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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龍抬頭;大倉滿,小倉流。龍,在大越人的心中有著極其崇高的地位,龍是天子的象征,是祥瑞之物,更是和風化雨的主宰。所以在大越,每當春龍節到來時,上至皇家,下至平民百都要進行大規模的祭祀儀式。


    民間在這天早晨要引田龍。家家戶戶打著燈籠到井邊或河邊挑水,迴到家之後點燈、燒香、上供,並且要吃麵條、炸油糕、爆玉米花,寓意挑龍頭、吃龍膽、金豆開花以示吉利祥慶。而皇家,則要秉承皇娘送飯,禦駕親耕的習俗,舉辦祭祀先農和皇帝親耕的祭祀典禮。


    這日寅時天未亮,南宮璟便帶著寒月一同乘坐馬車出門了。南宮璟因體貼蘇蘋煙懷有身孕不宜舟車勞頓,便上請帝後,帝後準其在家休養,故隻有寒月與南宮璟二人前去參加祭祀大典。


    南宮璟今日一身玄黑色五抓蟒袍,腰束鎏金鑲玉帶,頭戴赤金冠,英俊挺立,王者之氣甚是逼人。寒月一襲紅色繡鳳翟衣,疏了一個朝天髻,發冠上戴著一枚瑪瑙點翠鎏金花鈿,左右各簪一支鳳銜珠流蘇金步搖,整個人端莊明豔,雍容華貴。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馬車便到達了郊外舉行祭祀大典的地方。遠遠望去,已經有不少官員命婦都到了,此刻正互相寒暄著。南宮璟和寒月二人下了馬車,並肩向前走去,身旁的官員與命婦見了紛紛低頭行禮。


    “五弟、七弟。”見到長身玉立在隊伍前頭的南宮珩與南宮瑄二人,南宮璟走上前去說道。


    “四哥、四嫂。”二人向南宮璟與寒月作揖。寒月站在南宮璟身邊迴禮。


    寒月抬眼瞧去,南宮瑄身著一襲雅竹暗紋的素色長袍,以一相同紋路的發帶束發。他麵容柔和,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依舊是一派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模樣。


    再看邊上的南宮珩,他今日倒是一反平日裏喜著深色衣服的常態,穿了一襲荼白色的廣袖長袍,衣襟與袖口皆以月白色的絲線繡著流雲紋,原本隱隱約約的流雲紋在陽光的折射下顯得熠熠生輝。他的墨發以一根純色白玉簪固定,三千發絲披散在身後,整個人看上去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岩岩若孤鬆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風骨。


    他廣袖與衣擺隨風飄蕩,白衣勝雪,仿若畫卷,竟有幾分清逸出塵之態,真是俊雅至極。這般的南宮珩與寒月記憶中她第一次見到的模樣是如此不同,寒月看著他不免愣神。


    南宮珩注意到寒月向他投來的目光,他轉而注視著她,微微一笑。寒月被他這突如其來地一眼一看,頓覺自己失禮,頗有些不好意思,便急忙轉開了目光。


    南宮珩收迴目光,轉向南宮璟,似是有些疑惑地問道,“今日蘇側妃怎麽沒有一同前來?”


    南宮璟解釋道,“煙兒有孕在身,祭祀禮又頗為冗長,我怕她身子受不住,便留她在府裏休息了。”


    南宮珩笑了笑,悠悠說道,“這祭祀禮確實勞累辛苦,四哥想得很是周到。”他說完,迅速瞥了一眼寒月。


    寒月在南宮璟身旁聽著他們的對話,默不作聲。南宮璟待蘇蘋煙的好,在寒月看來已是稀鬆平常了,心多酸幾次,也就習慣到麻木了。


    “好了,祭祀大典快要開始了。”南宮璟看著前方的祭壇說道,眾人聞言皆是規矩地站迴了自己的位置,斂色莊重起來。


    日出前七刻,春正月天地合祀祭祀大典便要開始。官員命婦們按品階高低由前至後站立在左右兩旁,望之十分莊嚴肅穆。鳴太和鍾,鍾聲悠揚,餘聲傳遍了整個帝都,鍾聲止,鼓樂聲起,帝後起駕步行至祭壇。


