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廣場上墨色的夜被火光點亮,眾人都顧不上放燈,他們伸長了脖子像望食的鴨子,齊刷刷地將頭向著火光的方向望去。


    “走水了,宮外走水了,快,快安排人去救火,快去救火……”


    人群裏有人迴過神來,慌忙喊道。


    這時,李公公才捏起他公鴨般的嗓子喊道:“大家不要慌,不要慌,這就是皇上特地為大家準備的一場大型的火焰盛會,大家隻管看火放燈,不用擔心。”


    眾人聽聞,這才放下心來。


    眨眼的功夫,那火勢便已滔天,轉瞬間,那道霞光被明亮的火光替代,染紅了半邊天,很快,燃燒引起的煙塵隨著夏末初秋的風飄了過來。


    “咳咳咳……”


    雲華宮裏,嗓子本就不舒服的雲妃,被煙塵的味道,嗆得咳了起來。


    成敗就在今晚。


    今晚對雲妃來說是不一樣的,她特地將自己好生裝扮了一番。


    她穿上了蜀絲金陵緞的華服,湖藍色華服的小立領上用金線繡著牡丹,牡丹的花蕊是一顆顆白色的珍珠。


    華服的領口,袖邊全是金線繡花,珍珠做綴,端莊且華貴。


    高高的貴妃髻上,插著一朵點翠掐絲大牡丹,富貴高雅。


    她高貴地坐在雲華宮的院子裏,空氣中彌漫的煙塵,確是嗆得她止不住的咳嗽,好似要故意將她的那份雍容,那份高貴,那份端莊擊垮。


    坐在雲妃身旁的紀武帝,將桌子上的蓋碗茶,遞到了雲妃麵前。


    這是紀武帝將雲妃軟禁在雲華宮後,第一次踏進雲華宮的門。


    望著這個男人,雲妃有片刻的愣神,男人的目光平淡無波,如看一個陌生人,原來十餘年未見,她在他的眼裏已經成了一個陌生人。


    旋即,雲妃就接過了紀武帝遞來的蓋碗茶。


    雲妃剛將蓋碗端在手裏,紀武帝就問:“雲妃,你可知曉,今晚宮外是什麽地方著了火?”


    雲妃揭開蓋碗的蓋子,吹了吹浮在蓋碗上的茶葉,搖了搖頭,“臣妾不知道。”


    “燈紅酒綠閣。”紀武帝道。


    雲妃的心突地一緊,揭開蓋子的手瞬間就僵了僵。


    她強壓下內心的慌亂,穩了穩心神,故做鎮定地將茶端至唇邊,喝下一口茶,潤了潤嗓子,裝著若無其事,心卻提到了嗓子眼裏。


    就連剛喝過一口茶的蓋碗,都忘了放到桌上,還端在手裏。


    紀武帝用眼尾的餘光淡淡地掃了雲妃一眼,接著又看向那火光滔天的地方,漫不經心地又問:“朕今日燒了整個燈紅酒綠閣,你知道這火是誰放的嗎?”


    雲妃握著蓋碗的手緊了緊,瞬間,蓋碗就發出杯與蓋不和諧的摩擦聲。


    雲妃的緊張,紀武帝就像沒看到一樣,繼續說道:“琛兒,今日是琛兒帶兵去剿了燈紅酒綠閣,那人苦心經營了十數年的地方一朝化為灰燼,不知道那人會不會心疼呢。”


    紀武帝說的雲淡風輕,雲妃卻是知道,今晚自己輸了。


    紀武帝就是一隻老狐狸,用她的兒子斷了她的後路,雲妃恨呀,很自己為什麽沒早反應過來紀武帝對他們母子兩的捧殺?


    但是,即便是知道燈紅酒綠閣與她有關係又如何?


    雲妃相信,紀武帝找不到與自己不利的證據,要不然他這會子就不會邀自己一同坐下來觀火了。


    雲妃強撐著,讓自己保持鎮定,不能讓紀武帝看出端倪。


    紀武帝卻是看也沒看她一眼,他的目光依舊落在宮外,那片漫天的火光上。


    繼續自顧自地說道:“今日朕還抓到了一個小子,聽說是他是那人的小兒子,厲國吳王的小世子左天明。”


    紀武帝說得淡淡然,漫不經心的,就好像,他在對雲妃說,他抓了隔壁一個不聽話的小娃娃一樣雲淡風輕。


    雲妃卻是驚出了一聲冷汗,她穩著自己那顆慌亂的心,忍不住問道:“皇上今日與臣妾說這些,可是為何?”


    紀武帝不答,依舊看也沒看雲妃一眼,繼續雲淡風輕自顧自地說:“那小子身上有一張羊皮信,雲妃,你猜那張羊皮信上寫了什麽?”


