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紀武帝思念著自己久未見麵的姑娘,他想起了許許多多當年的往事。


    他想起了他的姑娘,那個風華絕代,舉世無雙,有一點灑脫,又有一點任性的姑娘。


    那個姑娘一直活在他的心裏,一日都沒有忘記過。


    伴著月色,紀武帝在禦書房的軟榻上沉沉睡去。


    他睡得很香,很美直到第二日清晨,他都不願醒來,因為,這麽多年來,她的姑娘第一次進入他的夢鄉。


    夢醒十分,他的腦海裏,全是他的姑娘對他甜甜的一笑。


    紀武帝也勾唇笑了,笑得很甜,很真。


    紀武帝起身,看到桌案上的信劄和那個木箱子,微勾的嘴唇緩緩退了下去,他的麵色凝重。


    他負手而立,站在桌案前,看著那個木箱子思忖了好半晌。


    李公公知道這個時候,最是不能去打擾紀武帝,他微躬著身子,小心謹慎地站在一旁。


    “李福海,把它提上,我們去密室。”說罷,紀武帝便負手離開了書房。


    “是。”


    李公公躬身一禮,提起木箱子,跟著紀武帝便去了含涼殿,那間關押皇後的密室。


    紀武帝讓李公公留在了密室外,他從李公公手裏接過那個裝著顧子昂頭顱的目箱子,獨自一人進了密室。


    密室裏陰冷昏暗,牆角的燭火透著微弱的光,皇後蓬頭垢麵側臥在地上,她看起來很虛弱,早已沒了皇後的雍容。


    紀武帝睥睨著被鐵鏈捆綁,囚禁與鐵籠中的皇後。


    “這是你與那人的孽種,想看看嗎?朕給你帶來了。”


    紀武帝的聲音平靜得如一潭靜止的湖,他就像在說,這是你的衣服,我給你帶來了一樣,沒有一絲的波瀾起伏。


    也正因如此,才越發顯得他的冷酷無情。


    這暗無天日的關押,已經讓皇後的反映變得遲鈍,她緩緩撐起身子,看向紀武帝。


    她以為,牢籠外,那個穿著常服的男人是她的幻覺,一雙空洞的眼睛,打量著那個男人的真實。


    紀武帝對上皇後那雙空洞的眼睛,無動於衷,他將木盒子打開,提起一顆人頭,麵無表情地拋到了皇後身邊。


    “這是顧子昂的人頭,我特地給你送來,讓你再見他最後一麵。”


    紀武帝聲音平緩,不溫不火,無平無仄,卻讓聽者覺得寒涼刺骨。


    咕嚕嚕,人頭滾到皇後的腳邊。


    皇後遲鈍地將人頭捧起,她看清了人頭的模樣,豆大的眼淚絕望地滾落,像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晶滴落,打濕了她襤褸的衣衫。


    才被關押進來時,她日日盼著能見紀武帝一麵。


    為了能再見紀武帝一麵,她咆哮過,破口大罵過,直到口幹舌燥,直到精疲力盡,然,這些都無濟於事,紀武帝始終不願見她。


    後來,她終於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紀武帝恨她,很恨,很恨,若沒有足以折磨她的靈魂,讓她生不如死的事發生,他是不會來這密室裏看自己的。


    於是,她就盼著,紀武帝永遠都不要來看她,哪怕是她老死在這牢籠裏也好,那樣至少她知道,她的家人還活著,尤其是她的哥哥。


    蘇皇後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哥哥一家人能夠平安。


    事與願違,她不再想見紀武帝時,紀武帝卻來了,還帶來了她兒子的頭顱。


    雖然皇後並不喜歡木魯木圖,雖然她也並不喜歡這個兒子;但是,如今看到自己兒子的頭顱,皇後的心還是痛了。


    “顧昊天,你為什麽這麽殘忍?他也是你的兒子呀!”皇後抽泣著看向紀武帝。


    紀武帝嗤之以鼻,冷哼一聲,“哼……蘇仟仟,你不會謊言說久了,連自己都將自己給騙了吧?他是我的兒子嗎?”紀武帝反問。


    皇後聞言一個激靈,抱著頭顱的手都顫了顫。


    原來他已經知道了,昂兒不是他的親生兒子,皇後垂下了頭,她早該想到,木魯木圖留下來的那封信被他們找到了,昂兒就不會再有活命的機會。


    縱使皇後心中有千言萬語,最後還隻是問出了一句,“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紀武帝淡然,看著眼前這個曾經讓他恨如骨髓的女人,臉上沒有半絲的情緒波動。


    “在你將那個婢女杖斃,抬出宮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其實從未碰過你,你又怎麽可能給我生兒子?”


    皇後一個激靈,瞳眸緊鎖,遲鈍的反映也恢複了正常,“為什麽,你為什麽當年不廢了我?難道,當年那個時候,你就已經開始著手對付我們蘇家了?”