    祭壇建在皇城郊外七裏處,華亭山山腳下的一方空地上。祭壇共設有七組神位,每組神位外都籠有天青緞子的神幄,一陣風吹來,帷幄隨風飄揚,朦朦朧朧,讓人看不真切,增添了幾分神秘之感,縹緲如神境。一層祭壇設有皇天龍神牌位,二層設有日月星辰和風雨雲雷牌位。祭壇正南台階下東西兩側,陳設著編磬、編鍾、鎛鍾等樂器,排列整齊,肅穆壯觀。


    隨著一聲令下,內侍們魚貫而入,將祭祀所用的整牛、整羊、整豕、酒、果、菜肴等供品端上,放置神位前。牲口要用二十八頭牛,三十三隻羊,三十四隻豬,兩隻鹿,十二隻兔。酒水要用九丹金液、紫紅華英、太清紅雲、蒲桃酒、千裏酒、桑落酒、縹醪酒、河東酒、菊花酒等九款名酒。各種禮器共計七百餘件。


    皇帝一襲明黃團繡九龍袍,皇後一襲橙黃鳳凰於飛鳳袍,攜手款款而來。眾人垂首凝眸,屏息而立,偌大的祭祀場地,無一絲聲響。


    帝後相攜,由祭壇左方進入至中層平台拜位,燔柴爐,焚香,敬神,迎神,奏始平之章之樂。繼而帝後對上天諸神行三跪九叩禮,百官命婦皆隨著行叩拜禮。


    帝後奠玉帛,奏景平之章之樂。進俎,奏鹹平之章之樂。行初獻禮,奏奉平之章之樂,舞幹戚之舞。行亞獻禮,奏嘉平之章之樂,舞羽龠之舞,眾人複行三拜九叩之禮。行終獻禮,奏永平之章之樂,眾人再行三拜九叩之禮。撤饌,奏熙平之之樂。送神,奏清平之章之樂,眾人隨帝後終行三跪九拜禮。望燎,焚燒祭品,奏佑平之章之樂。一場聲勢浩大的祭祀大典至此結束。


    寒月是第一次參加這樣浩大鋪張的皇家祭祀典禮,冗長繁瑣的的儀式下來竟用個把時辰,寒月在隊伍中站著早已是香汗淋漓。儀式進行到半途時,她瞧見有些許女眷都與自己一樣,皆已體力不支,搖搖晃晃起來,但憑毅力勉強支撐這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在祭祀過程中無人敢動一分、敢發出一點聲音,哪怕是咳嗽一聲都不可,因為若是被人發現,這可是大不敬之罪,是要被殺頭的大罪。


    儀式結束後,南宮璟走到寒月身邊,看到寒月略顯蒼白的臉,關心道,“月兒,你可還支撐得住?”


    寒月抬手,用帕子稍稍掖了掖額頭的汗珠,“王爺放心,臣妾還支撐得住。”


    “那就好,若是實在累了就跟我說,千萬別硬撐著。”南宮璟道。


    “嗯。”寒月聽了南宮璟的話語,心中微微一暖。


    “每年此時的儀式都要用上大半日的時間,祭祀之後,百官命婦需跟著父皇母後一同去田間耕地,而後女眷們還要與母後一起去送飯、喂春蠶,以示對農業、對百姓、乃至對整個國家的重視。”南宮璟邊走邊向寒月介紹著,不知不覺已走到了田間。


