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有月,星海浩瀚。


    月下,血色的殺戮依舊在繼續,隻是少女的身形已經慢了太多,劍也遲緩了不少。


    蒼白如紙的麵龐,不住顫抖的血劍,無不彰示著戰鬥已經快到達了少女的極限。


    但此刻,少女隨意遞出一劍,都是山崩石裂的一劍,威勢驚天,直逼心相極限。


    身後血海翻騰,長河已經膨脹為血海,無數血滴子在血海之中密密麻麻地穿梭,仔細一看,那竟是無數血劍。


    屠天血神劍,以血為基,凝血成劍,劍出血凝,殺戮越多,就越強大。


    紅嫵鸞已經殺了很久,殺了很多,故而血劍就越來越多,威力越來越強大。可強大的東西,往往也有著極大的弊端。


    就比如,禁忌。


    此刻,紅嫵鸞血手一指,無數血滴子將一頭巨大帝鱷洞穿,暫時逃出包圍圈片刻。


    她拄劍支撐在帝鱷屍體之上,艱難抬頭。


    血色的眸子當中,除了無窮殺意與絲絲癲狂之意外,更有一抹疑惑不解久久揮之不去。


    禁忌到底是什麽?我怎麽會忘記呢?怎麽會忘記呢…………?


    殺戮,漸漸侵占少女的意識……


    極天之上,白衣懸停。


    雙眸漆黑空洞,如淵如獄。


    五步便已是極限了麽?


    孟希言喃喃,眼前已是一片黑暗,再不複星河長明。


    與此同時,來自紅鸞締命印的聯係,讓少年感知到,紅嫵鸞的生命氣息已經出現了一絲頹勢。


    真的就到這裏了嗎?


    孟希言深深問自己。


    我不想結束在這裏,可我已經看不見了啊……看不見,又如何格物?


    又如何致知?


    如何悟道,如何成術?


    漸漸地少年有些迷茫了。


    為何依舊無感?為何?明明我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要再看麽?可我已經看不見了……


    不對,我的神念還可以看到!


    孟希言神念一動,就要向外延伸,繼續觀察星海,繼續這未完成的格物致知,繼續這未完成的觀道成術。


    可在下一刻,他卻停住了腳步。


    他不能悟道,真的是因為看得不夠清楚麽?


    不,他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他看得清清楚楚,不能再清楚了。可他依舊無法悟道,依舊毫無感覺。


    眼睛,隻能幫他看得更清楚,可看得更清楚,卻不一定能夠幫他悟道。原來,並非所有的事,都是看得更仔細,看得明白才好。


    原來,看得清楚明白,不一定有用。


    孟希言陷入了沉凝,悵惘。


    驀地,一道白衣身影出現在孟希言腦海之中。


    那日大雪,白衣少年負手前行,在大雪之中留下一道彎彎曲曲的腳印。在那個少年身後,同樣有著一個白衣少年跟隨。


    兩人一路前行,直到來到了一座樓,前麵的白衣少年才停下,對著後麵較為年輕的少年說了這麽一番話。


    “進去吧,登樓,讀書,看書上劍,隻看,不練。”


    “初讀,可不求甚解;再讀,須逐字逐句;三讀,便可心隨神之。”


    那座樓,名素心。


    對啊,半載素心樓悟道,他讀盡素心樓藏書何止三千。那時初讀,好讀,樂讀,便隻是不求甚解,心神領之,會意即可。


    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


    好讀書,不求甚解!


    不求,甚解!


    初時觀道悟道,如初讀百書,朦朦朧朧,自自然然,不苛求極盡清楚,要的,隻是不求甚解!


    “嗬嗬……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孟希言慘笑一聲,而後放棄了延伸神念。


    他緩緩閉盍雙眸,將無盡黑暗深深掩埋在眼皮之下。憑著沒由來地感覺,他向著心中的那個方向走去。


    先前,他太過在意看清楚星河的樣子,太過執著於格物,未曾往致知地方向上走出半分半點。


    什麽是星河?


    孟希言緩緩問自己。


    腦海中驀然浮現一道道清晰的紋路,無數明亮耀眼的星辰投影出現在他腦海之中,這是他雙眼崩裂前看到的最後一幕,也是最清晰的一幕。


    “不是它。”


    孟希言搖搖頭,腦海之中聖光卷過,將這一幅畫麵淨化。


    不知不覺中,他的腳踏出了第六步,但少年毫無知覺,隻是迷茫中漸漸向前走。


    聖光不斷席卷,淨化,將第四步,第三步,第二步,乃至第一步所見到的星河畫麵都徹底淨化。


    但還沒有結束,聖光繼續席卷,將孟希言一直以來對星河所有的樣子都給渡滅幹淨。


    直到,一絲一毫皆不剩。


    什麽是星河?


    孟希再次言問自己。


    不知不覺之中,少年已經踏出了第七步,七步之限已然結束!


    碣石山上,盲女緩緩抬手。


    滿天星河倒轉,凝聚成為一隻星河大手,自蒼穹緩緩覆蓋而下。


    威勢滔天,神威蓋世。


    滄海之上。


    紅裙少女意識幾近於無,整個人被濃濃的殺戮之意侵占,眸中隻有血色。


    禁忌,從來便隻是殺戮,無盡的殺戮。


    …………


    極天之上,白衣少年就要踏出第八步。


    驀地,那隻懸在半空中的腳落地之前,少年輕吟,“我常以為是黑暗襯托了光,是以,星河,於夜,於淵!”


    驟然,一片淵黑的光芒以少年為中心席卷開來,眨眼間,如淵如夜。


    黑芒席卷不知多少丈,深不見底的深淵,白衣少年站在一座飄渺的崖上,崖下,深淵萬丈,漆黑的淵隙,似有一個浩瀚的黑色漩渦緩緩旋轉。


    七步半,觀星河悟道,終入境!


    遝~


    腳步落下,第八步落實。


    碣石山上,盲女頗為意外,但依然緩緩收了手,參天星光巨掌漸漸化為虛無。


    七步半得悟,雖過了七步,卻也並未過七步。那隻腳,終究是沒有落下的,沒有落下,不算第八步,那便是那小子贏了。


    然而,這並不是結束,天際之上,少年淡淡一笑,再次踏出一步。


    第九步!


    “我常以為星海倒懸於淵,淵深不可近,是以,臨淵而望之,不求甚解!”


    隨著少年話音落下,異象突變。


    隻見滄海風起,銀漢垂流。那極天星海,竟如銀色長河一般,傾泄而下,直落九天,墜入深淵。


    疑似銀河落九天!


    落九天,落九天,墜深淵,墜深淵。


    漫天星海,直入星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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