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塵這廂,醉得趴在小亭的桌上睡了,八公主和顧子毅那廂,卻像是火燒了眉毛般焦灼難耐。


    纖塵在跟那宮女離開榮安宮前,將八公主拉去說了幾句話,那話便是告訴八公主,顧子毅被他點了穴道,讓她去替顧子毅解開穴道。


    她還對八公主說,雲妃不像是個沉不住氣的人,樂雲剛死,這個宮女就來喚自己前去雲華宮,這事太過蹊蹺。


    她懷疑,這個宮女其實不是雲妃安排過來的;故此,她會沿路留下痕跡,也會在那宮女身上留下痕跡,讓八公主替顧子毅解開穴道後,尋著痕跡來找她。


    纖塵沿路撒了“熒蝶粉”。


    “熒蝶粉”,顧名思義,就是一種會發出熒光的蝴蝶身上的粉末。


    熒蝶在白日裏和普通的蝴蝶一樣,到了晚上它們的翅膀就會發出幽綠的熒光。


    所以,熒蝶粉的熒光在白日裏也看不見,唯有到了晚上,才會看到盈盈幽綠的熒光。


    尋纖塵可是迫在眉睫的事,自然八公主和顧子毅他們不可能等到晚上再去尋她。


    纖塵給了八公主一片茶色的琉璃,隻要將茶色的琉璃片放到眼前,白日裏便也能看見,纖塵留在地上的熒蝶粉發出的幽綠熒光。


    八公主是個沒學過什麽功夫的人,她替顧子毅解穴道的時候,出了點岔子。


    她不是穴位偏了,就是力道不夠,反正就是,她在顧子毅的身上戳了好久也沒替顧子毅解開穴道。


    顧子毅擔心纖塵的安危,他的一顆心煩躁不安,急得雙手拳頭都握緊了,卻隻能耐著性子指點八公主尋找穴位。


    “左邊點,不對,太左了,右邊點,又過了,再左邊點,上去點,再下去點,……”


    一連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顧子毅不知道糾正了八公主多少遍,也磨盡了他的耐心,他的眉頭皺得都擰得出水來。


    八公主自己也是急得滿臉通紅,滿頭大汗,她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終於在顧子毅火山即將噴發之時,找準了穴位。


    旋即,顧子毅將滿腔怒火又咽了迴去。


    八公主沒學過功夫,擰不清點穴的力道和動作,她一根手指頭在顧子毅的穴位上推了推,這一推,推得顧子毅又心火亂躥。


    “點穴,點穴,是點不是推,你知不知道?”


    顧子毅壓著火氣,聲音卻還是大了些,急躁了些,弄得八公主心裏有點委屈,卻還是趕緊將手指上的動作由推換成了點。


    八公主是個柔弱的姑娘家,又舍不得弄疼自己的哥哥,點穴的力道自然就輕了些。


    那穴道她剛才找準,心裏難免緊張,深怕自己這一點下去偏了方位,於是一根手指頭弱弱地在顧子毅的穴道上點了一點。


    力道輕的如貓撓,弄得顧子毅不痛不癢的,自然這穴道也沒解開。


    心焦萬分的顧子毅,終於忍無可忍,咆哮了出來,“你沒吃飯嗎?能不能用點力氣?”


    八公主頓時被顧子毅的咆哮聲震得心魂顫了顫。


    她雖被顧子毅吼得心裏委屈,卻看在救纖塵的份上,忍了心中的酸澀,沒讓眼淚流下來,而是繼續替顧子毅解穴。


    顧子毅的床頭櫃上放有一副碗筷,八公主見了,將那筷子拿到手上,對準顧子毅的穴道,閉上眼,一咬牙,狠著命,往顧子毅的穴道上戳了下去。


    隨著一聲“啊……”的慘叫,顧子毅的穴道是解了,隻那穴道的位子也被八公主戳出了個瘀血疙瘩來。


    痛得顧子毅想喊娘,他忍了,揉著被戳疼的穴位,愁眉苦臉,“果真是同一個爹親生出來的親妹妹,這手下得可真狠。”


    八公主被顧子毅吼了,心裏本就委屈,正負著氣。


    她沒好氣地剜了顧子毅一眼,懟了迴去,“不是你嫌我沒吃飯嗎?怎麽我沒吃飯,用了點力氣,你就喊疼受不了啦?”


    顧子毅哪裏會同自己的親妹妹計較?


    更何況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尋纖塵,他沒那個時間,也沒那個功夫同八公主計較。


    他赸赸一笑,拿出哥哥的氣度來,哄了哄自己的妹妹,“好好好,都是哥哥的錯,是哥哥心急了,不該吼你。”


    八公主是個拿捏得住事情輕重緩急的人,既然三哥哥已經向自己道了歉,她便也順著下了台階,不再與顧子毅置氣。


    今日不巧,阿峰被安排出去替顧子毅辦事,紀武帝又將此次狩獵賽的安排全權交給了熙王顧子祺打理。


    顧子祺這段時間忙得個腳底朝天,他已經好些天沒來榮安公探望顧子毅了。


    一時間,榮安宮裏可用的人唯有顧子毅和八公主兩人。


    他們兄妹二人商議,無論纖塵現在是不是在雲妃的雲華宮裏,都有必要讓紀武帝知道此事。


    因為,雲華宮,除紀武帝外,其他人都非請勿入,沒有雲華宮的邀請牌子,他們兩,連左右兩邊甬道的門都進不去。


    八公主和顧子毅分頭行事,顧子毅拿著纖塵留給八公主的茶色琉璃,沿著纖塵一路留下的印跡去尋纖塵,八公主則去禦書房找紀武帝。


    八公主一路跑到禦書房,才得知,今日是雲妃娘娘的生辰,每年雲妃娘娘的生辰,紀武帝都會在思雲殿裏呆上一整日。


    接著八公主又馬不停蹄地向思雲殿跑去,卻不曾想到,她跑到思雲殿門口時,竟和顧子毅不期而遇。


    “三哥哥,你怎麽會在這裏?”八公主問。


    顧子毅將手裏那片茶色琉璃遞給了八公主,頭上烏雲壓頂,臉上愁雲密布。


    “你自己看,地下有纖塵留下的痕跡,你看他去了什麽地方?”


