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裏微風吹來,小亭外柳樹上金蟬鳴叫喧囂熱鬧。


    纖塵莞爾一笑雲淡風輕,端杯準備喝下一口葡萄美酒,突地,酒杯從她手指間滑落滾到地上。


    幸得小亭的地上鋪著厚厚的烏戎國紅絨地毯,纖塵手裏的這隻夜光杯才幸免一難,掉在地上沒有破碎。


    纖塵小心翼翼地拾起酒杯,突地,她心裏莫名一陣慌亂,這是怎麽迴事,纖塵凝眉心裏似有預感,有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就在這時,熙王顧子祺在圖哈使節的帶領下,匆匆忙忙進了驛站來找纖塵。


    “纖塵,快,快跟我走,三哥哥出事了。”顧子祺見到纖塵,不由分說拽起她就要往驛站門外拉。


    這個平日裏半是謫仙,半是痞子的熙王殿下顧子毅,此刻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火急火燎的似天要塌下來了一般。


    纖塵心裏一緊,怪不得自己會突然莫名的心慌,原來是顧子毅出事了。


    慌忙時刻,纖塵趕緊向納撻王子欠身一禮,“對不起了納撻王子,改日纖塵再與王子閑談。”便匆匆忙忙跟著顧子祺出了驛站。


    上了馬車,纖塵穩了穩心神,問:“熙王殿下,顧子毅出什麽事了?”


    “今日朝堂上有大臣彈劾三哥,說三哥這次是無詔私自迴京,罔顧軍紀,罔顧國法,必須嚴懲,父皇迫於壓力罰了三哥一百大板,以儆效尤。”


    “什麽?一百大板!”纖塵驚得脫口而出。


    那打在屁股上的板子傷害力有多大,纖塵是知道的,冉府裏的那個小廝挨了二十大板就落下了個終身殘疾,這一百大板落下,不得活生生將人給打死呀?


    “你等等,我要先去一趟瑞王府,我的藥箱還在瑞王府裏。”纖塵下意識的覺得顧子毅危在旦夕,她必須要用自己的藥才能救顧子毅。


    纖塵迴京都時是帶了藥箱的,纖塵的藥箱極大,裏麵的藥很多,她擔心拿著那麽大的一個藥箱迴到冉府,會引起姚氏的注意,於是,那日在京都城外的小樹林裏,她們和阿峰分道而行時,她就將藥箱托付給了阿峰。


    阿峰替纖塵好生保管著藥箱,將藥箱暫時放在了瑞王府裏。


    “你的藥箱阿峰已經去拿了,我們現在直接進宮。”顧子祺道。


    “好。”纖塵點了點頭,阿峰做事纖塵放心,倒也不怕他拿藥箱的時候不知輕重,弄壞了藥瓶子浪費了藥。


    纖塵雙手緊緊扣起,不知所措,這是繼她師父那次遭東陰人追殺中毒後,她心裏第二次感到忐忑,惴惴不安。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顧子毅會無詔私自迴宮?”纖塵忍不住問。


    顧子祺想了想,還是決定將真相告訴纖塵。


    “我得知九弟對你有了愛慕之心,他想求父皇將你也賜婚給他,想讓你和冉花盈一並嫁給他做妻,效仿娥皇女英二女共侍一夫,我知道你是三哥的心上人,就飛鴿傳書將此事告訴了三哥。


    我也沒想到,三哥收到信後就立馬披星戴月,晝夜不歇用了五天五夜的時間就從交州趕迴了京都。


    他趕迴來的目的,就是要用自己出征前,父皇給他許下的承諾來阻止九弟的荒唐行為。”


    顧子祺的話說至此,纖塵紅了眼。


    怪不得,怪不得他昨日會枕在自己的肩頭就睡著了,交州到京都有多遠?纖塵心裏有數,顧子毅用那麽短的時間趕迴來,這一路上,他根本沒有時間休息。


    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纖塵愧疚緊緊揪著一顆心,貝齒緊咬下唇,她的唇角都被咬破,竟渾然不自知。


    “顧子毅,你不能有事,你千萬不能有事呀……”纖塵為顧子毅祈禱,她想哭卻沒有淚,她提醒著自己要冷靜,不能慌更不能亂。


    車夫焦急地快馬加鞭,馬兒吃痛,車速如飛。


    鑲嵌著鎏金銅釘兒的朱漆宮門外,背著藥箱的阿峰在宮門外來迴踱步,他雙手緊捏著背在背上藥箱的背帶,拳頭握得緊緊的爆出了一條條青筋。


    他的樣子看上去格外地焦急,望眼欲穿地望向那條通往皇宮的青石板路,就像在期待黎明的曙光和救命的稻草。


    直到他看見不遠處飛奔而來的馬車,阿峰焦急的心才有了些許的鎮定,馬車駛入他的身邊,他騰空一躍跳上了馬車。


    飛奔的馬車到了宮門口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駕馬的車夫手持禦賜的通行金牌,一路暢通無阻將馬車駛進了皇宮。


    看到阿峰進了馬車,纖塵便一把奪過阿峰手裏的藥箱子,手看似胡亂實則有序地在藥箱子裏翻找,沒幾下就將幾個藥瓶子翻找了出來放進了自己的懷裏。


    馬車一路狂奔,駛進了後宮的一處宮殿門口便停了下來,這是顧子毅生母曾經住過的寢宮——榮安宮。


    纖塵他們一行人跳下馬車,向著宮裏直奔而去。


    顧子毅的母妃已經過世多年,雖然顧子毅也已成年搬出皇宮單獨立府;但是他戰功赫赫。


    做為對他戰功的褒獎,紀武帝特地將這座榮安宮留給了他,方便他在他母妃祭日的時候,迴宮小住緬懷亡母。


    顧子祺帶著纖塵進入榮安宮時,榮安宮裏顧子毅昏迷不醒趴在床上,他的床前已經跪滿了老老少少的太醫。


    紀武帝將整個太醫院的人統統都給叫了過來,那些太醫們束手無策,各個都將頭埋得很低,連唿吸都小心翼翼的,深怕發出一點動靜來不小心驚動了紀武帝,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陛下,三皇子已無迴天乏術,陛下節哀呀!”說話的是個看起來德高望重的老太醫,滿臉假仁假義的悲傷。