    嘩啦……


    雲妃手裏的蓋碗,突地落到地上,發出瓷器碎裂的聲音。


    雲妃感覺自己都要窒息了,她亂跳的那顆心,好似已經要從嘴裏跳出來。


    麵對雲妃的失態,紀武帝不以為然,他隻低頭看了眼那摔碎的蓋碗,眸子就又落到了宮外那漫天的火光裏,看也沒看雲妃一眼。


    那張羊皮信裏寫了什麽,雲妃當然清楚,那是她當年寫給厲國吳王的信。


    雲妃知道,無需太多證據,隻要有了那封信,就足夠紀武帝將她打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她深吸一口氣,明知道今日難逃一劫,不再抱有僥幸心理,雲妃的心情反倒是輕鬆了許多。


    她問:“皇上,您究竟想對臣妾說什麽?”


    紀武帝這才正眼看向雲妃。


    “告訴朕,你和朕的雲妃究竟是什麽關係?”紀武帝問。


    雖然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但是,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雲妃還是禁不住心驚。


    “皇上是什麽時候懷疑臣妾的?”雲妃問。


    “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她。”紀武帝淡淡地道。


    什麽?


    雲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了眼睛,質疑地看向紀武帝。


    紀武帝繼續補充,“她身上的傲骨你沒有,那是她骨子裏的東西,旁人學不來,雖然你學她已經學得很好了;但是,我就是知道你不是她,即便,你說你從懸崖下摔了下去,摔壞了腦子,什麽都記不得了,我依舊知道你不是她。”


    雲妃心中一空,鼻子乙酸,紅了眼,眼看著眼淚就要滾落臉頰。


    她卻是笑了,笑得倔強又悲哀,嘲諷又淒涼。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小心謹慎,刻意模仿著閑雅雲的一切,就連自己喜歡的食物和花草等等,都按著閑雅雲的喜歡而喜歡,她甚至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不惜殺了閑家所有的人,到頭來,卻隻是自欺欺人而已!


    雲妃倔強地不讓眼淚流出來,不甘地問:“你明知道我不是她,那為何當初你還要接我進宮?”


    宮門外滔天的火焰倒影在紀武帝的臉上,染紅了紀武帝的臉,那張臉上有熱血在沸騰。


    然,長在那張臉上的嘴,說出來的話卻是冰冷的沒有絲毫人情。


    “將你接進宮,不正是順了你和蘇家人的意嗎?我又為何要拒絕這覺好的機會?”


    雲妃蹙眉,不知紀武帝此話何意?


    紀武帝雙腿交疊,輕鬆地靠在椅背上。


    “皇後天生善妒,殺死的妃嬪又何止一個兩個?我不知道,你和蘇家當年達成了什麽樣的利益共識;但是,我知道,我寵你,不會引來蘇家人的不滿就足夠了,於是,我將全部的寵愛都給了你們母子,這樣,也保全了我其他的幾個孩子,能安然地在這宮裏活下來。”


    紀武帝悠然的敘述著曾經的心事,緩緩端起蓋碗小嘬一口,優哉遊哉,風輕雲淡好似說著無關緊要的過往。


    雲妃眸光一凜,不可置信,“你在利用我們母子?”


    “那不叫利用,那叫將計就計。”紀武帝淡然糾正道。


    雲妃苦笑,她的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巨手撕裂了般,疼的無法唿吸,咬著牙,艱難地吐出一句,“顧昊天,你好狠的心!”


    “不,不狠,我和你比起來差遠了。”


    紀武帝閉上眼,捏了捏眉角,思緒仿佛迴到了十幾年前。


    “你知道,我處理了蘇家人後,便會著手調查你的身世,於是,你快我一步,將所有知道你身世的人全殺了,包括你的族人,你的父母,唯獨留下了一個樂雲郡主的父親,一個對你們閑家之事一無所知的遠方表哥,來誤導我的視聽。”


    雲妃心驚,原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逃過紀武帝的眼睛,虧她還沾沾自喜了很久。


    虧她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午夜夢迴時被惡夢嚇醒,久久不敢入睡,原來她做的一切都隻是自欺欺人而已。


    雲妃絕望地閉上了眼,她已無話可說。


    “告訴朕,你和她究竟是什麽關係?為什麽閑家人,一直都不承認有她這麽一個人存在?為什麽這麽些年來,她寧可在外漂泊,也不願迴來看朕一眼?”


    紀武帝的聲音平緩,有一抹相思的愁苦爬上臉頰。


    雲妃覺得紀武帝臉上的那份相思,分外的刺眼,她眼裏戲謔地湧入嘲諷的眸光,她看的是紀武帝,諷的卻是自己。


    她故意湊近紀武帝的耳邊,問:“顧昊天,你想知道真相嗎?”


    紀武帝抬眸看向雲妃。


    雲妃苦澀地笑了笑,“我偏不告訴你,今生今世你都休想再見到她。”


    紀武帝的手下意識地握成了拳,“為什麽?”


    “哈哈哈……”


    雲妃就像魔杖了一般,狂笑不止,她笑得眼淚止不住的流,木訥地站起身子,莫安然地離去。


    “顧昊天,十二年前,母親讓閑雅雲用她自己兒子的性命發下毒誓,今生今世都不得再踏上紀國的這片土地,縱使你再愛她又如何?你依舊得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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