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女人的神情看上去很坦然,這並不讓康樂感覺奇怪,因為,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不成熟的才會胡亂吃飛醋,而麵前這個母親,顯然能夠坦然接受任何事了。


    康樂沒說話,隻是拉著小狼的手,迷戀的看著他那一雙和他父親一般深邃的眸子,“他的眼睛,很像顧朗對吧……”


    女人再一次看出了康樂的心思,康樂埋著頭歎了一口氣後站起身來準備帶白雪離開,“這是我的聯係方式,你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打電話找我,生活不易,但我們都要堅持下去。”


    其實,康樂怎麽能體會到真正的生活不易,畢竟她從小到大都是衣食無缺的人。她不知道,那些走街竄巷隻為了推銷產品的推銷員會磨破多少襪子多少鞋子;她不知道,夜幕之下的大街上那些環衛工要掃多久的馬路;她更不知道那些掙紮在溫飽線上的人是如何在這個殘酷的社會生存下去的。


    一個人在高處待久了,看到的是表麵那一層最無關緊要的東西,真正的心酸苦楚藏在深處,是隻有從神壇上走下來才會看到的。


    康樂帶著白雪離開後,小狼拉著媽媽的手問,這個阿姨是誰。女人哽咽的望著康樂離開的背影對他說:“那是你爸爸這輩子最愛的人。”


    “可爸爸最愛的不是我們嗎?爸爸說過很多次了他愛我……”小狼的眼神純真。


    “爸爸愛你,卻不愛媽媽。”她根本不在乎顧朗愛不愛自己。她的心中也一直有一個疑問,顧朗對孩子,抱了種什麽樣的心情,給孩子取的名字,竟然是初戀聽見了都會流淚的名字,女人到今天,到這一刻才明白,顧朗從沒想過做丈夫做父親,他隻想要和康樂的未來。


    看見媽媽哭,小狼一瞬間不喜歡剛才來過的那個阿姨了,他覺得,是那個阿姨把媽媽弄哭的,明明剛才媽媽一直都是好好的,怎麽現在成了這個樣子。


    “顧朗……顧郎?顧狼……”康樂獨自喃喃,白雪一頭霧水,滿腹疑問卻不知道該從哪個問起,算了,現在還是讓小姐自己冷靜一下吧。


    出租車一路開到了公寓外麵,康樂坐在客廳一個人想了很久,白雪將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了安於瑾。


    他並沒有特意調查過康樂,所以康樂高中時候的事情他是完全不知道的,直到今天安於瑾才知道,原來康樂還有一個高中時期的初戀,他原以為,康樂的初戀是龍骨。


    反正他現在也不會吃這種陳年老醋了,隻是看康樂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心裏還確實是有些不是滋味的,“丫頭……”


    安於瑾坐到了康樂的身邊,語氣很輕,就連動作也一樣輕緩,生怕驚了康樂,“有什麽不高興的,和我說下好不好?”手輕輕撫摸著康樂的頭,安於瑾的動作很有節奏。


    轉過臉看了他一眼,康樂落魄的歎息搖頭,“這一次你幫不了我,幫我煮碗麵來吧,讓我一個人坐一會兒。”


    “好……”沒多什麽,安於瑾起身走進了廚房為康樂煮麵。


    可就是這煮麵的一點時間,他端著麵從廚房裏出來的時候,康樂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蜷曲成了一小團,抱著自己的模樣看上去可憐極了。


    無奈的歎息聲傳進了白雪的耳朵裏,他走過來看著安於瑾,又看了一眼沙發上的康樂,沒說話,走進房間裏拿出了一條毯子遞給安於瑾,“王,是在為那個男人的事煩心嗎?他已經結婚生子了……您大……”


    大可不必為此傷神。


    還未說完,安於瑾抬手示意白雪不要說了。為康樂蓋好了毯子,他走到門邊穿好了鞋子,“出去走走。”


    兩個男人並肩走在幹淨的道路上,偶爾能看見其他鄰居,安於瑾也會親切的和他們打打招唿。


    白雪不明白他的想法,但又不敢貿然出聲,隻能試探性的道:“王……何故?”


    “我並沒有為了那個叫顧朗的男人煩心,我是在為康康憂心啊……多年前的那些事情,我怎麽可能會放在心上。”安於瑾不怎麽抽煙的,此時卻也點燃了一根細長的香煙,順便遞給了白雪一根。


    手裏拿著香煙,白雪遲疑了一下,他記得,王很早不就已經把煙戒掉了嗎?怎麽今天會突然拿起來了……


    “哪有那麽容易戒,偶爾還是要抽一根的。”男人仰頭長吐了一口氣,濃白的煙霧被一同吐了出來,“一會兒再迴去吧,抽完就迴去的話,身上還有味道,她最受不了這種味道了……”