    老太醫雖然臉上爬上了皺紋,胡子也變得花白;但是他的膚色極好,紅光滿麵的,不難看出,這老太醫平日裏很注重保養,想來像人參、鹿茸、蟲草這類的養生佳品,這老太醫平日裏沒少吃。


    剛剛還向那群太醫發了一通脾氣,大罵那些太醫是庸醫、廢物、無能的紀武帝,這會子聽到紀國的醫學泰鬥姚院判都說顧子毅無救,紀武帝反倒是平靜了下來。


    他一屁股癱坐在顧子毅的床邊,已然沒了昔日君王的傲然,就像一位普通的父親擔憂著自己的兒子,痛心疾首。


    他的眼裏全是懊悔,仿佛一時間蒼老了好幾十歲,此刻,沒人知道紀武帝的心裏有多痛。


    “讓讓,你們都讓讓,父皇,纖塵姑娘來了,讓纖塵姑娘試一試吧。”顧子祺拽著纖塵擠過這些跪著的太醫們,帶著纖塵“撲咚”一下跪在了紀武帝的麵前。


    救人如救火,耽誤不得,纖塵雖是跪著,卻也沒等紀武帝同意,就已經將手搭在了顧子毅的脈上。


    顧子毅的脈如遊絲似有似無,十分危險,“快,熙王殿下快幫我把他翻過來。”纖塵道。


    板子打在顧子毅的屁股上,他的屁股血肉模糊露出血淋淋的白骨生生,所以,顧子毅現在是一動不動趴在床上的。


    人趴在床上,不僅壓迫肺部影響唿吸,還會壓迫心髒影響機體供血,故而,纖塵叫顧子祺將顧子毅翻過身來平躺著。


    “姑娘,瑞王傷在屁股上,你給他翻身讓他平躺在床上,豈不是讓他傷上加傷?”姚院判不滿纖塵的突然闖入憤怒道。


    “皇上,瑞王殿下雖傷在屁股上,但是,這樣趴著會壓迫他的心肺,會導致他的唿吸和供血更加虛弱,皇上,瑞王現在還有救,求您同意讓我把他翻過來,再晚點就真的來不及了!”


    纖塵一句“瑞王現在還有救”,如同一個巨石砸在一個平靜的湖麵上,激起千層大浪。


    阿峰知道纖塵的身份,他信纖塵,她說有救那自然是有救的。


    顧子祺因為顧子毅的突發意外,也在阿峰嘴裏知道了纖塵的身份,故此,顧子祺也信纖塵。


    跪在地上的那些埋頭死靜的太醫們,這會子聽了纖塵的話,麵麵相覷,最後一致對外指責纖塵嘩眾取寵。


    “姑娘,老夫和一眾太醫都給瑞王殿下把過脈,瑞王殿下的脈現在是時有時無,已無迴天乏術,你說他還有救,這不是在嘩眾取寵嗎?”老太醫義正嚴辭的道。


    纖塵現在,哪裏還有精力去和這個老家夥耍嘴皮子?


    “皇上,這個老頭好生括噪,他說沒救就沒救了嗎?這樣一個白了胡子,沒了瓤子,半壺水都漏光了,還自以為是的老頭子,你讓他出去,不要讓他在這裏妨礙我救人。”


    呃……


    在場所有人都額前黑線,哦,不對,那趴在床上不知死活的顧子毅除外,其他人,包括這個宮裏侍候的太監宮女還有紀武帝都額前黑線。


    纖塵嘴裏說的老頭子,可不是別人,正是紀國的醫學泰鬥,太醫院的院判大人,姚氏的親爹姚老太醫。


    姚老太醫在紀國醫術堪稱翹楚,平日裏連紀武帝都要給他三分薄麵,這姑娘還真敢說,不僅嫌姚老太醫聒噪,還說他越老醫術越迴了頭,現在連半壺水都沒有了……


    “嘖嘖嘖……真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眾人在心裏暗自腹誹纖塵對姚老太醫的不敬。


    這丫頭知不知道什麽是尊老愛幼?怎麽能這樣說姚老太醫呢?紀武帝也很尷尬。


    纖塵之所以會這樣說姚老太醫,那是因為她剛給顧子毅把了脈,明明顧子毅還有救,這幫太醫卻齊齊跪著無人施救,那老太醫更是說無力迴天,這讓纖塵很氣憤。


    若這老太醫不是故意為之,就是他的醫術根本徒有其表。


    還有,重傷之人哪裏能趴在床上?


    作為一個醫者,不會連這點淺薄的道理都不懂,這老太醫還固執地阻撓自己,不讓自己將顧子毅翻過身來施救,他的醫術纖塵不敢恭維。


    纖塵的話,讓姚老太醫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恥辱,暴跳如雷,“丫頭,你敢質疑老夫的醫術,你以為你是大羅神仙嗎?一個女流之輩頭發長見識短,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阿峰,熙王殿下,沒時間了趕快幫我把瑞王殿下翻過來。”救人要緊,纖塵沒那個功夫和那老太醫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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