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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丘山即趕赴乾陵,到達梁山時已是淩晨六時半。他依舊從昨天下午的小路攀爬而上,此時天色微明,但山林裏麵仍然很暗,好在昨天已經熟悉了地形,這時倒也輕車熟路,很快就來到那個岔路口。


    丘山折向東行,不一會兒功夫就到達了南邊半山腰的山脊處,遠遠望見司馬道在朦朧的晨色中像一條白練,前方雙乳峰聳立在薄薄的晨靄中若隱若現。丘山快速來到鐵欄杆處,越過欄杆,望見東方露出魚肚白,太陽似乎就要噴薄而出。


    丘山沿著司馬神道跑了起來,穿過城闕、石碑和眾石像,一路奔到華表處。這段距離說長不長,但全力衝刺起來仍把丘山累得夠嗆。他氣喘籲籲地望向東邊,這時一輪旭日在遠處的天際線冉冉升起,一霎時蒼茫大地鋪灑上了一層金光,掃盡了霧靄。


    丘山站在右側華表的南邊,扭過頭來,見陽光照在八菱石柱右側,反射出微微的光芒,石柱左側仍處於陰影之中。他側過頭細細觀看,石柱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就快速走到左側華表處,以同樣的角度進行觀察,仍無任何收獲。


    這時晨光逐漸亮堂起來,暗色全部褪盡,八菱石柱在陽光的照耀下投出兩道長長的陰影。右側石柱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司馬神道上,左側石柱的影子映在了左邊的鬆柏樹上。


    丘山走進司馬神道的那道影子裏,由西緩緩向東而行,每走一步,腳都用力在每塊石磚上跺一跺,兩眼掃視著磚縫,但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處。丘山又沿著石柱的影子折向西走,左右張望,也沒有什麽發現。


    待走到影子盡頭,丘山已感到一片茫然。此時太陽正在升起,眼看著離乾陵開放的時間越來越近,盡管秋意甚濃,山風拂來寒意侵體,丘山的額頭仍沁出細密的汗珠。


    他蹲下身,一邊用手摸著腳邊的石磚,一邊琢磨“橫看辰時八菱竿”的含義……橫看到底要怎樣看呢?是自己沒有領會,還是忽略了什麽細節?橫看……丘山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將手按在石磚上,抬頭見自己處在右側華表的陰影盡頭,遠處是巍峨的梁山主峰。


    丘山不由自主地趴下身子,側臥在司馬道上。


    他將左耳貼住地麵的青磚,整個身子像章魚一樣緊緊匍在地上,眼睛向北麵山峰望去。


    突然一道光芒射來,差點晃花了丘山的眼睛。他穩住心神,再次定睛看去,光芒又一次射來。這次丘山望得真切,光芒居然來自右側一匹石像翼馬之口!


    在陽光的照耀下,這道光芒極其強烈,但倏忽之間便又消失,一閃一滅之間,竟極似幻覺。丘山仍趴在地上,待光芒再次發出時,他留意到發光處並不在翼馬口中。剛才的光芒隻是穿過翼馬下頜,真正的發光之處似乎來自梁山。


    丘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為避免光線太過強烈,他戴上墨鏡,保持著趴臥的姿勢,等待光芒再次亮起。須臾之間光芒再次射來,由於有墨鏡護目,丘山這次清晰地看到,真正的發光處位於梁山主峰東南坡。


    丘山仔細觀察了發光處所在的位置。那處地方位於梁山主峰一塊裸露著灰白色岩石的山坡上,光禿禿的沒有樹木。這時太陽漸高,丘山的腦袋已經有一半露在太陽底下。貼在石磚上的左耳又冷又麻,正想抬起頭時,耳邊突然傳來“沙沙”的樹枝搖曳聲,聽起來仿佛來自左側樹林。


    他抬起頭,見西邊一棵鬆柏似是被風所吹,輕微晃動了幾下,當下也不以為意,繼續望向那片石坡。此時已近八點,剛才那道刺眼的光芒已經消失,好在丘山牢牢記下了石坡位置,便立即站起身,沿著寬闊的司馬道往北跑了起來。


