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忘川,冥河畔。


    無數森白紙燈自河的對岸飄來,在蒼茫天地的籠叩下,在黑色長河的襯托下,在妖紅的彼岸花映照,緩緩漂遊而來。


    每一隻紙燈,都有一點燈火燃著,在浩蕩冥河之中搖搖蕩蕩,在風中斷斷續續,但終究沒有熄滅。


    一盞盞看似弱不禁風的紙燈,就這麽飄蕩過了不載萬物的冥河,向眾人而來。


    河畔,眾修翹首以盼。在藍沐的解釋之下,眾人也算是明白了這紙燈的來曆與淵源,明白了這小忘川的淵源。


    在明白在紙燈來臨之際,小忘川竟具有測驗修士天賦的的功效之後,眾人表現不一,有人躍躍欲試,有人鼻孔朝天,亦有人默然無聲,麵色猶豫,同樣也有人麵色平靜,古井無波。


    世界是一個大染坊,各式各樣的顏色都陳列其中,人生百態,千人千麵,一應俱全。


    而此刻的群修,正如染坊一般,各色皆有,人如染料,各色皆人生。


    而那以藍沐為首的一行人,倒也不是普通貨色,此刻一個個雖也有些許異色自眸中流露,但卻並未如其他人一般表現得太過外露。


    留客亭內。


    孟希言看著這一盞盞飄蕩而來的白紙燈,微微出神片刻,旋即又複低頭,繼續以聖光為少女溫養魂魄真靈。


    一旁,妄為撇了撇嘴,同樣坐下。


    雲照野盤膝而坐,長劍橫於膝前。夜乾嘖嘖一聲,坐到孟希言麵前,擠眉弄眼。


    藍衣少年鬢發霜白,沉穩了許多,坐下之後,欲言又止。


    蕭玉人眸中有一絲黯色閃過,但旋即又淡然一笑,同樣輕拎裙擺,正襟危坐。


    孟希言指間依舊有聖光流轉,抬眸看向眾人,輕輕道:


    “小忘川淵源,大抵和先前那鮫人所言無差,冥河不載物,幽婆燃燈引渡。”


    “籍紙燈過河,去往彼岸往生處。”


    “但此人未曾言明的是,渡河需有三叩。入燈之時,指叩燈心一次,河中之時,再叩一次,達至彼岸時,在一叩。”


    “切記,冥河之上,不可言語。”


    夜乾眼珠一翻,頗有些疑惑地問道,“不可言語?這是為何?”


    雲照野三人也是眉頭一挑,看向孟希言。


    “白癡,冥河不載物,聲音,同樣有重量。”黑衣妄為顯然勘破了其中關節,頗為鄙夷地看了夜乾一眼。


    眾人豁然開朗,霎時明白過來。


    “嘁,吊什麽吊……還不是被揍得鼻青臉腫……”夜乾嗤了一聲,滿不在乎地迴擊了妄為,並對孟希言擠眉弄眼。


    “無知。”妄為冷眼一看,搖頭輕笑。


    沒有理會兩人的爭執,孟希言眸光微抬,繼續輕聲說道:


    “渡了冥河,需折彼岸花兩朵,也隻能兩朵,一朵送往燈心長燃,心下默許三遍,機緣所致,或可圓之。”


    “切記,願不可為生死,不可窺輪迴,亦不可貪心過度。”


    “此後,持另一彼岸花默然前行,若遇幽婆,不可直視,以彼岸花交之即可。”


    “幽婆若問生死,但言生者。”


    “若再問欲往何處,答生者自當往生,莫要多言。”


    孟希言緩緩道來,將先前藍沐未曾言明之事一一道來。少年聲音很輕,好似生怕吵醒懷中少女一般。


    但身為修士的幾人,哪怕孟希言聲音很輕,但卻依舊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此刻,眾人沉浸在孟希言所述的一係列奇怪規則之中,細細體會,用心記下。


    成為梟主的詭煞妄言點了點頭,但旋即又向孟希言問道,“若幽婆再問呢?”


    “事不過三,若再問,便斬了。”孟希言眸光淡然,聲音輕微,但所說之話,卻讓幾人冷冷一顫。


    “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妄為淡淡一笑,顯然對孟希言此言極為讚賞。


    嘩啦啦~


    忽的,冥河邊傳來一陣陣浪滾之聲,幾人側頭向亭外看去。


    隻見眾修已然站到了河邊,不少修士激起一朵朵黑色浪花,浪花翻湧,有的高七八丈,有的卻隻有三四丈。


    小忘川,紙燈遊,浪悠悠,半寸才情換換鬥浪,白花翻盡英雄骨,白紙燃燈渡往生!


    幽婆渡生者,生者論根骨。


    渡人如見己,翻浪如稱骨。浪多高,天資根骨便有多重,渡河所需紙燈便越大。


    翻浪三四丈者,三寸紙燈已是綽綽有餘,翻浪七八丈者,燃燈則需七八丈。七八丈者,已是不弱,根骨也算較好較重。


    “你們也去吧,去晚了,便沒有燈了。”孟希言看向那一盞盞紙燈,以及那一個個翻湧的浪花,輕輕說道。


    “那你呢,你不與我們同行嗎?”蕭玉人麵色一變,看向沒有絲毫起身意思的孟希言問道。


    “不了,我還要再等等。”孟希言搖搖頭,並不打算與幾人同行。


    “可要是待會沒燈了呢?”蕭玉人再次一問,眸裏滿是不解。


    “這裏,本來就沒有屬於我的紙燈。”孟希言抬眸,如淵的眸子與蕭玉人對視。


    是的,無論兩寸三寸還是八寸九寸紙燈,都需要有資質才能夠引渡,有資質,才能稱骨。


    可資質是什麽?


    是心輪,是心輪五等,凡法靈道先天,是每等下中上極之分。


    可孟希言的資質是什麽?先天化相靈輪麽?


    不,不是。


    自被剝離先天化相靈輪之後,孟希言便再也無有資質根骨一說,或者說他的資質,已經不能夠被定義。


    他的資質,是他自己賦予的,是以希望為軸,死氣為漩的生死輪。是他自己賦予自己的資質,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相信便存在的資質,是不被定義的資質。


    故而,這萬千紙燈之中,卻是無一盞是屬於他的紙燈。


    同樣,這其中,也並沒有屬於詭煞的紙燈。因為,他同樣沒有資質。


    詭煞的妖孽,從來都是本身本源的妖孽,他同樣沒有心輪資質一說。甚至,在踏上梟主梟主之後,他也同樣往不被定義的路上踏出了半步,算得上是半個不被定義的生靈。


    因而,他同樣也不能被紙燈引渡。


    “沒有,怎麽會沒有……”一旁,聽了孟希言的話,蕭玉人麵色蒼白了許多,喃喃自語。


    “那你如何渡過冥河?”雲照野眉頭一皺,來此地之後首次開口。


    孟希言搖搖頭,白袍輕颺,如淵的眸子看向彼岸,輕輕說道,


    “我倒也想知曉,將何以渡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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