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讀書人都會心一笑,心中暗罵應無心這廝好狡詐,竟然想要以條件約束為借口,為接下來自己寫不好駢文做開脫,可惜啊,知縣大人,目光如炬,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伎倆,特意不設置詳細的條件約束。


    隻說了一個應景,這也是必然之舉,畢竟是為閣樓征集的序文,若是寫其他的內容,就太不符合時宜了。


    如此簡單的一個要求,應無心再狡詐,也無法為接下來寫不好駢文做開脫,因為這樣一個簡單的要求,近乎等於沒有任何的限製。


    應無心如果還是做不好駢文,那他也沒有任何借口可找。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了過去,現在大家心裏反而十分好奇了,這應無心到底會不會寫駢文。


    應無心站在桌前,拿起毛筆,沾了研好的墨水,望了一眼窗戶外麵的金水河,目光悠遠地眼延伸到了河流的下流,兩岸的林木茂盛之處。


    過了一會,收迴目光,應無心開始落筆書寫:“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


    眼看應無心揮毫撥墨,筆隨手走,頃刻間寫出了幾十個字,一氣嗬成,沒有任何的定頓,眾人都好奇地看了過去。


    一邊早有書童,將應無心寫的內容,草書一篇篇,傳遞給外邊的人,包括知縣,莫機,高才陸,文河,馮安,孔敬文,孟非魚以及在場的諸位老者,再然後才會傳給下麵的讀書人看。


    “字句是工整,對仗也不錯,不過還是那陳舊的那一套開頭,沒什麽新意內涵。”知縣淡淡一笑道。


    諸位老者都紛紛點頭。


    然而文河和馮安,孔敬文與孟非魚等人,已經十分吃驚了,這應無心真的還會寫駢文,最起碼開頭這些不是練習過,都寫不出來。


    莫機和高才陸對視一眼,都恨恨咬牙握拳,不過也沒有說什麽,原本他們想著應無心估計開頭就會出現明顯的錯誤,畢竟他是趕路過來的,倉促之間準備寫駢文,雖然隻是一個開頭,可是駢文諸多的要求,也足夠讓他出錯了。


    那樣他們就可以盡情地笑話這個狂妄自大的家夥了,並將他的臉狠狠地踩在腳下,不斷地蹂躪。


    然而現實卻給了他們沉重的一擊,應無心一氣嗬成,寫完之後的開頭竟然沒有任何的錯誤,兩人皆找不出來疏漏,在場的諸位雖然也不認可這開頭有多好,可是同樣也沒指出疏漏之處。


    這說明確實沒什麽問題,兩人都是一臉的意外,滿心的憋屈,想要發作,卻沒有地方發作出來。


    應無心不理他們,接續書寫:


    “雄州霧列,俊采星馳。台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裏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


    寫到這裏,圍在應無心身邊看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默默地點頭,這行文流暢工整,字裏行間也表露出了讀書人該有的謙虛,以及對此次聚會舉辦者的讚揚,從書麵的禮節上來講,沒有任何的過失。


    此時大家已經逐漸被應無心書寫的內容所吸引,不再關注應無心的身份,雖然大家看到行文中有很多沒聽說的地名,可是也沒有太多的疑問。


    三州大地極大,交通閉塞,大多數的讀書人也很少能夠外出,很多地名不知曉,原本就正常,加上一百多年前的大戰,五國分越,更是更改很多的地名,導致現在讀書人對於地名的記憶有些混亂,根本無法分清是以前的舊名字,還是新起的名字。


    因此大家心中有疑惑,也沒有多想,此刻在他們的眼中,這華麗工整的駢文才是最吸引人的。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天人之舊館。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


    應無心作為道俠,對於身體力量的運用,十分高超,他為了追求速度,寫的還是草書,因此即便旁邊有專門的書童抄寫,速度也慢了很多,當應無心寫到這裏,書童第二份抄寫的內容才剛剛傳出。


    知縣和在場的諸位老者看後,臉色都是一變,前者臉色陰沉,微微握緊了拳頭,後者們則老眼閃爍起了興奮的光芒。


    至於莫機和高才陸,看到傳來的新內容後,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眼看速度跟不上,書童們改變了策略,兩人同時抄錄一段內容,一個抄寫上麵,一個抄寫下麵,最後將兩張紙折疊放在一起,算坐一份,傳遞了出去。


