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姓網友是真的姓田,這一點他很誠實。


    也是到了後來邊霽才知道,她的履曆非常優秀,國內外關於心理方麵的證書可以掛滿整間辦公室。


    第一次諮詢,她也真的沒有收邊霽的任何費用。


    隻是有一點,她表現的跟網上不太一樣。


    網上的田姓網友是一個話很多,很活潑,可同時又具有很強的攻擊性,會毫不留情的剝開你的皮肉,露出你最真實鮮活的心髒。


    可現實中的田醫生,卻是位很沉穩冷靜的女性alpha。


    她的話並不多,聲音也很溫柔,聊天的時候也很隨意,並沒有展現出太多醫生和患者之間處於不平等的交流。


    她就像個許久未見的老友一樣跟你聊天,可幾個小時下來,邊霽卻前所未有的說了很多以往他絕不會向外人表露的事情。


    很神奇。


    可能大概這就是心理醫生的魔法吧。


    這次見麵,兩人已經熟悉了很多,邊霽走進房間便坐在了沙發上,田醫生笑著為他倒了杯茶。


    “收到你消息時我很驚訝,怎麽會突然想起過來找我?是身體有哪裏不舒服?”


    邊霽搖了搖頭:“上次你給我拿的藥……快沒了,我來找你再拿一點。”


    田醫生握著茶杯的動作一頓,慢慢轉過頭來看著邊霽。


    “邊霽,我是你的心理醫生,我是在幫助你,希望你不要對我有任何一點敵意,更不要對我有任何隱瞞。”


    邊霽也是一愣,緩慢的眨了兩下眼睛:“我沒有……”


    “你在說謊。”田醫生眼神犀利,語氣也嚴肅起來。


    “第一,你不愛吃藥,也很抗拒吃藥。”


    “第二,就算你真的按照我的叮囑按時服藥,可我上次給你開的劑量是三個月的份量,可你現在卻說吃完了……


    所以你到底是把藥扔了。


    還是你狀態非常不好,身體自救本能讓你需要不停服藥來壓製不可控的情緒,導致三個月的劑量你一個半月就吃完了?”


    邊霽垂下眼眸,沉默。


    田醫生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桌麵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邊霽,你要迴答我。”


    田醫生平常說話的時候都很溫柔,邊霽跟她聊天的時候也會覺得很放鬆。


    可兩人一旦聊到病情的話題,邊霽就會覺得無形當中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他的喉嚨,遏製住他的心髒。


    讓他喘不上氣,心理下意識便會覺得恐慌。


    每當這個時候,邊霽的小動作便會暴露無遺,這個點田醫生一早就發現了。


    他會不停的用指甲摳著手心,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即使摳破了,流血了,也像是毫無知覺。


    就像現在這樣。


    但田醫生並沒有阻止他,一位心理生病的人,適當的時候確實需要一些外部的肢體動作來緩解內心的壓抑。


    邊霽不停地摳著,指甲縫裏很快便沾上了紅色血絲,他緊抿著唇,任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田醫生就坐在他的對麵,耐心等待著。


    過了不知多久,邊霽摳手心的動作停止,他抬起頭,露出過分蒼白的臉,顫抖著嘴唇輕聲道。


    “是……第二種。”


    田醫生的唿吸停滯了一瞬。


    因為想要自救所以加倍服藥,比第一種抗拒吃藥,或許還要更加嚴重。


    人不可能完全絕望,在瀕臨死亡邊緣的時候,所有人都會渴望被拯救,就算沒有人能夠拯救,那一刻他們也會想要自救。


    所以……


    邊霽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嗎?


    田醫生忍著心中酸澀看著邊霽。


    在此刻,她真的好心疼眼前這個年紀輕輕,卻經曆那麽多絕望的少年。


    邊霽輕垂著眼眸,聲音低的幾乎讓人辨不清。


    “‘他’……經常出現,我聽了你的話不去看他,不和他說話,盡量當他不存在……


    可是……可是他還是沒有離開。


    睡不著的時候他就坐在我的床頭,那種感覺是那麽真實……


    他不停地埋怨我,說我狠心,說我機關算盡,說我辜負真心……”


    “我不想聽到那些!”邊霽突然大吼了一聲。


    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田醫生看。


    “我想說對不起,想說我後悔了……


    我摸著他的臉,一遍遍給他道歉……”


    “可是你知道嗎。”邊霽突然慘笑一聲,“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很溫柔的抱著我,說他原諒我了……”


    田醫生蹙起了眉:“這不正是你想聽到的嗎?”


    邊霽苦笑著搖頭:“是,這是我想聽到的,想看到的……


    可也是這個時候,我才能真切意識到,眼前溫柔相奉的他……是假的。”


    “他怎麽可能會原諒我……”邊霽用極小聲的語氣重複。


    “他恨死我了,怎麽可能會這麽溫柔的跟我說話……”


    眼淚無知無覺的落下,顆顆剔透,很快便浸濕了邊霽的整張臉。


    田醫生抽了幾張紙巾遞給他,可邊霽卻沒有接。


    他抬起腦袋,露出濕漉漉的臉頰,將他奄奄一息的靈魂展現在陽光之下。


    “田醫生,我昨晚……又看見他了。”


    “不是在家,是在酒吧。”


    聽到這話,田醫生下意識攥緊了手指,試探著問:“你的意思是說……”


    邊霽點頭:“酒吧的他……是真實的。”


    “他抓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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