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武帝背著手在香台前踱步,山風徐徐吹得那香灰四起。


    香灰飄到紀武帝的臉上,他卻渾然不知,依舊在那香台前踱步,憂心忡忡似在擔憂著什麽?


    眼見香已燃入尾端,大皇子和九皇子都還未歸來,眾人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突地,一陣馬蹄聲響起,眾人聞聲望去,就連紀武帝也頓住了身子,負手看向馬蹄聲的方向。


    隻見一個身穿玄色緊衣的男子,快馬加鞭來到了狩獵場。


    那男子一身輕簡,身上沒有任何多餘累贅的裝飾,就連三千青絲都是用一條不起眼的玄色錦帶高束於頂。


    男子五官並不突出,一張臉嚴肅且認真,看起來極為普通。


    若不是纖塵認得這個人,知道這個人就是昨晚抱著自己在皇宮裏飛簷走壁,幾吸之間就將自己從紀武帝的含涼殿帶到榮安宮的那個無影,怕是纖塵也會看走眼,覺得這是一個普通的人。


    “皇上,那女子中毒了。”


    無影做事很謹慎,他向紀武帝拱手行禮時,故意用手擋住了嘴,這樣一來,旁人便不能通過他的嘴唇看出他在說什麽。


    紀武帝眉心一鎖,刻意背過背去,他背對著看台問:“可知中得什麽毒?”


    “迴皇上,那毒生得蹊蹺,那女子開始是左肩,肩頭紅腫奇癢難受,接著紅腫處就生出水泡,那水泡被抓破後發出難聞的惡臭味,而且,膿水所流之處,又會繼續紅腫,繼續發癢,繼續長出新的水泡,繼續潰爛,若屬下猜得不錯,那毒應該是蝶翼八角針。”


    “左肩?”


    紀武帝疑惑,想起了昨晚纖塵掀開過那個叫娟兒的宮女左肩的衣襟。


    接著他又在心裏重複了一遍“蝶翼八角針”這毒的名字,他知道“蝶翼八角針”正是用熒蝶的蝶翼和八角丁的毒針淬煉出來的毒素,此毒不致命卻很折磨人。


    旋即,紀武帝也放下心來,“若她中的真是‘蝶翼八角針’之毒,你不用驚慌,她一時半會死不了。”


    紀武帝的腦子裏瞬間閃出一個配方。


    “你即刻迴去,按一份醋兌三份水的比例,將兌好的醋水拿去給那女子擦拭潰爛處,這樣可以緩解她的皮膚瘙癢,也可以防止她的皮膚繼續潰爛下去。”


    “是,皇上。”


    無影拱手一揖,旋即翻身上馬打馬而去。


    無影離開後,紀武帝轉過身來,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台上的纖塵,便又背著手來到了那炷香前。


    按規矩,在香燃盡之前,參賽的人不能按時迴場,便視為自動放棄比賽。


    此刻,香即將燃盡,積壓在香上的香灰突地被山風折斷,隻留下短短的一節香屁股,似盡未盡。


    李公公走至響鑼前,拿起敲鑼的棒子,揚起手,眼看李公公就要敲響比賽結束的鑼聲,大家的心又跟著李公公揚起的手懸了起來。


    不遠處再次傳來馬蹄的聲音。


    眾人的目光又被那馬蹄聲吸走,就連李公公揚起的手都頓在了半空,看著那兩匹馬一路狂奔進了賽場才敲響了結束的鑼。


    迴來的二人正是大皇子顧子昂和九皇子顧子琛。


    這二人騎著馬,一人手裏都拽著同一隻鹿,不同的鹿蹄子,各不相讓。


    他們身手還都掛了彩,鼻青臉腫的,不難想象,這二人定是交過手。


    為什麽交手?


    想來也不難猜出,定是為了他們手裏都拽著不放的那隻鹿。


    這二人,互看對方不順眼,橫眉冷對,互不相讓,提著鹿便來到了紀武帝的麵前。


    “父皇,這鹿是兒臣先射到的。”康王顧子琛說。


    “父皇,這鹿是兒臣射死的。”靖王顧子昂說。


    這二人為了這隻鹿,見了紀武帝連基本的禮儀規矩都給忘了,二人都尚未向紀武帝行禮,便忙著找紀武帝來論公斷。


    紀武帝也不生氣,他何須與這兩人生氣?


    他依舊背著手,雲淡風輕地看了眼他們緊拽在手裏,互不相讓的那隻鹿,又雲淡風輕地看了看他的這兩個鼻青臉腫的兒子,再雲淡風輕地問了句,“你們近身搏鬥啦?”


    兩個皇子,瞬間都低下了頭,表示默認。


    紀武帝輕笑一聲,走至康王顧子琛的麵前,圍著康王轉了一圈,手在康王的背上拍了拍。


    “能放下一身內功,靠著一身腱子肉與你大哥近身搏鬥,勇氣可嘉,說說吧,這是怎麽一迴事?”


    紀武帝雲淡風輕地問,語氣平靜的就像在問,今天的天氣如何一樣。


    康王顧子琛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二人都發現了這隻鹿,雖然這二人站在不同的方位;但是他們都向這隻鹿射了一箭。


    一人射中了那鹿的後腿,一人射中了那鹿的眉心。


    因為這二人的箭,幾乎是同時射進了鹿的身體裏,誰也說不清,是誰先射中了這隻鹿?


    故此,這二人為這隻鹿,鹿死誰手爭論不休,到最後還動手打了一架,以至於差點耽誤了這次狩獵賽的迴程時間。


    “父皇,這鹿……”


    康王顧子琛還想繼續說些什麽?