    陽光將石像的影子打在司馬道上,就像一道道光柵。丘山穿過城闕,越過欄杆,沿著略顯陰暗的石道跑到山前。高大的鬆柏此時遮住了陽光,他不及細想,開始往山上爬了起來。


    那塊灰白石坡在梁山半山腰偏上位置,丘山爬到半山腰時山道已盡,於是折向斜右方。此處荊棘叢生,攀爬起來非常艱難,丘山不得不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從林間穿過。


    行了片刻,丘山突然瞥見前邊低矮的樹杈間吊著一個籃球般大小的褐色球狀物。他定睛一看,隻見黃色的胡蜂飛進飛出,原來是個馬蜂窩。


    丘山記起張老漢曾提醒他注意胡蜂,沒想到真在此處見到。還沒走三十來步,又見有兩個更大的馬蜂窩,一遠一近掛在前邊不遠處樹上。丘山不由小心起來,張老漢的提醒並非空穴來風,看來附近的農民深受馬蜂之苦。此處人跡罕至,馬蜂窩免受被捅之虞,更是大行其道起來。


    丘山攀高爬低,折騰了近一個小時,才爬到那處裸露的石坡下。這塊石坡應是天然形成,大約半個排球場大小,並不十分陡峭,中間有一大塊黛青色蘚苔,不規則地覆蓋在石岩表麵。丘山觀察了一下大體位置,估摸那道光芒應來自那片蘚苔之中,但此時身處石坡之下,也沒法看個明白。


    丘山見岩石表麵較為粗糙,中間偶有一些小坑,要爬到蘚苔處並非難事,正準備稍事歇息後就爬上去,突然聽到不遠處樹叢中似乎傳來一陣輕微響動,像是什麽動物踩著落葉的聲音,在寂靜的荒山坡上清晰可聞。丘山側頭瞥去,見樹林下的一大蓬灌木叢邊上,竟隱隱露出一點黑影來,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憑直覺,丘山料定自己又被跟蹤了。


    他極力裝著若無其事一般,緩緩將眼神從那堆灌木叢移開,大腦卻在急速思考,此時若對方突然發難,在這荒山野嶺中自己隻怕會像秋後的螞蚱,還沒蹦躂就束手就擒了。不過對方似乎並不急著行動,大概是在等待最佳時機。丘山有點懊惱,剛才在華表處時,曾聽到旁邊樹林裏傳來聲響,現在想來應該就是這個跟蹤者發出的聲音。


    念頭在心裏一閃而過,實際上也隻是霎那功夫,丘山便繞過石坡繼續往上攀爬起來,眼角餘光卻在留意四周情形。果然六七丈開外處似有草木晃動,對方顯得耐心極好,一直在暗暗跟隨。


    就在丘山快要爬上石坡時,右上方林間似乎也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他不禁有些錯愕,但很快就想到跟蹤自己的很可能不止一人。


    想到這裏,丘山內心不禁恐慌起來,這茫茫梁山就算被人拋屍,估計十天半月的也不會有人知道,自己若變成乾陵的無名屍骨,隻怕要當武媚娘和李治的陪葬品了……


    丘山越想越怕,腳下卻不敢稍有停歇,此時已在石坡之上十來米處。側頭觀察四周時,突然看到不遠處灌木叢中似乎有個馬蜂窩,心中靈光一閃,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一陣狂喜。


    他裝著若無其事地來到灌木叢附近,見那個馬蜂窩有簸箕大小,隱於低矮的草叢間,通體褐色,被旁邊枯黃的草遮擋著,並不容易發現。


    丘山觀察了一下周圍,見身側有棵手腕粗的小鬆樹,小鬆樹右側有一小片空地。當下心中打定主意,來到空地上,用手撥開落葉,拾起旁邊的一個石塊,在地上刨了起來。地裏的黃土比較鬆軟,一會兒功夫丘山就刨出了一個小坑。他接著往左走出兩、三米開外,又刨了一個小坑,手下沒停歇,耳朵也在留意四周的動靜。