    日頭高上,遠處青山環抱,隻是因為尚在早春時節,並無多少綠意。大塊大塊的田地一隴接著一隴,遠遠望去仿佛漫無邊際,寒月站在田野中,方覺天地的廣闊,自身的渺小。


    農田周圍已圍有不少百姓農民觀禮,見聖駕已至,皆跪下行禮,山唿萬歲。


    司鑼、司鼓、司版、司笛、司笙、司簫共三十六人,樂工共十四名,已於隴間列陣,口中喝唱著:秬秠三種黎白黃,稷粟堅好碩且香,糜芑大穗盈尺長,五菽五豆充壟場。


    皇帝在內侍王公公的攙扶下走到田間行耕藉禮,身後五色彩旗招颭隨行,接著百官同行。皇帝左手執耒,右手執鞭,絲鞭和犁杖皆刻有黃色龍紋,耆老二人牽著黃色的小牛,另有兩個農夫幫著皇帝扶犁。而後,皇帝扶犁杖來迴耕地三趟,府丞奉青箱,侍郎播種,耆老隨覆。皇帝耕完地後由尚書執耒耜,府尹執鞭,北麵跪以進,三公五推,卿諸侯九推。


    這邊,皇帝帶著百官男眷於田間耕地,另一邊,皇後則帶領命婦女眷於田間設有彩旗的棚內贈飯,喂春蠶。


    迴到馬車上已經午時,這半天站下來,寒月隻覺腰酸背痛、饑腸轆轆。可是此時她卻顧不得自己,而是忙著去關心南宮璟。


    南宮璟靠在馬車的織錦軟靠墊上,寒月正拿著帕子為他拭汗,“王爺辛苦了,半日下來想必是餓了,臣妾早上囑咐廚房備了些小粥點心,王爺先用些墊墊饑。”說著,伸手去取放在馬車一角的食盒。


    食盒一打開,一陣香味便撲鼻而來。精致的白瓷小碗裏盛著紅棗桂圓粥,碧瓷盤上放著山藥糕、一口酥、豌豆黃、桂花糖糕等幾款糕點。寒月取出小碗送至南宮璟麵前,“王爺先用點紅棗桂圓粥暖暖胃。”


    南宮璟看著寒月溫柔一笑,伸手接過道,“月兒果真賢良淑德,你自己也趕緊用些,別餓著了。”


    一個時辰後馬車迴到了景王府,南宮璟將寒月送至涵玉軒,便道,“今日你受累了,趕緊去歇息吧。晚上就不用等我了,我會在蘋煙閣用膳。”


    雖然明知是意料中事,也告誡過自己無數次要習慣,可是聽到南宮璟說出這句話的一刹那,寒月的心還是忍不住失望了,長長的睫毛不由微微一顫,“謝王爺體恤。”


    送走南宮璟後,寒月在軟塌上躺下,始覺疲憊不堪,無力再想其他,不消一會兒便睡去了。


    “煙兒。”南宮璟大步跨進蘋煙閣裏屋。此時蘇蘋煙正倚在榻上享用著青梅。青梅本是尋常之物,可是這個時節的青梅卻是稀罕得緊。這一籮青梅可是南宮璟花了大量人力財力為其尋來的。


    蘇蘋煙見著南宮璟,方欲起身行禮,就被南宮璟製止了,“我說了多少次了,你懷著身孕不必如此多禮。”


    “王爺對妾身好是妾身的福分,可是妾身覺著這禮不可廢,要是被人閑話了……”蘇蘋煙嬌滴滴地說道。


    “本王說的有誰敢閑話。”南宮璟說著,威嚴地掃視了屋內一圈,目及之處,所有人都喏喏地低下了頭。


    “來,快讓我聽聽我們的兒子。”南宮璟說著將頭輕輕放在了蘇蘋煙的肚子上側耳傾聽著。


    蘇蘋煙見南宮璟著模樣,莞爾一笑,“王爺,這孩子現在才多大啊,哪裏聽得出什麽呢。”她伸出手,輕柔地撫摸著南宮璟的發絲,頓了一頓說道,“王爺,倘若這孩子不是兒子,是個女兒呢?”


    南宮璟聞言抬起了頭,含情脈脈地看著蘇蘋煙,眼中有柔情萬種,如脈脈春風,能將冰雪消融。南宮璟雙手不禁緊緊握住了蘇蘋煙的雙手,“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隻要是我們倆的孩子,我很喜歡。”


    蘇蘋煙點了點頭,她看著南宮璟堅定地目光,心中甜似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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