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沉重,濃如墨,襯得那天上的銀河像細碎的鑽石,閃著璀璨的光,踏著銀河的光輝,顧子毅心事重重迴到了自己的府邸。


    得知纖塵在等他,他收拾好心情,才來到纖塵的院子。


    顧子毅故做輕鬆,“塵兒,這麽晚了你還在等我,可是有事?”


    他刻意隱藏的憂思並未逃過纖塵的眼睛,顧子毅今日在纖塵麵前太過一本正經,他身上的酒氣很淡,也不像是才從酒宴上離席的樣子。


    “顧子毅,你不是從東大營迴來的?”纖塵問


    顧子毅挑眉,“你怎麽知道?”


    “皇上今日在東大營犒勞凱旋的將士,肉管夠,酒管飽,你是紀國的戰神,也是紀國的皇子,那種場合,向你敬酒的人不會少,你若呆到現在才迴府,身上的酒氣必定濃重;但是,我隻在你的身上聞到很淡很淡的酒氣,所以,你早就離開了東大營對不對?”


    他的姑娘就是聰明。


    顧子毅笑了,笑得很淺,那是會心的笑。


    禁不住,他在纖塵的鼻子上寵溺地刮了一下,“你這麽聰明,我還有什麽事可以瞞你呢?”


    “知道瞞不了我,那你就說出來,讓我聽聽,看我能不能幫你?”


    果真,還是被他的姑娘看出來了,顧子毅笑了笑,隻那笑看起來有點苦,又有點傷感。


    “今日,我去城西的軍營裏點了兵。”顧子毅眉頭皺得緊緊的,宛若打了個死結。


    顧子毅是紀國的戰神,皇上與蘇奎嵐的這一仗迫在眉睫,皇上要贏,勢必就會讓顧子毅再次帶兵,這在纖塵的意料之中。


    纖塵伸出手,撫在顧子毅的眉心上,想幫他將緊皺的眉頭撫平,“點兵,皇上要你出征了?”


    顧子毅捉住纖塵撫在自己眉心上的手,他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父皇要我三日後出征南疆望海。”


    突地,顧子毅便攔腰將纖塵摟在懷裏,他緊緊摟著纖塵,將頭埋在纖塵的肩頭,“塵兒,我舍不得你,也放心不下你。”他像是要將纖塵揉進自己的身體裏,摟得也越發的緊了。


    關心則亂,纖塵突地想到,顧子毅在出征交州,剿滅東陰人時,紀武帝隻讓他帶去了兩百親兵,難道這一次,皇上也沒給顧子毅足夠的兵馬?


    蘇奎嵐不是木魯木圖,他驍勇善戰,素有南疆戰神一稱,深通兵法,顧子毅與他對戰,勢均力敵,若手上人馬不夠,顧子毅很難全身而退。


    纖塵將紀武帝想偏了,她心裏一緊,將顧子毅推開,焦灼萬分。


    她克製著心中的怒氣,問:“皇上還是像上次一樣,沒有給你足夠多的人馬嗎?他是不是又要讓你去送死?”


    “沒有,父皇今日讓我去點了五萬兵馬,這五萬兵馬還都是我以前的舊部,加上交州的那兩萬兵馬,我有七萬兵馬可用。”


    七萬大軍?


    纖塵聽聞,愣了一愣。


    皇上為何又會給顧子毅如此多的兵馬?


    看來,紀武帝要殺蘇奎嵐的決心,是異常的堅定!


    隱隱的,纖塵還是覺得,紀武帝突然給顧子毅這麽多兵馬,怕是還另有它意。


    一時半會,她又想不出來紀武帝還有什麽它意。


    但是不管怎樣,顧子毅這次出征,有兵在手,可比上次好上許多,纖塵展顏一笑,調節氣氛道:“不是光杆司令就好。”


    顧子毅配合地迴了她一個淺笑,心裏還有些酸澀。


    他自問,他與蘇奎嵐的實力相當,這一戰,變數太大,他不知道歸期是何年?


    若是順利,多則三月他便能凱旋而歸;若是不順利,那便是個持久戰,興許,自己還會從此浪跡天涯。


    然,順不順利,這都要看,先他而行的無影和紅姑姑潛入南疆望海的攻心計是否能成?


    “塵兒,我舍不得你。”顧子毅道,他的眼波裏,流轉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夜的黑,染黑了大千世界,唯有眼前這個女子,是他眼裏唯一的光亮,占了他的眼,刻在他的心。


    他想與她長相廝守,他想對他承諾一生;但是,這次出征,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他無法承諾她一個未來。


    紀武帝今日不僅讓他帶兵出征南疆,還讓他立下了軍令狀。


    那軍令狀的內容是:這次出征勢必拿下蘇奎嵐的首級,否則,今生今世永不迴京,直到取下蘇奎嵐的首級方可迴京。


    他不知道,父皇為何要他立下這樣的軍令狀,但是,他還是立了。


    他問,“為什麽?”


