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客亭內。


    惟餘三人,白衣二人孟希言,紅嫵鸞。黑衣獨立,妄為。


    黑衣妄為沉吟,靜靜盯著冥河,麵露思索,久久不語。


    良久,他兀自轉身向著冥河畔走去。


    而那走去的方向,正是藍沐等人的方向。


    此刻,藍沐一行人也差不多湊齊了紙燈,大大小小皆有,而作為領頭的藍沐天資實屬一般,故而其所持紙燈,不過六寸左近。


    眾人之中,惟那名頭戴草帽的修士所持紙燈最大,竟有一尺餘一大小,算得上是眾修之中最大的一隻。


    詭煞臨近,強大的威勢散發開來,氣氛漸漸凝滯,來自超越心相境界的恐怖實力讓眾人不寒而栗。


    詭煞真天驕,未踏出那半步之前,便已經是世間第一流,如今在踏出半步之後,已是半步不被定義之境,妖孽程度更勝往昔。


    這樣的詭煞,又身具半步陰虛陽實境界的修為,若沒有孟希言的話,堪稱是葬神崖內的絕巔戰力。


    絕巔絕巔,絕人之巔,無人可及,遙望不及,一人在上,隻令眾修俯首砰砰叩拜。


    很可惜,他遇到了孟希言,故而這一次葬神崖的戰力絕巔,與他失之交臂。


    但毋庸置疑的是,這一代的心相境的最強者,非詭煞莫屬。


    孟希言因為身不具修為,隻是憑借仙源戰鬥,算不得實實在在的境界,而那遠在封海郡的慕景曦卻是已經早早地踏入了陰虛陽實境界,與詭煞並無爭鬥。


    故而當今天下,修行第一大步前三境之間,醒輪境有孟希言獨站寒山巔,高處不勝寒。輪紋境慕景曦一騎絕塵,鶴立千宇。心相境妄為一人獨尊,高山仰止。


    修行前三境,本各有先賢占據最強一席之地,但當今一代的三人,卻各自獨占一席,獨領風騷,已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而三境之道,因三人而再高一籌,氣象為之更大觀一籌。


    也正是因為三人將前三境硬生生拔高一截,故而在此之後,此三境修士自會受其福澤,氣運更加濃厚一籌,修煉上限更高。


    當然,作為各自三境之最強,在麵對此境修士之時,也會有著開山鼻祖一般的壓製,使此境修士,隻是睜眼看去,便如祖宗親臨,難以望其項背。


    而此刻,心相一境的最強者,算得上是心相境界的的新高的前身詭煞,如今化名妄的黑衣少年緩緩走來,每一步,都如山嶽震顫,天威浩瀚降臨一般,直教眾修俯首,莫敢與之對視。


    樊籬手持戰矛,指節泛白,艱難抬頭,帽簷緩緩抬起,露出其下一張俊秀的麵龐,一對仿若神禽的淡金色眸子散發出攝人的光芒。


    “孟希言……叫你來的……?”在妄為的壓製之下,樊籬極為吃力地摘下草帽,艱難問道。


    “不,我隻是想借你紙燈一用。”妄為搖搖頭,但那與孟希言一般無二的麵貌,仍是讓樊籬眉頭緊皺,麵色難看。


    縱然,他知道此人與孟希言並非同一人,但被一副同樣的麵龐欺負兩次,他心中依舊極為芥蒂。


    本來他刻苦修煉,借助寶鼎與荒鳳傳承,以一個令人驚歎的速度來到心相七夢,自以為能夠堂堂正正地斬戮孟希言,替師報仇。


    可惜,天不遂人願,在進入葬神崖之前,麓台之上,他曾遠遠瞟過孟希言一眼,隻是一眼,他便已經確定了孟希言確實喪失了所有修為。


    喪失了修為?


    多麽可笑!


    他樊籬辛辛苦苦修煉便是為了再次趕超孟希言,將他堂堂正正地打敗,可如今卻告訴他,那個他視為一生之敵的人,竟然失了修為,就這麽淪為隨手可殺的凡人。


    這一刻,他多麽失望,多麽無趣。


    後來,在麓台之上,他又見了孟希言那一劍淨世。


    那一劍,確實狠狠的驚豔了他。同時,作為蠻原曾經的天驕,他自然也很快認出了那是明字天書九卷之一的《曜日琉璃淨世咒》一卷,體會到了此法的強大。


    當然,真正讓他驚愕的是,孟希言竟可以跨越這麽多個境界修煉帝法。


    作為荒鳳一脈傳人,帝法他也同樣擁有,但卻是一絲一毫也看不懂,更遑論修煉禦用。


    一般來說,每個境界都隻能修煉其境界對應憑借品階攻伐護道法訣,就比如心相境所用的極品靈法,以及陰虛陽實所用的地階法訣都是如此。


    當然,像他們一流的天驕,自然可以勉強跨階修行,就比如天驕如他,已是可以跨階修行地階法訣,也能越階而戰。


    但他所跨,也不過是區區一個大階,幾個小階級,如何能夠像孟希言一般直接修行帝法。


    當時的他,仍抱有一絲僥幸,認為孟希言隻是強行催動禁招,肯定是以燃燒壽命為代價施展的,故而並沒有就此退卻,反而戰意蓬勃,對原本已經索然無味的報仇逐漸有了一絲絲興趣。


    再之後,便是殷荒黑白一戰。


    那一戰,屬實是顛覆了他對心相境界極限的認識,讓他真正認識到什麽叫做蜉蝣見青天,渺滄海之一粟。


    也是那一戰,讓他真正明白了孟希言是真正的領悟了帝法,並且以其不斷衍化殺招。


    自那一刻起,他便放棄了,他知道,如今的自己,斷然無法戰勝孟希言,所以他便想繼續隱藏,繼續暗暗前進,直到有朝一日真正將其反超,鎮殺。


    可惜,他終究還是暴露了。


    暴露了,還能活麽?樊籬微微側頭,看向留客亭內那道靜坐的少年。


    最終,樊籬頹然地發現,那白衣少年竟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隻是溫柔地為那白裙女子溫養神念。


    仿佛,他隻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他們之間的仇怨,似乎從來都沒入那人眼中,他的生死,對方也也並不在意。


    樊籬看到的一切,都是漠然,是真正的淡然。同樣,也是真正的,讓人感到悲哀。自己的一生之敵,竟從來都沒有將自己當做對手。


    一個人的悲哀,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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