    紀武帝冷笑,“不錯。”


    短短兩個字,聽得蘇皇後寒涼刺骨,身子都在發抖。


    原來顧子毅在二十年前,就對他們蘇家布局了;可笑的是,那個時候,他們蘇家正全心全意擁他為帝。


    “顧昊天,你好狠!”皇後一字毅頓,說得咬牙切齒,一口銀牙磨得咕咕作響。


    “哼……”


    紀武帝冷哼一聲。


    “我再狠,也沒你們蘇家狠。”


    說至此,紀武帝的臉上終於有了憤恨的表情,他的一雙眸子如刀似劍,帶著積壓在內心深處多年的怨恨,一股腦地射向了皇後。


    “當年,你們蘇家控製了整個朝堂,我父皇已死,你們秘不發喪,暗殺皇兄,逼我身懷六甲的王妃跳崖自盡,你們就不狠嗎?”


    紀武帝捏緊了拳,憤然用力砸在了鐵籠上,鮮紅的血瞬間從他的指骨間滴落;但是,他感覺不到疼,因為揭開往日的傷疤,他的心比他的手還疼上千萬倍。


    眼淚盈滿眼眶,紀武帝仰起頭,倔強地不讓眼淚流出,兩滴淚,還是勢不可擋地滾落了下來。


    “怪隻怪那個時候朕太弱,保護不了紀國,保護不了他們母子。”紀武帝悔恨當年自己的無能為力。


    “顧昊天,我承認,當年逼死雲姑娘是我們的不對,可是我愛你呀,若不是因為我愛你,你以為你能坐上紀國的皇位嗎?”


    皇後的情緒也激動了起來,這個男人,這輩子心裏隻有那一個女人,她不甘,她鮮活地活在他的眼前,卻連一個死人都不如。


    她給了他紀國男人至高無上的權力,那個女人又能給他帶來什麽?


    憑什麽她就比不上那個女人?


    紀武帝嘲諷地看向皇後,“這個皇位,朕從來就沒想要過,這個皇位從來都是你們蘇家想要罷了。”


    “顧浩天,你胡說,我們蘇家三代功臣,世代終於紀國怎麽可能做出那等謀逆之事?”


    “哈哈哈……”


    紀武帝揚天大笑,笑得淒苦,也笑得猖狂,更笑得諷刺。


    “蘇仟仟,這樣的話你也好意思說出口?”紀武帝嘲諷道。


    他一問一答,數落著蘇家的幾宗罪。


    “我父皇是怎麽死的?”


    “是被你們蘇家人逼得鬱鬱寡歡而死。”


    “我皇兄又是怎麽死的?”


    “是被你父親派人暗殺的,因為他不願意娶你的姐姐,不願做你們蘇家的提線木偶,他殺了你那個囂張跋扈的姐姐,你父親就派人暗殺了他。”


    “我是怎麽當上這個皇帝的?”


    “蘇仟仟,你比我更清楚,你們蘇家要想篡位,沒有個正當理由,就名不正言不順,當年,紀國隻有兩位皇子,皇兄死後,我就成了紀國唯一的繼承人,於是你們蘇家就將主意打在了我的身上,你姐姐死了,你們蘇家便將你嫁給了我,扶持我做你們蘇家的提線木偶。”


    “不是的,不是的,顧昊天,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呀。”


    皇後將那顆頭顱拋下,拖著沉重的鐵鏈,跑至紀武帝的麵前,“顧昊天,這麽多年來,我對你的好,你真的就一點也感覺不到嗎?有人說,養條狗,在身邊養久了,都會有感情的,我是人呐,我是活生生的人呐,我跟了你那麽久,難道你對我隻有恨嗎?”


    紀武帝厭煩地甩袖,後退兩步,不願再與這個女人有任何的牽連,更不願靠近這個女人,他怕自己忍不住會錯手擰斷這個女人的脖子,到時候,她就嚐不到他當年嚐過的苦了。


    “蘇仟仟,你的愛,朕承受不起,自從你生下了顧子昂那個小雜種後,你們蘇家前前後後十九次對朕下手,十次毒殺,九次暗殺,目的隻為殺了朕扶持一個兒皇帝上位,到時候,紀國的江山就真的是你們蘇家的了。”


    “不,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若你不執意要將江山交給雲妃生的那個孩子,若你不在外麵找個野孩子迴來,我父親也不會那麽做。”


    紀武帝又笑了,他笑得比哭難看。


    “蘇仟仟,你這話說得真可笑,朕的江山朕想讓誰繼承就讓誰繼承,難不成還讓你那個野種繼承?那個孩子是朕的親生骨肉,好比你生的野雜種!”


    紀武帝憤然,接著他話鋒一轉。


    “蘇仟仟,也幸虧你們蘇家那麽早就按捺不住,開始對我下手,我見招拆招,才有了後來將你們蘇家從朝堂上連根拔除的機會,隻可惜,你哥哥當時去了南疆,躲過了一劫,成了我最大的後患。”


    聽聞此話,皇後突覺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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