    他父皇隻迴了他一句,“隻有取下了蘇奎嵐的頭顱,他才有資格知道為什麽。”


    顧子毅有決心拿下南疆;但是,望海山的另一半在他國的土地上,若蘇奎嵐從望山流亡出去,那他勢必也會追著他一起流亡,無論天涯海角。


    然,到那時,他的歸期更是遙遙無期,他不能太自私,他不能拉著纖塵的大好年華為自己陪葬。


    於是,他艱難地對纖塵說道:“塵兒,若三個月我未歸來,你就是自由的,父皇賜的那紙婚書便不作數,你不用再等我。”


    天知道,顧子毅在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心裏有多痛!


    好似有一把刀,從他的心髒直接捅到了他的喉嚨,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很艱難,痛得連喉結都在發顫。


    他沒有告訴纖塵,關於軍令狀的事,他怕那個丫頭固執起來,會做傻事。


    三個月,顧子毅隻讓纖塵等他三個月。


    纖塵不知道軍令狀的事;但是,她知道,三個月是這場戰役的分水嶺。


    若顧子毅在三個月內沒有迴京,那便說明,他們的攻心計失敗了,接下來便有一場硬仗要打。


    然,到那時,顧子毅他們麵臨的敵人,就不止是蘇奎嵐將軍的五萬大軍,還有千千萬萬南疆的百姓,他們處境危險,四麵楚歌,即便顧子毅手裏有七萬大軍,贏的可能性也很小,生死難料。


    纖塵為之感動,她懂,顧子毅是在為她的以後著想,不想毀了她的未來。


    然,正因如此,纖塵更加地堅定了自己跟著顧子毅,不離不棄的決心。


    纖塵伸出手,將顧子毅的臉捧在手心裏,很是嚴肅,“顧子毅,我信你一定會贏,我等你,隻等你三個月。”


    這話聽起來有點決絕,其實纖塵還有後半句未說,她隻等他三個月,三個月後,他若未歸,她便會去尋他與他並肩作戰,不懼任何艱難險阻。


    她不說,那是因為她知道顧子毅不允,他不僅不允,還會想辦法阻止她這樣做,目的隻為她能好好活著,不去戰場上送死。


    故此,她不說,也是不給他阻攔自己的機會。


    聽到纖塵的迴答,顧子毅心裏半是欣慰,半是酸苦。


    欣慰是,纖塵聽了他的話,隻等他三個月。


    酸苦還是,纖塵聽了他的話,隻等他三個月,三個月好短,他真的好怕失去纖塵;但是,他又不得不那樣說!


    顧子毅將纖塵捧在自己臉上的手,拉到唇邊親了親,穩了穩心神道:“塵兒,我聽說你有事找我。”


    看到顧子毅收拾好了心情,纖塵才將陳祥和陳老伯的事,還有在燈紅酒綠閣裏查出“福壽香”的事,告訴了顧子毅。


    顧子毅決定,明日一早便進宮麵聖,將這兩件事稟明皇上。


    次日,一大早,顧子毅就帶著纖塵進宮見了紀武帝。


    紀武帝允了纖塵的請求,特赦陳老伯無罪,至於燈紅酒綠閣裏的“福壽香”,紀武帝決定,要纖塵秘密觀察,暫時按兵不動,不打草驚蛇,待釣大魚。


    午時前,特赦的陳老伯來到了纖塵的院子。


    老人一見到纖塵,便膝蓋著地,跪了下去,聲淚俱下,叩謝纖塵的大恩大德。


    陳祥看到了自己的爺爺,欣喜若狂,歡快地跑了過來,跟著老人一起叩謝纖塵。


    “老人家,陳祥是個好孩子,好好培養,這孩子將來定有作為。”纖塵將老人扶起。


    老人將自家孫兒拉到纖塵身邊,讓他發誓,今生今世絕不做那背信棄主的人。


    老人要將陳祥留在纖塵的身邊,讓他從此以後,聽候纖塵的使喚,纖塵沒有拒絕。


    一來,因為老人的腿腳不便,年歲已大,離開胡府再難尋到生計養活爺孫兩。


    二來,陳祥這孩子聰明善良,纖塵願意培養他。


    大皇子顧子昂謀反的罪責,已經昭告天下。


    午時,那幾位協助顧子昂謀反的大臣,被推上了斷頭台。


    其中就包括禦史大夫邵明遠,壯武將軍劉奕,太子洗馬安威海……大都護府胡大人早已服毒自盡,不在其中。


    這些大人家的全部財產充入國庫,其家眷被貶為官奴,打上官奴的印記流放沙洲。


    沙洲,顧名思義就是全是沙子的州城,在那裏,官奴不僅要鑿井尋水,還要植樹種地解決溫飽,反正那裏就是一座大型的,艱苦的勞改農場。


    胡家大小姐胡芷柔悔不當初,懸梁自盡,紀武帝兌現了當初對她的承諾,讓她一個人伴在顧子昂的身邊,將她的屍體與顧子昂的腦袋放在了一口棺材裏。


    顧子昂非皇家血脈,自然不能葬入與皇家沾邊的寶地;但是,這是皇家的秘密,世人並不知道顧子昂不是紀武帝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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