    紀武帝便抬手向他擺了擺,示意他無需再說,以至於康王不得不將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吞了迴去。


    “去把看台上,冉家那兩個丫頭給朕叫過來。”紀武帝對著李公公吩咐。


    “是。”李公公得令便去喚人。


    冉花楹強忍著腰酸腿痛,由婢女扶著來到了看台下,他看了眼顧子琛,差點被顧子琛的模樣嚇了一跳。


    這顧子琛哪裏還有平日裏的豐神俊朗?


    他的頭發蓬亂的像雞窩一樣,而且發絲上還沾了枯草斷枝,再看他的一身錦袍,早已褶皺不堪,背上還滿是泥,好不狼狽!


    很明顯,這人被人按在地上胖揍過。


    顧子琛的一張臉腫得估計連親媽都要認不出來了,他的這副模樣揪得冉花楹的心一陣一陣的疼,連自己的腰酸腿疼都忘了。


    “琛哥哥,你怎麽了?”冉花楹說著就抬起手,要去替顧子琛拈去頭發上的枯草斷枝。


    顧子琛旋即就將冉花楹的手擋了去,“在父皇麵前不得無禮。”


    冉花楹這才發現自己僭越了,忙頷首向紀武帝請罪道:“父皇,是兒臣僭越了。”


    “無妨。”紀武帝很是大度。


    纖塵在台上便看到這兩個皇子是掛著彩迴來的,她心裏有底,隻是走近後還是被這兩位皇子掛在臉上濃墨重筆的顏彩驚得不輕。


    別看那康王顧子琛狼狽不堪,這靖王顧子昂也好不到哪兒去。


    靖王顧子昂衣服和發冠還算整潔,隻那臉上鼻歪嘴斜,兩隻淤青的熊貓眼腫得老高,嘴角還掛著血,可見他也沒占到什麽便宜。


    見這兩位姑娘都來了,紀武帝便問:“你們說說這隻鹿,應該算鹿死誰手?”


    兩位姑娘齊齊看向那鹿,隻見那鹿一箭射在後腿上,一箭射在眉心處,傻子都看得出來,一擊斃命這鹿的是那眉心處的一箭。


    冉花楹倒是聰明,她看了眼顧子琛背在身後的箭筒,發現箭筒裏的箭,其箭羽與射在那鹿腿上的箭羽一模一樣,冉花楹便能斷定,這鹿腿上的箭是康王顧子琛射中的一箭。


    她心裏有了數,便向紀武帝深施一禮道:“皇上,兒臣覺得這鹿可算二人共同射死的。”


    “理由呢?”紀武帝淡淡的問,臉上波瀾不驚,看不出他心裏的想法。


    冉花楹繼續,“眾人都知,鹿的警覺性很高,通常也沒人能從正麵射中鹿的腦袋,這鹿若不是腿上受了一箭不能動彈,這一箭……”


    冉花楹指了指射穿鹿腦袋的那隻箭,“又怎麽有一擊斃命的機會?”


    “你……”靖王顧子昂正要噴口而出,“你胡說八道。”話到嘴邊,剛出一個字,就被紀武帝一個眼神給堵了迴去。


    紀武帝的眼神平靜似水,沒有半分的犀利,卻依舊讓靖王乖乖地閉上了嘴。


    他接著看向纖塵,“纖塵,你來說說你的看法。”


    既然被紀武帝點了名,纖塵當然也不便推辭,“迴皇上的話,臣女覺得這鹿死誰手其實很簡單,哪一箭斃命,這鹿就該歸誰。”


    “理由呢?”紀武帝的聲音依舊淡淡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沒有半分多餘的表情。


    纖塵先未開口,而是走向了那隻鹿。


    她蹲下身子看了看鹿腿上的箭,在鹿腿的傷口上也仔細看了看,接著又移步到了鹿的頭部。


    纖塵看到此鹿頭部的一箭,忍不住唏噓,感歎這射箭的人,手上的力道強度非常人能及。


    隻片刻她便起身迴了話。


    她向紀武帝深施一禮,指著鹿眉心處的一箭道:“迴皇上的話,這一箭直接射穿了鹿的額骨,可見射箭人的力度夠強夠穩,若不是事先瞄準,精準射擊,怕是難一擊斃命。”


    “嗯。”紀武帝認可的點了點頭。


    纖塵轉而看向顧子琛和顧子昂兩位皇子,向兩位皇子欠身一禮道:“二位皇子,纖塵大膽推測,這隻鹿你們在發現它時,它還躺在草地上打盹對嗎?”


    沒等康王顧子琛開口,靖王顧子昂先應了纖塵的話,“是。”


    果真和自己推斷的一樣,纖塵唇角微勾,“那纖塵再大膽推測,你們的箭,看起來幾乎是同時射入這隻鹿身體裏的對嗎?”


    顧子琛擰眉,“你怎知道?”


    “正如冉花楹所說,通常也沒人能從正麵射中鹿的腦袋,那是因為鹿頭太小,且鹿的警惕性又太強,它們除了打盹的時候,其他時候它們的腦袋都在動,不是吃草就是在警惕四方,這樣移動著的鹿頭很難瞄準,故此,也很少有人射鹿的腦袋,能射鹿腦袋使其一擊斃命的時候,唯有鹿打盹的時候,故此纖塵便有了這個推測。”


    對於顧子毅這個問題,纖塵倒是難得將它答了個仔細。


    接著,纖塵就轉而看向了紀武帝。


    “皇上,剛剛冉花楹也說了,鹿是警覺性很高的動物,若鹿的腿上中了一箭,且這腿上的一箭並不致命,它定當慌忙亂竄,快速逃離被圍獵的地區。


    這樣一來,別說箭射中這隻鹿的眉心,恐怕想再射這鹿一箭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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