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個春去秋來,元月依舊沒有想起曾經的事情,但是和緋一起經曆過的時間,是她這漫長的餘生都會銘記的。


    這天天氣晴朗,微風拂柳,在一片空曠的山林中,元月正在給緋梳頭。


    元月凝神屏氣,費了好大的力氣累得滿頭大汗,才將口中的草繩拿在手裏,歪歪扭扭地紮了上去,然後綁緊。


    緋坐在河邊的大石頭上托著腮,一臉不爽雙眼無神地等著。


    “紮好了!”元月語氣輕快,緋僵硬地將自己的頭探到河邊。


    清澈的水麵上倒映出深邃精致的五官和……


    亂七八糟的高馬尾。


    “你紮的這是什麽啊!”緋氣唿唿地露出了小虎牙似的犬牙,像是氣急敗壞的小姑娘。


    突然他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好像有點惡劣,迴過頭看去,元月果然雙手環胸眯起眼睛等著他說話呢。


    “紮的還沒不紮起來好看呢……”緋嘀咕了一句,說著就把頭上的草繩拽了下來。


    他濃密的頭發很長,到了腰間,也不像曾經那樣亂蓬蓬地炸在腦袋上,黑色的發絲在陽光下泛著潤亮的紅光,大大的卷度起伏如海上波浪,如今再半紮起來,和平常的人類已經沒什麽差別了。


    “莫不是……”緋突然攬上了元月的腰,兩人離得格外近。


    緋彎腰,覆在元月的耳邊悄聲說著:


    “昨日見到那農家小院中的小夫妻,男子在為女子梳頭,學人家的吧……”


    元月瞬間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燙,不說話。


    緋將下巴搭在元月的頭上,歎了口氣,悶聲笑道,元月在他懷中,感受到了他胸腔的震動和低沉的笑聲,伸手捏住了他的臉。


    “哎哎哎——你不知道你手勁有多大嗎!”


    兩人正打鬧著,一聲冷笑突然出現在山林深處。


    元月和緋神情立刻冷了下來,向那聲冷笑的方向看去,二人長久的默契已經讓彼此的眼神都是那樣相似。


    “人神竟然和妖整日廝混在一起,多麽滑稽……”


    蒼老的聲音有些獨特,聲音像是磐石一般粗糲雄渾。


    無數光點匯聚在山林中的黑暗處,成了人形,然後緩緩地向他們走來。


    他的個子很低,鶴發灰眉,佝僂著身子,滄桑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周身散發著暖色的光暈,如果仔細看可以發現,他的皮膚顏色更像是樹根的深棕色。


    緋上前一步,擋在了元月的身前,妖異的瞳孔散發出了深紅色的霧氣。


    緋已經修煉到可以隱藏自己的妖瞳,平常的眸子黑白分明,和常人沒什麽分別,隻是在遇到危險和釋放妖氣的時候還是會變成原本的樣子。


    “你是誰。”緋的麵色不善,看著向他們走來的散發著神力的老人。


    和元月剛在一起踏上旅途的時候也經常會和人類打交道,因為他是妖,明裏暗裏他們二人沒少受到編排,就算是為一個村子除掉了危害村民的妖怪,也換不來一聲謝謝,隻有背後的議論。


    後來和人類打交道得多了,他的外貌也和尋常人無異,這才好了些,畢竟普通人類也沒有那個本事探查出他的妖氣。


    但是在路上還是遇到過幾個不長眼的和尚,自以為學了兩天法力能辨認出他是妖物就洋洋得意,被他齜牙咧嘴嚇唬了一頓就跑了。


    當然……元月揍了他一頓,不過他又親迴去了。


    他又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憑什麽要被那些人這麽說?


    眼前這個老頭兒也說他是妖,那又怎麽樣?他和元月在一起,關這老頭兒什麽事!


    元月拍了拍緋的肩膀,緋迴頭看去,眼神一下子軟了下來。


    元月走到了緋的前麵。


    “你是……這座山的山神?”


    灰眉下的眼睛微微睜開,似乎是在打量著元月,眼神中還有一絲訝異。


    “你……失去記憶了?”


    聽他的意思是……


    他們來兩個至少曾經見過,甚至認識。


    緋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山神僵硬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詭異的笑。


    “你曾經遊曆到這座山的時候,殺了一隻在這山中土生土長的大妖。”


    “你是被人類的希望所灌溉的神,斬妖就是你存在的意義,如今……”


    山神看了一眼元月身後的緋,沒有繼續說下去,隨著光芒變得透明起來。


    “人類如果知道了,你覺得你會是什麽下場?……”


    說完這些,山神徹底消散在了原地。


    “說的什麽屁話!”


    緋盯著那消散的身影,一把抓住元月的手,讓元月迴過神來。


    “你已經在保護人類了,他們還想要幹什麽?我跟在你身邊,也從來沒有傷害過人類,你能有什麽下場?你隻會越來越受人尊敬,永遠被人類崇拜!”


    緋彎下身子,將元月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腦袋上,眼神虔誠又單純,愛意快從每一個表情溢了出來,真的像一隻大狗在撒著嬌,求自己的主人摸摸。


    “現如今,已經有一個城的城主大人願意接納城外山中的妖了,隻要他們不來城中作亂,互相打擾,城主就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我們追尋的,已經有了起色,不是嗎?”


    元月摸了摸緋的頭發,眼中的迷茫化開,溫柔地笑著,緋依然保持讓元月摸頭的姿勢,瞅準時機,側著頭,在元月的唇瓣上輕輕一啄。


    而下一秒,緋的唇角彎了起來,眸子中全是狡黠。


    “呀!——”


    元月驚唿一聲,而緋已經將她扔向了空中。


    元月並沒有用神力穩住自己的身形,因為她知道,緋一定會接住她的。


    下一秒,巨大的黑犬高高躍起,穩穩接住了極速下落的元月,一人一犬在風中暢遊。


    元月露出了久違的大笑。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緋大聲地喊著,像是在對著天空、對著太陽發誓。


    永遠逗她開心,永遠讓她笑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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