畢竟塵兒還沒嫁人呢,這麽能幹且尚未出閣的一個姑娘,我們讓她在外單獨立院,豈不是平白給人抓了話柄去?”


    “嗯!”冉羽涅故做深思熟慮的點了點頭,又故做順水推舟地道:“好,既然夫人覺得塵兒該迴來住,那麽為夫今日就去接塵兒迴府吧!”


    冉羽涅一心想將冉纖塵接迴府,這會子他也不去深想,姚氏為何要在此時將纖塵接迴府住?


    “老爺,塵兒是為了貴蘭院才不願意迴來的……”


    姚氏話說一半,接下來的冉羽涅自然懂。


    冉羽涅將姚氏替自己按摩的手拽在手裏,姚氏也跟著走到了冉羽涅的身旁。


    冉羽涅拍了拍姚氏的手,“放心吧,為夫知道,你先遣人將莊姨娘的院子收出來,待塵兒迴來後,韓姨娘就搬去莊姨娘的院子裏住。”


    姚氏對冉羽涅笑了笑,旋即欠身一禮,“是老爺,我這就去辦。”她便離開了書房。


    今日,冉羽涅是第一次去纖塵的院子。


    他修整了儀容,穿著墨藍的長衫,坐著軟轎來到了纖塵的院子。


    冉羽涅踏進纖塵的小院時,纖塵正在院子裏向鄭玄甲請教下圍棋。


    燈紅酒綠閣被一把火給燒沒了,周邊的那些沒有名氣的春樓裏麵的姑娘又提不起這老頭小愛好的興趣,現如今,唯有守著他的大愛好,那便是吃定蘇媽媽做的菜。


    為了他的大愛好,鄭玄甲忍著頭痛教纖塵下棋。


    纖塵在下圍棋方麵,確實沒有什麽天賦。


    朕玄甲邊心不在焉地教著,邊苦口婆心地勸道:“丫頭,隻會下五子棋不丟人,你看,不是還有好多人連五子棋都不會下嗎?下棋這東西,有一項精就行了,沒必要項項會,你說是不是?……”


    領教了纖塵在下棋方麵的笨拙,鄭玄甲念念叨叨,婆婆媽媽,說了一大堆,其目的就是想要實力勸退纖塵,讓他放棄向自己學習下棋的心思。


    圍棋,她必須學會。


    纖塵忍著鄭玄甲的嘮叨,忍得這些天來,纖塵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她承認自己學棋笨;但是,再笨,她也不想再聽鄭玄甲的嘮叨了!


    “老頭,你若還不閉嘴,好好教下棋,今天晚上的晚飯就沒你的份兒了。”纖塵忍無可忍道。


    鄭玄甲平生就兩大愛好,一是去豪華春樓尋花問柳,睡睡小姑娘白花花的大腿,這為小愛好,可惜燈紅酒綠閣被一把火給燒了,他這小愛好被無情地扼殺,纖塵怎麽可以這麽殘忍,還要將他每天來蹭蘇媽媽做的飯,這個大愛好也給扼殺了?


    鄭玄甲一雙老而不花的眼睛,委屈吧啦地看著纖塵,“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你這丫頭怎麽盡欺負老年人呢?”


    纖塵……


    鄭玄甲這老頭就是戲精。


    “繼續教就有你的飯吃,不繼續教,今晚你就喝西北風。”纖塵不為所動。


    鄭玄甲……


    他怎麽有種反了的感覺?


    這不是師父教徒弟時說的話嗎?怎麽被這丫頭用在說師父上了?


    偏生自己就喜歡吃蘇媽媽做的菜,算了,忍了,鄭玄甲撇了撇嘴,繼續開始教纖塵下棋。


    “嗯嗯…嗯嗯…”


    冉羽涅見纖塵與一個白胡子老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就是沒有搭理自己,站在一旁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


    被纖塵拿捏到七寸,逼自己教她下棋,鄭玄甲心裏本就不高興,這會子冉羽涅自己送上門來,鄭玄甲正好借此發泄一下心中的憋悶。


    “我說你這人,嗓子有病去醫館看看去,跑這來幹嘛?我們不行醫,不施舍,去去去,一邊去,別在這打擾老夫教徒兒。”


    鄭玄甲就像是被點燃的炮仗,火藥味十足,簡直沒給冉羽涅半分薄麵。


    冉羽涅頓時就氣得一張臉鐵青。


    “你這老東西,好生無禮,我乃是她的父親,你憑什麽趕我走?”冉羽涅道。


    “你是她父親,我還是她師父呢!”