    知縣和頂層的其他人看到傳過來的第三份紙張,目光閃動不已,卻再也說不出話來,頂層的閣樓內靜悄悄的,隻有一些人偶爾吞咽唾沫的聲音。


    下麵的閣樓中的讀書人,看到傳遞下來的紙張上的內容,也是一個個臉色劇變,這駢文寫到這裏,已經有三百字有餘,應無心不但沒有一點錯誤,行文流暢工整,字句也十分契合當下的環境,可以說十分應景。


    看著紙張上龍飛鳳舞的草書,一眾讀書人都感覺那根本不是草書,也不是墨水,更不是字,而是金光閃耀一般的滔滔文采。


    應無心起身,稍稍揉了一下發酸的手腕,目光看向了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沉浸在手中的紙張上,臉上的表情震驚,震撼,驚詫,振奮,狂喜,歡愉,高興,不一一而足,就連知縣的眼睛中,也多了幾分讚歎的欣賞之意。


    莫機和高才陸滿臉急躁,恨不得原地爆炸,卻也隻能忍著,滿臉都是懊惱和憤恨,他們後悔讓應無心進來了,更是憤恨這個可惡的家夥,竟然寫出如此華麗優美的駢文來,讓他們自己都不得不承認,這駢文極好。


    得意一笑,應無心在心裏感謝了王勃一番,道了一聲恕罪,再次書寫:


    “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鍾鳴鼎食之家;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舳。雲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好。好一個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真是道盡了這金水河秋天時的盛景啊!去年我就曾在地遊曆,看過此美景,可惜胸中無才學,無法描繪出來,今日應道俠這一句,簡直神來之筆,太秒了。”一個圍在旁邊觀看的藍衣青年,忽然興奮地大叫起來,指著桌麵上書寫的文字,興奮的像是金榜題名的書生一般。


    “安靜。”


    應無心瞪了他一眼,這家夥也太亢奮了吧。


    其他人也紛紛側目皺眉,麵露不悅之色,這家夥太討厭了,這會搗什麽亂啊。


    “抱歉,太興奮了,我安靜,我安靜。”藍衣青年道。


    外邊,坐在太師椅子上的知縣看完第四份內容,頹然地一聲歎息:“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此句一出,天下還有何駢文可比,這次駢文征集,看來出了一片名動天下的好文章。”


    說著話,知縣狠狠的握拳,手背上青筋暴了起來。


    在場的都是讀書人,最年輕的也讀了十幾年的書,或許他們未必能全部看出這駢文的好來,可是也知道這篇文章當列三州五國駢文第一篇,沒有其他的駢文可以與之相比。


    自己兒子那準備的上好駢文,如今看來,不及這駢文的百分之一,即便拿出來,有了珠玉在前,大家也會認同應無心的駢文,才是最好的。


    想到自己費盡心機,最後卻成全了應無心這個小道俠,知縣的心裏苦悶憤恨,卻也無法可想。


    莫機和高才陸已經癱坐在了地上,滿臉灰暗和絕望,他們已經知道接下來的結果了,應無心的駢文會成為這座新建閣樓的序文,不會有任何一點爭議,在場的諸位讀書人都會認同,因為即便心裏一萬個不願意,他們兩個也從認同了這駢文天下第一,更何況其他的讀書人。


    文河和馮安對視一眼,都是苦笑,他們心裏很清楚,這次應無心又要天下揚名了,這駢文一出,天下無人可比。


    更讓人細思極恐的是,應無心參加靈猴節,完全是臨時起意,從他沒有準備聯名舉薦信就可以看出來,然而即便倉促參賽,他也獲得了第一。


    如今他著急過河,被這裏的事情給絆住了,再次臨場發揮寫作,依舊能寫出如此堪稱天作的絕妙美好文章來,其文采之高,才學之深厚,足以讓人為之驚歎。


    想到應無心才十四歲,如此年紀,就取得了兩項天下第一的文學成就,二人的心中更是生出了惜才的想法,然而想到他是三階段的道者,這種想法也隻能隨之熄滅了。


    畢竟修道者,比讀書人更有前途,而以應無心的年紀,將來才學必定無人能及,他們兩個,根本沒有資格去說教什麽。


    他們兩個如此,頂層其他的人,包括那些老者,也是類似的想法,不過想到應無心道俠的身份,都隻能失望地搖頭歎息,心中憤憤不平,為什麽如此才子,竟然進入了修道者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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