    待刨完坑後,丘山在兩個坑前各插上一段枯枝,嘴裏念念有詞,感覺到跟蹤之人正在靠攏時,就脫下外套係在腰間,爬上旁邊的那棵鬆樹。鬆樹柔韌性不錯,即使吃重彎下也未折斷。丘山將鬆樹壓到地麵後,又將它用力往後掰去。


    待鬆樹彎成了一張弓模樣,丘山聽到旁邊樹叢中傳來“咦”的一聲,緊接著冒出一個腦袋來,大喊道:“抓住他。”一個身影“騰”地從樹叢中躍出,向丘山猛撲過來。丘山瞄準馬蜂窩,陡地放開手,然後迅速蹲下,將腰間的衣服蒙在頭上,就勢往坡下滾去。


    鬆樹自下向斜上方猛烈抽打在馬蜂窩上,巨大的馬蜂窩晃了一晃,“嘭”地一聲掉在地上。一大群赤色、個頭極大的馬蜂從蜂窩裏飛出,頃刻間就像一大蓬紅雲充斥在樹林裏。


    “快追。”丘山隱隱聽到上方傳來一聲喊,緊接著是“啊”的一聲慘叫,似乎有人已被馬蜂蜇傷,這時自己正像個圓球一樣順著山坡滾下,頭蒙在衣服裏,雙手緊緊扯住衣服護在頭側,也不知道上邊究竟發生了什麽。


    一路上丘山感覺手臂、腿部和屁股被條刺和石子剮蹭得生疼,耳朵裏嗡嗡地隻有雜草和樹葉發出的“沙沙”聲。也不知滾了多久,“轟”的一聲,丘山腦袋一陣暈眩,身子撞上了什麽東西後停了下來。


    丘山隻感到周身疼痛,胸悶欲吐。他掀開頭上的衣服,見自己躺在一棵大樹腳下的草叢裏,原來剛才滾下來時身子撞上了樹根。丘山掙紮著爬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四肢,檢查周身,手臂被刺刮破了七、八個小口子,小腿處有三、四處淤青,應該是石頭所磕,背部和屁股隱隱作疼,但似乎並無大礙。


    上方傳來了一陣陣叫罵聲,由遠而近。丘山忙向上張望,遠遠看見樹林間有個身影正一邊揮舞著手裏的衣服,一麵跳過灌木叢往山下移動,隻是周身被一大群紅色馬蜂團團裹住,移動速度並不快。那身影將衣服揮得密不透風,不斷驅趕著圍在身上的馬蜂,口中不時發出一兩聲慘叫,似是被馬蜂衝破防線,蜇著了身子。


    林間還隱隱傳來一兩聲哀嚎,似乎另一人已被馬蜂蜇傷倒地。


    揮舞著衣服的那個身影漸漸已有體力不支之象,動作越來越遲滯,步伐變得緩慢,揮動衣服的手也變得無力起來,嘴裏頻頻發出慘叫聲,似是被越來越多的馬蜂蜇在身上。


    丘山眼看那人就要不支倒地,就大聲喊道:“用衣服包住頭,滾下來。”


    那人似乎聽到丘山的喊聲,拿衣服拚盡全力往空中掃了一圈,顫抖著把衣服往頭上罩,就在這當口,被激得更加狂怒的馬蜂群“轟”一下飛到了他的頭上脖子上,密密麻麻地看不到一點肌膚。隻聽那人發出一聲嚎叫,“咕咚”一聲栽倒在地,此時倒頗為順暢地滾了下來。


    丘山見那人滾到左側不遠處的一棵樹腳下,有些馬蜂仍兀自叮咬不息。那人身子抖了兩抖,嘴裏像被什麽塞住了一般悶哼兩聲。丘山見還有些馬蜂沒有散去,一時也不敢靠近。這時,上邊傳來的哀嚎聲已變得幾不可聞,林間又漸漸安靜下來,陽光從樹葉間的空隙透進來,灑在那具軀體上,顯得光怪陸離。