    鄭玄甲不甘示弱,雙手叉在腰間,腳踏在椅子上,傲嬌地昂起頭。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知不知道?我是老東西,那你是個什麽東西?”鄭玄甲邪痞一笑,他給冉羽涅挖了一個坑。


    “我才不是東西。”


    此話一出,冉羽涅又覺的此話說得不對,旋即又改口道:“我說我不是……”


    “不是什麽?你說對了,你這個隻管生不管養的人,就不是個東西!”鄭玄甲不等冉羽涅說完就搶了話。


    冉羽涅的臉,徹底黑成了鍋底。


    看到冉羽涅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鄭玄甲的心情大好。


    突地,他又想到,自己教會了纖塵下棋,那也算是纖塵的師父,鄭玄甲眸光一亮,心裏一喜,可算是將纖塵這個乖徒兒給收到手上了。


    鄭玄甲捋了捋自己的山羊小白胡子,掉稍的白眉抖了抖,旋即就一本正經地對纖塵說教。


    “乖徒兒,你有五子棋做基礎,這圍棋學起來就不難了,師父現在就教你什麽是圍棋上的‘禁入點’……”


    纖塵……


    這老頭,開始不是還心不甘情不願的嗎?


    這會子不會是戲精上身裝的吧?


    鄭玄甲果真是戲精上了身,完全不顧冉羽涅黑如鍋底的一張臉,開始手把手教纖塵下棋。


    冉羽涅看到纖塵跟鄭玄甲,比跟他這個父親還親,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旋即弓下身子,指著纖塵怒道:“冉纖塵,男女授受不親,這老頭這麽大把年紀了,手把手教你下棋,你還要臉不要?”


    冉羽涅真是氣急亂旺旺,說不過鄭玄甲,就端起父親的高姿態來吼纖塵。


    纖塵有這樣一個父親,也是醉了。


    理直氣壯地往自己女兒身上潑髒水,完全不顧及自家閨女的名節。


    纖塵也不是任人揉圓,搓扁的柿子。


    她將手裏的棋子往棋盒裏一拋,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直視著冉羽涅,唇角帶著三分嘲諷,七分意味不明地勾了勾。


    “冉大人,十年前,師父就手把手教我寫字了,那個時候,怎麽就沒聽你出來問我一句,要臉不要?”


    冉羽涅吃癟,一口氣都躥上了嗓子眼。


    鄭玄甲則帶著三分驕傲,七分挑釁地昂起頭向冉羽涅抖了抖他的掉稍眉。


    冉羽涅氣得咬牙切齒,想了想,今日的目的是來接冉纖塵迴府,他便深吸一口氣,將躥到嗓子眼裏的氣給順了下去,服了個軟。


    “十年前,把你一個人丟在交州不管不問,我承認,是我的不對;可是我現在不就想亡羊補牢嗎?塵兒,父親今日就是來接你迴府的,跟父親迴府好嗎?”冉羽涅說得語重心長。


    這還是冉羽涅第一次在纖塵麵前軟下聲來,像個父親。


    纖塵的心裏百感交集,她心靈深處有一個地方好似被觸及到了,有隱隱的痛楚傳來,眸裏氤氳起了水霧。


    看出來纖塵的動容,冉羽涅繼續,“塵兒,你看這個老頭一看就不是個正經人,他能教你什麽?他什麽都教不了你,你要學下棋,迴府父親教你如何?”


    真是好讓纖塵感動的一句話,若這句話冉羽涅提前一段時間說,興許纖塵就不會離家單獨立院了。


    然,他這句話說晚了。


    纖塵還沒開口,鄭玄甲就替纖塵先開了口。


    鄭玄甲大手一揮,袖袍一飛,畫出一個豪氣的弧度,“晚啦!想撿一個便宜的爹來當,晚啦!”


    豪橫且鏗鏘有力的一句話,從鄭玄甲的嘴裏說出,如一記耳光扇在了冉羽涅的臉上。


    冉羽涅繃著在纖塵麵前做一個好父親的違善,深吸一口氣,咬牙忍了。


    冉羽涅能忍,鄭玄甲可沒有就此放過他的意思,誰讓他說自己不正經呢?


    雖然他平日裏是有那麽一點點不正經;但是他其實可是個很正經的人。


    還有,這是最關鍵的,他的本事可多了,怎麽就教不了纖塵呢?


    這是鄭玄甲絕對不能容忍的。


    接著鄭玄甲又指著冉羽涅的鼻子罵,“我說你這人呢,厥著屁股看天——有眼無珠就算了;這嗓子壞了亂旺旺,我也就不跟你計較了;難不成你這耳朵也聾了?你沒聽見纖塵說,她的字是我教的嗎?有本事你也寫個“龍”字出來與老夫比比,你若寫得比我好,我就承認自己教不出個啥東西來,立馬走人,絕對不會像某人心術不正,站在這裏丟人現眼。”


    鄭玄甲就是嘴毒,罵了冉羽涅還叫冉羽涅不得不認慫。


    原來纖塵寫的那個“龍”字是這個老頭教的?


    冉羽涅當然想不到,站在他眼前的這個老頭,就是大周十國赫赫有名的鄭玄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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