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齊迴到大軍紮營之處,看著天邊緩緩落下的夕陽微微皺了皺眉。


    他本想著讓大軍在此地再呆一晚,待得明日再進城,也算是讓趙王那群人再睡一個好覺。


    可是將心比心,如果他是趙王的話,恐怕這六百萬敵國大軍在外,他也很難睡得好吧?


    一念至此,雲飛齊便傳令大軍準備入城。


    可這命令下達還沒多久,遠處就跑來一名身穿玄色重甲的將官。


    “將軍,我等......就這麽直接進城?”這名將官遲疑道。


    因為他剛剛得到的命令是進城。


    進城,而非攻城。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雲飛齊淡淡道:“無妨,就這麽進城。”


    一刻鍾後,大軍開始緩緩前行。


    而雲飛齊,也騎著一匹大燕戰馬走在大軍最前。


    浩浩蕩蕩的六百萬大軍就這麽兵臨昌都城下,而在靠近昌都城千米距離時,這座巨城那緊閉的城門就開始打開。


    數十息後,那巨大的城門就完全敞開。


    昌都城,對大燕軍隊門戶大開!


    除雲飛齊外,幾乎所有大燕將士皆是愣愣出神的看著這一幕。


    因為對大將軍的信任,這才使得他們就這麽直接走到昌都城下,可著實是沒想到這昌都城竟會直接打開城門。


    雲飛齊抬頭看了一眼城門之上的那兩個巨大字體——昌都。


    而後收迴目光,策馬進城。


    沒有理會那些城中投來的隱晦目光,因為這種目光他不是第一次感受了。


    第一次在晉國,他麵對同樣是投降的安都城時,周圍也都是這種目光。


    憎恨之中,帶著一絲恐懼。


    沒有停留,一路來到大趙王宮之前,卻沒能進入宮中。


    因為王宮門口,此時已經站立著數百人,皆是身穿大趙官袍。


    這些人,皆是大趙王朝的文武群臣。


    而站在他們最前的,是一位身穿明黃王袍的中年男子。


    趙王。


    雲飛齊在來到他麵前時就翻身下馬,緩緩走到他的麵前,視線稍稍往下看去。


    趙王不高,身材高大的他需要低頭才能對視。


    可趙王雖矮,但此刻的腰杆卻挺得筆直。


    即將亡國的君王,在麵對敵國的主將時卻依舊不卑不亢。


    趙王手上捧著一尊玉璽,正是大趙的國璽。而此刻,他將這尊玉璽遞給了雲飛齊。


    雲飛齊毫不意外的接過,低頭看了一眼這尊造型古樸的玉璽,然後再看向趙王輕聲道:“大燕,一定會善待大趙子民。”


    “謝謝。”趙王微笑道:“大燕仁慈之名遠揚天下,這南境交給大燕,本王確實不用太過擔憂。”


    說罷,他竟是在懷中抽出一把匕首!


    而雲飛齊看著這一幕,神色平淡,眼神如古井無波毫無起伏。


    他不相信趙王抽出這把匕首是為了刺向他,那太幼稚天真了,他不覺得趙王會是這麽愚蠢之人。


    事實上趙王也的確不是為了刺向他,而是刺向了........


    自己!


    雲飛齊見此眼神微眯,屈指一彈,一道細微劍氣激射而出打落趙王手中匕首。


    “無需如此,大燕可以讓你活著。”他看著趙王說道。


    趙王見手中匕首被打落,轉頭看著那掉在地上的匕首淡淡道:“本王,是大趙的王。大趙將亡,便也不再需要本王了。”


    “死,就是我的歸宿。”


    說到這兒,他自嘲一笑,轉過頭看向雲飛齊緩緩道:“雲將軍,連讓我尋死的權利都不肯給我麽?”


