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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萬籟俱寂,寒月與南宮璟已熄燈歇息下了。


    今日院子裏輪到春琴守夜,春琴正無所事事地坐在外麵的台階上昏昏欲睡,忽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在門口鬼鬼祟祟張望,而後從偏門悄悄地溜了出去。原本還有些睡意的春琴一個激靈,立馬清醒了,可是她並未聲張,而是悄悄地尾隨了上去。


    夜間的小路晦暗不明,要提防不要撞到東西,還要防止被前麵的黑影發現,春琴隻能躡手躡腳地走著,這一路東躲西藏的,走得她硬是出了一身微汗。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前麵的黑影突然冷不丁地停了下來,春琴以為是自己被發現了,她趕緊一閃身子,躲到了路旁的樹叢後麵。黑影向四周張望了一下後,見四下無人,便繼續向前走去,又走了一會兒,到了一座院落前終於停了下來。


    “蘋煙閣”春琴看到了匾額上的三個大字。


    黑影走上前去敲響了院門,“篤篤篤,篤……篤篤篤,篤……”三長一短的敲門聲,重複了兩遍。院門口正巧掛了兩個燈籠,在燈籠的映照下,春琴看清了黑影的麵容,“冬畫?這麽晚了她來這兒幹什麽?”春琴見著人後十分驚訝,心中不禁思忖著。


    很快院門打開了,裏麵出來一個人,是蔣媽媽。隻見蔣媽媽警惕地望了望兩邊,而後快速將冬畫拉了進去關上了門。


    待她們進去後,春琴從樹叢後走出來,她盯著蘋煙閣看了一會,突然轉身快步迴了涵玉軒。


    迴到涵玉軒後,春琴並未驚動任何人,她悄悄地迴到了自己屋子裏,此時夏書已經睡熟了。她拿上了紙筆,輕輕關上門後快步來到柴房,點上了蠟燭,在燭光下將今日發生之事悉數簡言寫下,而後走到柴房後麵廢棄的角落裏,掀開廢布。布下有一隻籠子,籠子裏有一隻白色的信鴿。春琴將信鴿取出,把信卷起放入綁在信鴿腳上的竹筒中,走至空地,將信鴿放飛。


    做完了一切,春琴若無其事地繼續迴到院子裏,坐在台階上守夜。


    此時蘋煙閣裏,冬畫已將今日發生之事盡數告訴了蘇蘋煙,稟告完畢之後,蘇蘋煙就讓她離開了。


    “不甘平庸,眼高於頂,真是有趣。”蘇蘋煙冷冷地笑著,這笑如此妖豔魅惑,全然不似平日裏的溫柔可人。


    蔣媽媽湊上前去獻策道,“蘇側妃,這紫蘇或許可為我們所用,不如讓奴婢前去試試她。”她的臉上盡是老奸巨猾的表情。


    蘇蘋煙卻是不甚讚成地搖了搖頭,“不可。這紫蘇跟著蕭寒月十幾年,怎麽說也有深厚的情分在,又豈知她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而背叛蕭寒月。我們切不可輕舉妄動,蔣媽媽,你心急了些。”


    “蘇側妃您說的是,是老奴思慮不周。”蔣媽媽有點發窘,連連點頭稱是。


    “不過媽媽有一點沒說錯,這件事情雖不至於讓她們決裂,可是必定會讓她們之間產生嫌隙,到時我們再用點手段,或許真會是個不錯的棋子。”蘇蘋煙拿起茶杯,悠閑地抿了一口,她那塗著紅色蔻丹的指甲在黑夜中顯得無比妖異,仿佛閃著嗜血的光芒。


    小雪過後的天氣越發寒冷起來,空氣中有種仿佛要將人湮沒的刺骨寒意。凜冽的寒風唿唿刮過,吹得臉上的皮膚生疼。紫蘇緊緊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襖子,極目遠望了一會兒遠處那灰蒙蒙的天空,繼而又低著頭掃起滿地的枯葉。


    “喲,這不是紫蘇姑娘嗎?大冷天的怎麽在這兒掃落葉呢?”蔣媽媽那尖銳的聲音從身旁不遠處傳來。紫蘇轉過了身子,看向了蔣媽媽,隻見蔣媽媽手上正拎著一個食盒,想必是剛去廚房為蘇側妃取吃食迴來呢。


    “蔣媽媽。”紫蘇並未迴答蔣媽媽的問題,隻是福了福身,問候了一聲。


    蔣媽媽恍若未覺,繼續道,“瞧你這細皮嫩肉的樣子,王妃倒也真舍得讓你做這樣的粗活。”


    “媽媽說笑了,奴婢之身,還計較什麽粗活不粗活的。”紫蘇漫不經心迴到道,一抹諷刺的笑容一掠而過。


    然而,這一個不起眼的表情卻被精明的蔣媽媽捕捉到了,蔣媽媽也未戳破她,隻是故作不知,“紫蘇姑娘這可太妄自菲薄了,就看你這等樣貌,不說別的,就算做個庶夫人也使得。”


    “媽媽您說什麽呢,奴婢不敢有此非分之想。”紫蘇低眉順眼地說著,因逆著光,她的臉被籠罩在陰影下,看不清具體表情,然而握著掃帚的雙手卻是不自覺地握緊。


    蔣媽媽聞言輕輕一笑,旋即佯裝十分懊悔的模樣,“瞧我這張嘴都說了些什麽,真是該打,該打。紫蘇姑娘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紫蘇微微一笑,“媽媽不用在意。”


    蔣媽媽一臉和藹地笑容,她對著紫蘇和氣地說道,“紫蘇姑娘,你以後若是有任何難事,盡管來找蘇側妃。想必你也知道,我們蘇側妃為人溫柔善良,待下人一向是十分的和善。”她說完,忽而一拍腦袋,“你看看,我光顧著跟你說話呢,都忘了蘇側妃還等著吃燕窩呢。那紫蘇姑娘,我就先走了啊。”她說完也不顧紫蘇的反應就徑直離去了。


    紫蘇握著掃帚獨自站在寒風中,望著蔣媽媽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連風吹散了她剛掃好的一堆落葉也不自知。


    這邊,蔣媽媽已經提著食盒迴到了蘋煙閣。


    蘇蘋煙雙手捧著個纏枝蓮紋手爐悠閑地躺在榻上,燕草在她身後替她輕輕敲打著肩膀。她見是蔣媽媽迴來了,便開口問道,“如何了?可是碰見了?”


