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崖上。


    黑雲愈發厚重,天幕垂落下來,近在咫尺。昏暗低沉的暗色之中,死氣濃鬱得化不開,將整片葬神崖籠罩。


    遠處,十九道參天光柱成了天地間唯一的光源,綻放出無比炫目的光芒。仿佛比之前的天地光明更加刺眼,蘊含的神威更加浩瀚。


    在灰黑色的死氣籠罩之中,遠處的光柱似乎漸漸地誕生了一道道橫亙天地的巨大飄渺身形。


    這一道道極為浩渺,隻能隱隱約約觀其大概形體,麵龐卻不知是因為太過寥遠還是神威所致,虛無縹緲,迷糊無比,竟無法將其麵目看得真切。


    神袍飄搖,神輝摻雜無盡光華,舉手投足之間似乎有無盡神韻顯化。


    崖上,那個形體已經漸有崩潰趨勢的灰袍少年,腰杆筆直若劍,一手牽少女,一手按劍,隻管前行。


    孟希言麵色漸漸平靜,感受這死氣逐漸占據靈魂,麻木枯寂之感漸漸傳來。


    少年漸漸前行,耳邊仿若有溫柔神女細語呢喃,蠱惑人心,“退去吧,便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之後又有人威嚴大喝,震懾人心,“凡夫俗子,無知螻蟻,既見神靈,還不速速跪拜!”


    又有中正平和聲音淡淡道,“人族生靈,也曾受神域恩澤甚廣,退去吧,神域會應允人族足夠的恩惠……”


    還有沙啞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可想好了?冒犯神靈,代價不小,後果更大,為那三寸人間,不值當……”


    然而,少年的心已漸漸麻木枯寂,隻是死氣愈發濃鬱,劍勢越發駭人。


    無由來的,少年腦海之中出現了一幅畫麵————


    那年,青竹山,夜。


    “喂,老不死的,你還能撐多久?”孟希言喝了一口酒,突然問道。


    “最多五年。”蘇長離漠然,而後說道。


    “五年麽……”孟希言眸光黯然,再次輕抿一口桃花釀。


    那之後,青竹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惟有月色依舊在竹葉間碎隙流淌。


    “把女娃叫來吧……”


    “何事?”


    “我要,造就一個人間的仙。還有,一位人間的神靈……”


    造就人間神與仙。


    一場荒謬的對話,一場看似不著邊際的怪誕,卻成為了之後少年堅定不移為之努力的方向。


    繼那場對話已經過去了許久,那位曾經談及此事便滿眼是光,豪情萬丈的帝者也終究是草草地走了。


    生不見,死不見,此間豪言,到底為誰踐行?


    孟希言不知道。


    也許是為了那個死去的蘇長離,也許是為了自己與紅嫵鸞活著,亦或者僅僅隻是為了那句豪言。


    但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劍勢愈發沉重,這一刻,天地似乎都沉悶了太多,至於劍勢的主人灰袍少年,早已是每一步都重如山嶽,劍勢如煌煌天威。


    與神戰,本就是世間極難極限的近乎不可能之事,而與十九位神隻戰,更是蜉蝣撼青天,古來無有。


    可這一戰,本就無有退路,隻要死氣甫一出現,便會毫無疑問地遭受眾神的圍攻,不有一絲猶豫地將孟希言抹殺,不會存在有公平一戰的說法。


    畢竟,神靈若真的不怕死,便不會徘徊在這葬神崖久久不去,等待數千年。


    故而這一場與神之戰在所難免。


    輸了,便是束手就擒,接受奪舍。


    贏了,紅嫵鸞便可以吞噬神格,再借以神心神骨造就完美神軀;孟希言同樣可以借這一戰將醞釀了數載的死氣盡情消耗殆盡,再憑借仙骨與神草塑造無垢仙軀,成為半個人間仙族,再次苟活很長一段時間。


    而能與神戰,世間能夠拿的出來的東西本就屈指可數,以至於到少年身上之時,更是可憐得隻剩下死氣一途。


    仙氣雖然不錯,但終究差了半步。


    帝法《曜日琉璃淨世咒》也極強,但麵對神靈也不免乏力,以至於《道藏秋水》等等更是指望不上。


    這一戰,從始至終本就是向死而生之戰,從始至終,孟希言應對神靈的手段,便也隻有死氣。


    死氣侵蝕世間萬靈,神靈同樣在列,而孟希言恰恰好在雲刀軍區的算計之下,竟陰差陽錯與死氣徹底融合,算得上是死氣的半個主人。


    這種程度的融合,其實是連雲刀軍區都未曾想到過的,他們原本隻是打算將孟希言作為一枚隱藏死氣種子丟入葬神崖,待神隻奪舍之際再以此脅迫,以期達到目的。


    可他們還是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且先不說算計神靈難度之高,便是單說神靈的變化萬千手段,便不是那種可以長期製服的生靈。


    與神靈做此種交易,無異於與虎謀皮,引狼入室,一不小心便是玩火自焚。若是從前,孟希言倒無所謂,人間也無甚他太過留戀之人,引狼入室與否與他何幹。


    但如今不同,如今他有在意的人,更有諾言於蘇長離,如此一來,那引狼入室之舉,便是萬萬做不得。


    因而,孟希言甫一踏入葬神崖,便以死氣包圍葬神崖,開始將死氣最大程度的釋放開來,以此造成一個類似於領域的不太貨真價實的領域。


    與此同時憑借死氣領域,不斷與神靈爭奪葬神崖的權柄,不至於完全陷入神靈主場,任由神靈擺布。


    此後,更是先發製人,孟希言效仿從前佩刀之時,以自身大勢壓迫,在眾神還未來得及反應之際,先奪人聲,籠罩崖頭,使得自身之勢始終高過眾神一頭,此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竟心隨神至地化大勢為劍勢,牢牢占據勢之優勢。


    如此一來,如今葬神崖方寸土地,早已不再是眾神殘念一家之言,至少孟希言也占的一席之地,算得上是半個東道主。


    大袖飄搖,腰間死氣成劍早已顫吟不止,卻被孟希言死死壓在鞘內,不可拔出。


    這一劍乃勢之所在,隻要勢在,他便蓋壓諸神殘念一頭,這場戰鬥便還有的打。如今尚不到時機,一旦出鞘,縱然威勢極強,但也終究是曇花一現。


    一劍過後,勢如直落千丈深淵,想要再次提起便是萬難如此了。故而,在可以一劍定勝負之前,這一劍,不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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