    雲飛齊看著他,良久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低下頭,後退一步,閉上了雙眸。


    他閉上了眼,沒有看到外界的景象,隻能聽到趙王的一句“多謝雲將軍。”


    然後,便是一陣利刃劃破肌膚的細微聲響。


    再然後,便是鮮血噴湧而出的聲音。


    可這並不是結束,下一刻,他又聽到了一陣聲音。


    “鏘鏘鏘——”


    這聲音雲飛齊很熟悉,這是數百柄利刃齊齊出鞘之聲。


    緊接著就又是一陣鮮血噴湧的聲音。


    鮮血流出的聲音,其實聽起來很像是水流潺潺而下。


    如果不是空氣中彌漫而來的濃厚血腥味兒,即便是雲飛齊也聽不出來這是血液噴灑的聲音。


    是的,濃厚的血腥味兒。


    雲飛齊輕歎一聲,緩緩睜開雙眸。


    引入眼簾的,是遍地橫屍。


    大趙王宮的門口,不是普通的地磚,而是極為華貴的琉璃磚。


    而此刻,這些琉璃磚已經變成了一片片血磚。


    因為它們,早已被鮮血浸透。


    不隻是趙王,所有在此地的大趙群臣,都倒在此地。


    皆,自刎!


    “何必呢?”


    雲飛齊看著他們,眉宇間盡是不解。


    難道,這就是國?


    一國之君,一國之臣。


    也許,在他們的心中,趙國便是唯一的精神支柱。


    也許,在趙王交出玉璽時,這根支柱就已經轟然倒塌。


    微微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大趙國璽,雲飛齊忽然發現這尊通體金黃的玉璽上竟有一絲刺眼的殷紅。


    想來是趙王自刎時離他太近,噴湧而出的鮮血濺到了上麵。


    雲飛齊用大拇指輕輕擦了擦這滴血漬,想抹去這刺眼的血。


    沒能抹掉,血跡已經幹涸了。


    他看著大趙國璽上的殷紅血跡,眼神微微有些飄忽。


    抬頭看向天空。


    斜陽如血,


    正如大趙國璽上的那抹殷紅。


    忽然,天邊的暗紅日光逝去,天空也漸漸暗沉下來。


    日暮西山。


    夕陽,徹底落下。


    正如大趙王朝一般,徹底消亡。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雲飛齊迴頭望去。


    是裴夢瑤。


    她緩緩走到他的身邊,看著趙王和大趙群臣的屍體,微微愣神。


    半響,


    她才輕聲道:“現在,才算是真正的結束對麽?”


    雲飛齊搖了搖頭,“還差一點,就差一點,這一切才算是真正的結束。”


    南趙已亡,可尚有西楚和北商。


    “真希望能快些結束。”裴夢瑤低聲道。


    她眼神微微有些迷離,低著頭開口道:“一開始我很想跟著你,一起隨軍出征,一起去征戰沙場。”


    “身為修真者,我以為這是一件很輕鬆的事。”


    “事實上,也的確很輕鬆,一道術法,便是數千,甚至數萬人的生命逝去。”


    “對我來說,這隻是個一個簡單的事情,隨手一道術法就能辦到的事。”


    “可是對那些凡人士兵們來說呢?他們每一個,可都是鮮活的生命啊,卻在我的術法之下,這麽輕易的死去。”


    “在地球,我隻是一個連雞都不敢殺的小女孩。”


    “可現在,我卻能毫無感覺的殺戮數萬人。”


    說到這兒,她抬起頭看向雲飛齊,眼神之中有著一絲恐懼。


    “飛齊,你說.......我是不是變了?”


    雲飛齊聽得此言也是默然無語。


    裴夢瑤隨軍出征,但隻參與過一次攻城。


    那一次,她殺敵數萬。


    可自那之後,她再也沒有對凡人士兵們出過手。


    其實趙殷木張尚他們兩人也是這樣,就這段時間以來,他們也很少親自參與攻城。


    原因隻有一個。


    他們害怕自己會從心底裏開始漠視凡人的生命。


    他們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成為那種天元古籍上記載的那種修真者。


    太上忘情,漠視眾生。


    這種害怕雲飛齊也有過。


    甚至現在,他依舊在害怕,連他也避免不了。


    雲飛齊伸出手,揉了揉裴夢瑤的頭,柔聲道:“我沒法騙你,我也不想騙你。”


    “不止你在變,我們都在變。”


    “修真者和凡人,的的確確是兩個層次的存在。”


    “隨著修為的日漸高深,我們心態一定會變,誰都改變不了。”


    他看著裴夢瑤的眼睛,認真的說道:“但我們至少還能做到一件事。”


    “讓這個改變,盡量來得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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