    知道康樂是真心的關注顧朗的妻兒,安於瑾也心疼康樂挺著個肚子還要經常跑那麽偏僻的地方去看她們,所以暗裏也囑咐過下麵多關照這對母子,他們的生活,也比從前好了些。


    ……


    過了幾天後,康樂心血來潮又想去看顧狼了,可這一次她卻趕上了這對母子最不希望被她看到的一幕。


    康樂到的時候正逢房東收租,房東是個挺油膩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滿臉黑斑,頭發稀疏十根手指都能數得過來。


    “你們一家的房租上上個月就該交了,拖了這麽久,不能再拖了!今天要拿不出錢來,就走人!”房東打翻了小狼媽媽手裏洗菜的盆,水濺了一地。


    康樂站在樓道裏,沒有出聲,靜靜等待著小狼媽媽接下來的話,“小狼今年讀書花費實在太多了,我真的拿不出那麽多錢了……再給我十天吧,就十天……我一定借來。”


    小狼媽媽苦苦哀求著房東,可這一迴男人根本不管他如何哀求了。


    “不行!”房東甩開了小狼媽媽攀著自己胳膊乞求的那一隻手,“我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收拾東西走人,不然我就讓人抬你們出去了!”


    從兩人並不算長的對話裏康樂聽出來了,小狼的媽媽拖欠了很久的房租,這個長相醜陋的房東也並非霸道,甚至可以說是為人不錯,至少,還同意這對母子拖欠著房租,或許對房東來說實在太久,他也沒有辦法了。


    康樂感覺有些奇怪,明明自己上次來的時候已經給她留了一些錢,可為什麽她沒有用來交房租?那些錢,又去了哪裏?


    從樓道裏悄無聲息的出來,小狼第一個發現了康樂,走過去就要趕康樂,揮舞著拳頭讓康樂趕緊離開,“你走你走你走!你不要來!你一來媽媽就哭了,我討厭你!”


    有白雪攔著,孩子倒也不能怎麽樣,但康樂聽了他的話,心中五味雜陳的。


    “不許胡說!進去寫作業!”小狼的媽媽拉住了他,將孩子趕迴了屋裏做作業,十分抱歉的看著康樂,“對不起啊,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往心裏去,請進來吧……”


    狹小的房間裏還是那麽整潔,甚至連改著小電視的罩子都一塵不染,茶幾上擺放著狐尾百合假花,玻璃杯還是和上一次康樂來的時候一樣,一個一個,被擦拭明亮的倒扣在茶盤裏。


    “白水就好了,謝謝。剛才我聽到……房東讓你搬家是嗎?我記得我上次來的時候給你悄悄塞了錢,怎麽沒拿去交房租呢?”康樂喝了一口水後又把視線移向了小狼。


    認真做作業的孩子又讓她神情恍惚了,好像看到了那個下午,四個人一起做作業時,偷懶沒有動筆,反而趴在桌子上睡覺的顧朗。


    迴神後,康樂從錢包裏拿出了一張銀行卡,“裏麵是五萬塊錢,應該暫時夠你們母子用了,你留著吧。”


    “不行我不能要!收了你那麽多東西、受了你那麽大恩惠已經讓我感覺到不安了,這五萬塊錢這麽多,我怎麽能要!”小狼的媽媽很有原則,自己賺的錢用著才踏實,絕不受嗟來之食,上一次收康樂的錢是因為真的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這一次……絕對不行。


    兩個女人你來我往的爭執中房東帶著人來了,看見小狼媽媽還沒搬,有些生氣,“我不是說了給你半個小時嗎?怎麽還沒走?!”


    “白雪!”康樂叫了一聲,白雪帶著房東離開了出租屋內。


    至於他們說了什麽,房東又為什麽走了,這些都不是康樂關心的問題,但小狼媽媽看見了,剛才這個每次都和康樂一起來的男人塞給了房東不少的錢,不用想就知道是幫她把房租付了,不然房東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小狼媽媽的力氣不比康樂,康樂隻稍微用了點力,女人就倒在了沙發上,“媽媽!”小狼從小小的書桌旁緊張的跑到了媽媽的身邊,怨恨的看著康樂,“你這個壞女人!你快走啊!我們家不歡迎你!”


    康樂可顧不得那麽多,任憑小孩怎麽罵她,康樂還是讓白雪把沙發上的女人抱下了樓,“你不要再胡攪蠻纏了!我們是送你媽媽去醫院!你要再這樣,你媽媽出了事怎麽辦?”


    小孩畢竟是小孩,被康樂這麽嚇唬,也慌了,“都是你來我媽媽才會暈倒才會病的……我討厭你!”一邊說還一邊哭得稀裏嘩啦的,不時用胳膊擦鼻涕。


    康樂一個當媽媽的人,哪兒受得了這個,抽出紙巾給孩子擦眼淚,“別哭了,你既然那麽在乎你媽媽,總要讓阿姨送她去醫院吧?你生病了會難受,你媽媽生了病也會難受啊,所以乖一點好嗎?跟阿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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