    八公主接過那片茶色琉璃,放置眼前,順著地上一條細細的熒光帶看去,這一看,頓時嚇得她的小臉花容失色。


    隻見那條熒光帶,不偏不倚入了思雲殿的大門。


    “天啦,纖塵闖了思雲殿?”


    八公主如見泰山即將崩於眼前,即慌亂又驚恐,不可置信地看向顧子毅,兩隻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顧子毅也愁眉不展,擔心得緊,沉著一張臉,穩著心神,心卻是慌得厲害,這思雲殿不是地獄盛是地獄。


    當年五皇子熙王顧子祺的母妃,已經封為貴妃,卻因她私闖了思雲殿,當即就被盛怒的紀武帝仗斃在了思雲殿的門口。


    “三哥,我們該怎麽辦才能救出纖塵?”


    八公主急得像熱鍋裏的螞蟻,已經找不到方向,焦灼地拽著顧子毅的胳膊,眼淚不爭氣地往外流。


    私闖思雲殿是死罪,顧子毅不想連累八公主,便對八公主道:“八妹,你且先迴去,我一人在殿外求見父皇足以。”


    八公主雖是一個弱女子,卻也是個性子剛強的弱女子,強起來的時候,九頭牛也拉不迴去。


    她突地放開顧子毅的胳膊,搶先顧子毅一步,撲咚一下跪到思雲殿的門口,“父皇,子瑤有要事求見父皇。”


    八公主這一跪,便是斷了顧子毅讓她置身事外的念想。


    顧子毅無奈,卻也隻得接受,打心裏感動,心想若父皇要怪罪,他便一個人全力承擔。


    他將袍子一撩,也撲咚一下,跪到了思雲殿的門前。


    因顧子毅屁股上的傷還未好全,跪下時,一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八公主聽了,關心道:“三哥,你沒事吧?”


    顧子毅麵對八公主,忍著痛輕鬆地笑了笑,擺了擺手,“放心吧,傷都好得差不多了,沒事。”


    他還不知道,他這一跪,將傷口上原本結好的痂又撕裂開了。


    旋即,顧子毅就扯著自己渾厚的聲音,鏗鏘有力地對著思雲殿內喊道:“父皇,兒臣子毅,有要事叩見父皇。”


    見纖塵已經醉得睡了過去,紀武帝便也沒再繼續說他的往事,目光呆滯地盯著池塘,有一搭沒一搭地獨自喝著酒。


    八公主剛剛喚他的那一聲,聲音還是文弱了些,穿透力不強,傳到了屏風處便被攔截在外,完全沒有傳到紀武帝的耳朵裏。


    顧子毅吼的這一嗓子卻是不然,聲音鏗鏘有力地穿透了屏風,傳入了紀武帝和李公公的耳裏。


    紀武帝蹙眉,提著酒壺的手僵了僵,疑惑,怎麽這麽快顧子毅就找來了這裏?


    接著,他看了眼趴在桌上醉酒的纖塵。


    嗬嗬……


    他幹笑兩聲,“這丫頭,還真沒騙朕,她說她隻會喝一點點,這酒量還真隻有一點點,才喝一壺酒,就醉成了這樣。”


    李公公候在紀武帝的身邊,不多言語,將剛剛聽到的話左耳進右耳出,聽到也裝著沒聽到。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裏,李公公揣著小心,不敢去招惹紀武帝。


    “父皇,兒臣子毅有急事叩見父皇。”顧子毅那鏗鏘有力的聲音再次穿來。


    顧子毅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這會子,李公公想裝沒聽見卻也是裝不得了,“皇上……這……這瑞王……瑞王他……他好像……”


    李公公深怕自己說錯了話,引得紀武帝龍顏不悅,就故意把話說得吞吞吐吐的,也不把話說完,點到為止,等紀武帝自己說出來。


    李公公跟了紀武帝很多年,他這招半吐半吞,紀武帝早已習以為常。


    紀武帝吩咐,“那孩子都找到這裏來了,就讓他進來吧。”


    接著他頓了頓,看了眼趴在桌上,睡得沒心沒肺的纖塵,“這孩子醉成這樣,你去安排一個轎輦來,將她送迴榮安宮。”


    “是。”李公公得令,應了,便去了思雲殿門口。


    因李公公也隻聽到了顧子毅的聲音,竟不知道八公主也跪在這裏,她看到八公主先是一愣,旋即就對顧子毅他們兄妹倆慈祥一笑,“進去吧,皇上在裏麵呢。”


    李公公這人雖世故,心腸卻不壞。


    他猜紀武帝定也不知道八公主在此。


    他也知道,紀武帝對這個唯一留在他身邊的八女兒也喜歡得緊,就想著,八公主跟著三殿下進去,對三殿下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便將八公主一並也叫了進去。


    兄妹二人進了思雲殿,紀武帝看到八公主也跟在顧子毅身後,有些意外,“子瑤,你怎麽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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