    過了片刻,丘山見那具軀體仍一動不動趴在地裏,身上的馬蜂已漸漸散去,就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待走到那人身邊,見他的後脖上布滿一個個指頭般大小的褐紅色血斑,後腦勺隆起不少小腫包。


    “喂。”丘山衝著他喊了一聲,見沒有任何反應,就湊到跟前,伸手將那具軀體掰了過來。五六隻馬蜂陡地從那人臉上和嘴裏飛了起來,把丘山嚇了一跳。好在這馬蜂紮過人後已沒有攻擊性,在空中盤旋一陣就飛進了旁邊的草叢裏。


    丘山再看那人時,不禁嚇了一跳,隻見他滿臉腫脹,紫紅色血斑連成一片,就像一張打滿了洞的人像靶紙。那人的嘴張著,流著白沫,眼睛翻白,手中仍緊握著那件用來撲打馬蜂的黑色外衣。


    丘山探了一下鼻息,見他已沒了唿吸,又摸了摸頸動脈,連心跳也已停止了。


    丘山原本隻想利用馬蜂擺脫跟蹤,沒想到這馬蜂如此毒,居然把人蜇得一命嗚唿,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再看那人時,見他穿著黑色緊身衣褲,身體健碩勻稱,顯是有著不錯的身體訓練,年紀應該不到三十歲,理著板寸頭,麵目已無法辨認。


    丘山見他腰間係著一個黑色小包,便伸手拉開小包拉鏈,裏邊有一小罐藥膏、一把比瑞士軍刀略大的多功能軍刀,一個小型的手持gps,一卷像釣魚線一般、帶有兩個細勾和一個圓形鎖扣的線團,一個隻有巴掌大小的照相機,一個與記號筆差不多大小、側邊有折疊手柄的手電筒,看起來都非常精巧。


    丘山繼續翻看,發現一張類似門禁卡的卡片。拿起一看,兩麵都光滑潔白,除了一麵的左上角有“067”浮字外,再無其他文字。


    丘山見gps正開著機,就順手關掉電源。這時見那具身軀的胸部略有凸起,於是探手入懷,在右側衣袋裏找到一個類似對講機的手機。他把手機電源也關了,以防被人跟蹤位置。再摸左側口袋,隱隱感覺是手槍,掏出來一看,果然是把微型手槍。槍不到一個巴掌大小,重量卻不輕,應該是裝了子彈。


    除了gps和手機外,丘山將其他東西都悉數收入囊中。待收拾停當,看了眼那屍體,心想此人裝備精良,想不到會被馬蜂蜇死,人生無常,命途難料,但願他葬在這處風水寶地,九泉之下不要有什麽冤屈。想到此處,就從附近找了根碗口粗枯枝,打開那把軍刀削了起來。軍刀極其鋒利,隻兩三下功夫就把枯枝削成一把小鏟。


    丘山接著用小鏟挖土,雖然此處土質鬆軟,要刨出一個墳坑來也非易事。忙了好一陣子,才勉強挖出個坑來。他將那具屍體拖進坑內,用黃土、石塊、樹葉悉數填上,用腳跺了跺,也算是給對方留個全屍。


    埋了那具屍體後,丘山又爬到那個巨大的馬蜂窩附近,見一些體型碩大的紅蜂仍在蜂巢處爬進爬出,也不敢驚擾,在附近搜尋了一番,果然又發現另一具屍體。這具屍體裝束與剛才那具相同,隻是身形略瘦,黑色外衣仍穿在身上,手上臉上腫成麵包一樣,一個個血褐色創口突隆出來,就像嵌在麵包上的葡萄幹。


    丘山在他的小包裏掏摸一陣,裝備與剛才那人基本相同,隻是卡片的編號是“058”。丘山如法炮製,在旁邊刨了個坑,正準備去拖屍體時,突然見那具軀體的手微微動了一下。丘山心中猛地一驚,嚇得一屁股往後跌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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