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鎖城,官兵將整個境內圍得團團轉,一隻蒼蠅也不放過,往來的商人更是被迫停止了販賣活動,隻能龜縮在家中,無所事事。


    陳三願悄悄溜到街上,避過一群正在問話的官爺,轉頭溜進了一條小路,約莫走了十幾裏,然後翻身,進了一座還算不俗的院落裏。


    居家的小姐似乎被這一動靜給吸引住了,放下手中的團扇,支起身子,推開窗瞅了兩眼,大概要下大雨了,天陰沉沉的,見沒什麽動靜,便預備關窗,防止一會兒雨滴濺落。


    可窗還沒關上,就見一團黑影自窗口竄進房內,她心口慌了一下,續起嗓子便準備尖叫,那團黑影卻立馬捂住了她的嘴。


    “唔……”


    “好了,別吵了。”


    陳三願試著鬆開了捂住她的那雙手,湊到前方去,好讓她看清楚自己是誰。


    “唔……是你。”


    薄月指著麵前這個突到家宅的陌生男子,一時反應不過來,隻是條件反射般的戒備,警惕道:“你來做什麽?難道……”薄月象征性的抱住了自己,絲毫沒有那日廣場上那般迷糊。


    陳三願扶額,揉了揉眉心,道:“你別誤會,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找呃……找他。”


    陳三願說話間,眼神瞟向一側,莫名其妙的指到了想找的人身上,“原來你在這裏啊……”,但說完,又有些心虛,自己剛剛可是當著他的麵,抱了他的夫人。


    按照以往的脾氣,這會兒他該跑都來不及了。


    但那人沒說話,他隻輕輕揮了揮手,示意薄月先到房裏去,自己則自斟了一杯清茶,等著陳三願的解釋。


    為什麽你迴迴都能“欺負”到我夫人頭上?


    “你別誤會……我跟夫人,我們……”陳三願。


    “你來這裏做什麽?”卵玉白。


    “不是‘後會無期’麽?”卵玉白抿了一口茶,輕飄飄的繼續說。


    陳三願一拍腦門兒,想起自己此次前來的主要目的,“我正要找你問問呢,為何山南城內會有那麽多的官兵,你們在找什麽?”


    “又不是我的兵,我怎麽知道在找什麽。”卵玉白淡淡的迴答。


    “不是你的兵?這就怪了,山南詩仙的墓是你駐守,除了你,誰還能在山南分權?”陳三願驚起。


    “哼……”卵玉白輕哼一聲,接著道:“誰說山南隻有詩仙墓可以動兵權的?”


    卵玉白盯得陳三願怪不自在,他便假裝看向窗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幽幽的問道:“你是說,是那條龍?”


    是啊,他怎麽忘記了。


    山南詩仙墓是一尊,確有其事,但也還有另一尊,更邪乎,是一條黑龍。


    九州大地,天鳥朝內,誰不知道西域十國中的山南供奉一條名叫初定的黑龍,人人敬仰,甚至於燒香叩拜。


    “是怎麽迴事?”陳三願。


    卵玉白看了陳三願好一陣,怎麽都覺得自己對這個“仇人”的態度未免太緩和了一些,凝眉瞟了好幾眼,還是歎口氣,繼續說道:“當年天鳥國的親王逃離詩仙墓之後,又折了迴來,在臨海一路,設立祭拜館,誠心叩拜黑龍初定,時間久了,百姓便忘記了他當初的所作所為,還因為曾經駐守過詩仙墓,對他高看一眼。至於那黑龍呢,從來都是保佑出海的百姓,他們也因此受到厚待,這不,前些日子,黑龍初定被發現慘死於臨海,誰知道是誰幹的呢……”


    “它死了?那不是神龍嗎?神龍也會死?”


    陳三願也驚住了,在他的映像裏,神仙是不會死的,頂多像老頑童一樣躲在虛鼎中辟穀,不問世事。


    “你看著我幹什麽,我又不是神仙。”卵玉白白了他一眼,繼續慢悠悠的品著手裏的茶。


    “他們要抓兇手,也不該在百姓中找啊,那可是神龍啊!!!”


    卵玉白攤攤手,“這我怎麽知道,據說有山民當時看見了雨僧,那個殺人魔你也知道的,有什麽是他幹不了的……”


    “雨僧……糟了”陳三願經這一提,才想起自己身邊本應還有一個人。


    “什麽?”卵玉白沒聽清他嘀咕什麽。


    “沒什麽,不說了,我得先去找人了!”


    走了兩步,陳三願又折了迴來,卵玉白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道:“你不是要去找人麽?”


    陳三願扶了扶額頭,“呃……我想了想,應該不需要。”


    雖然他似乎失憶了,但他雨僧是誰?說不定又在哪個名門望族跟前血洗,輪得到他擔心?他不擔心自己就不錯了。


    陳三願轉過身,盯著卵玉白道:“你有錢嗎?”