    蔣媽媽點了點頭,迴答道,“自是碰到了。奴婢取完金絲燕窩迴來,特意從涵玉軒前繞了段路,恰巧看見紫蘇那丫頭在外頭掃著地呢,大冷天的,都快凍僵了。雖然她嘴上是沒說,可奴婢看得出,她這心裏怕是已經恨上了王妃了。”


    蘇蘋煙聞言不屑地一笑,“既然起了那樣的心思,又哪是這麽容易就打消得了的。”


    蔣媽媽繼續說道,“是啊,這日子久了定會越積越深。奴婢就不信,她聽了奴婢的話後還能不動心!”她如此說著,似是十分地胸有成竹。


    “嗬……”蘇蘋煙輕笑一聲,“那就看媽媽的了。”


    “哎!側妃您就放心好了,一切就交給奴婢,到時候紫蘇那小丫頭定逃不出您的手掌心。”蔣媽媽諂媚地說道。


    蘇蘋煙聞言自是十分滿意,“辛苦媽媽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為側妃辦事,那是奴婢的榮幸。”蔣媽媽阿諛奉承地說道。


    蘇蘋煙揮了揮手,示意燕草不必再為她按肩了。燕草走上前來,服侍著蘇蘋煙起身。


    蘇蘋煙信步到紫檀幾案邊坐下,碧絲取出食盒中熱氣騰騰的金絲燕窩來,端至蘇蘋煙麵前。蘇蘋煙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地舀著細細品味,一臉的愜意。


    “側妃,方才王爺派了沁竹前來傳話,說今晚會來蘋煙閣用晚膳。您看要讓廚房準備些什麽吃食?”碧絲問道。


    又是沁竹那丫頭?蘇蘋煙聞言皺了皺眉,她甚是不喜沁竹與沁蘭這兩個丫鬟,比之沁蘭,她更不喜的是那身段與樣貌都要略勝一籌的沁竹,隻不過這二人都是皇後娘娘賞賜的,又跟在王爺身邊這麽多年,沒個由頭還真不好給隨意發落了。要怎麽對付沁竹這個丫頭,蘇蘋煙還真得好好想想。


    不過這奴婢就算再得器重,奴婢也始終是奴婢,翻不了天去。何況,現在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人等著蘇蘋煙去對付。


    “你跟廚房說讓他們自己看著辦,做些王爺平日裏喜歡吃的就好。”蘇蘋煙吩咐道,“對了,媽媽,待會兒把屋子裏的紅羅炭都給撤下去,到時若是王爺問起,就說是用完了。還有,記得把茶葉也都換成最普通平常的。”蔣媽媽聞言有些不解,但仍應聲稱是,並未多嘴相問。她雖不是很清楚蘇蘋煙這是要幹嘛,不過,既然蘇蘋煙如此吩咐著,那必定有她的用意,她作為奴婢隻要照做就行了。


    月上梢頭,銀輝滿地。


    “煙兒。”南宮璟一臉欣喜地踏進屋內,他攙過蘇蘋煙的雙手,寵溺地將她摟在懷中,走至桌邊坐下。


    “手怎麽這麽涼?嗯?”南宮璟握著蘇蘋煙的纖手,十分關懷又有些責備地問道。


    “你們都是怎麽伺候的?側妃畏寒,天冷了,屋裏怎麽都不曉得燒炭?”南宮璟掃視著眾人,頗有怒意地問道。


    蔣媽媽、燕草、碧絲等人誠惶誠恐地跪下,蔣媽媽有些為難地說道,“王爺,這,不是奴婢們偷懶不燒炭,隻是這紅羅炭早已用完了,新的份兒,王妃也還未吩咐人送來。”


    南宮璟聽蔣媽媽如此說著,俊眉微微一蹙。景王府內是由寒月在主持中饋,現在聽蔣媽媽如此一說,便是意指寒月疏忽了,或許……甚至是有意克扣。


    蘇蘋煙連忙嗬斥道,“蔣媽媽!瞎說什麽呢!”她轉而看向南宮璟,柔聲道,“許是近日裏王府事務太多了,姐姐才會一時疏忽,請王爺不要怪罪姐姐,臣妾不打緊的。”南宮璟見蘇蘋煙如此說著,越發覺得她善解人意。


    “沁蘭,去將我書房裏的紅羅炭先取些過來。”南宮璟吩咐道。


    “是。”沁蘭應聲而去。


    南宮璟吩咐完,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杯熱茶喝了一口,卻隻是喝了一小口便放置在了一旁。他複看了一眼茶杯裏的茶葉,眼底浮現出了一絲不悅,“沁竹,去將漢水銀梭取一罐過來給側妃。”


    蘇蘋煙見狀,嘴角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不過隻是一瞬,很快又被她掩映了下去,幾不可見。水滴穿石,慢慢來就好,懷疑與不滿的種子一旦種下了,就算現在不發芽,總有一天會發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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