    卵玉白:“……”


    陳三願:“先應個急吧,我這當初也沒多少銀兩在身上,搞不好撐不到離開山南……”


    卵玉白:“你搞清楚,你是我仇人……”


    他雖搖搖頭,但還是口嫌體直慢悠悠的從袖口中捧出一個圓鼓鼓的荷包,正欲拆開。


    陳三願卻耿直的一把拿過,隻道是“謝謝嘞”,便穿牆而出,失去蹤影。


    卵玉白在身後幽幽的,似乎自問自答般嘶吼:“……我說全部給你了嗎?沒有啊!!!”


    黑龍死了,真是稀奇,原來神仙也會死。


    陳三願拋著圓鼓鼓的荷包走在路上的時候,突然想起玉清上仙。他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又為何入不了夢了呢?難道人沒在走馬殿?那會去哪裏呢?


    陳三願跳牆走後,薄月才從裏屋偏偏走出來。


    已經重新收拾妥當的她,顏色更勝之前,讓卵玉白一早的陰翳全數消失,隻盯著她目不轉睛。


    出神了好一會兒,才拍拍自己的膝蓋,對著薄月說:“來,坐上來。”


    薄月羞怯一笑,也聽招唿,側坐於膝,用團扇遮著半張臉,問道:“夫君可是有事?”


    她是指那男子前來,卵玉白自然聽得出她的擔憂,隻道是:“無礙,小事。”


    說著,便團起麵前的美人兒,徑直抱到了胸前,站起來,往裏屋走。


    “我看你這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陳三願那邊,並沒有溜著原路走迴客棧,而是先去了之前得那個當鋪,他想先贖迴自己隨身得匕首。


    一進門,掌櫃就瞧著眼熟,老花鏡扶了好幾下,才指著麵前的貴客道:“爺今兒個又是有什麽寶貝呀?”


    “今兒我沒東西,我是來贖東西的。”


    陳三願話音剛落,那掌櫃心裏一咯噔,但還是極力掛著笑臉道:“爺您是想贖迴那把匕首?”


    “是啊!”陳三願拋了拋手裏的銀子,嗨,還怪沉,老相識還真是客氣。


    掌櫃臉色有些為難,“爺,說實話,我可記著您,可是您那寶貝兒啊,真是贖不迴去了……”


    “你說什麽?”陳三願將荷包揣迴兜裏,臉色突然凝重起來,“你是想要黑價吧?”


    要黑價有個說法,做當鋪買賣的,在顧客想要錢財時收取物什,賦予救急金,當顧客迫切需要贖迴來的時候,就漫天要價,逼得顧客不得不高價購置自己想要贖迴來的東西,中間賺巨額差價,是為“黑價”。


    做當鋪的往往都有這麽一手,陳三願清楚著呢!


    “不不不,您可真是誤會我了,這裏雖是無管轄的山南,但我們青陽門下,拒不做此勾當,隻是……隻是爺您那寶貝兒,當真先給他人贖去了。”


    “你是青陽氏的鋪子?”


    那掌櫃鄭重點了點頭,似乎很敬重此名。


    “那你可知贖物有滯期,三個月時限未到,你就先行將東西易給其他人,可是也違背了青陽氏門規?”陳三願質問道。


    “爺您可被汙了我門名聲,滯期雖有,但若對方交付巨額擔保,也是可以取走滯期內物件兒的……”


    “那人給了多少?”


    那掌櫃伸出五個手指頭。


    陳三願不屑,拍拍自己的肩膀,道:“五千而已,我這裏也有,可能尋迴?”


    誰知那掌櫃卻搖搖頭,動了動五根手指頭,道:“爺您錯意了,是五千萬!黃金……”


    “什麽???”陳三願都驚了,那破匕首竟然能有識貨的行家給天價,他一下緊張起來,抓著掌櫃的衣領,追問道:“你可記得那人長相?”


    那掌櫃也怕事,哆哆嗦嗦道:“記得……是記得一點點。”


    “說!”陳三願將他立在手邊,鬆了衣領。


    “可見是一男子,穿綠袍,發及腰……哦對了,那男子麵生桃花,像個女子似的,我還嘀咕呢……欸喂,爺您就走啦,不當其他東西了???”


    那掌櫃雖忌憚陳三願,但眼見是給他帶來巨額財富的財神爺,怎麽著也想再從他身上撈個寶,可誰知還沒說完,那人便摔門離去。


    掌櫃搖了搖頭,兀自走迴高高的櫃台後,數錢去了……


    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找上門來了。


    陳三願陰著臉跑出當鋪,心覺不妙,怕那贖出匕首的人看出蹊蹺。若是如此,他便長長久久的得困在現在這個世界裏了。


    可剛衝出當鋪他又猶豫了,此時所有走爺都被限製買賣,他又能在哪裏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呢?


    山南如今全麵鎖城,他區區一個外客,要想大海撈針,屬實有些困難。


    下過燼雨的山南街道,四處彌漫著一股煙灰之氣,陳三願走了一會兒,一直用手捂著口鼻,以免不小心中了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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