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越墜越快,轉眼便遠離了那方石台。


    劇烈的陣痛從手臂,胸口和肩部的傷口湧來,反複刺激著秦禹的神經。而隨著鮮血的大量流失,虛弱感也在趁虛而入,不斷侵蝕著他的神識。


    秦禹想要就此昏睡過去,卻又在劇痛的刺激下瞬間驚醒過來。如此反反複複之間,他的神識倒是愈發地朦朧了。


    迷迷糊糊間,秦禹仿佛迴到了小時候的秦府,迴到了那個陰暗而冷清的小院,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那些不堪入耳的嘲笑和咒罵。


    “總有一天,我要殺光你們這些渣滓!”


    心念一起,無邊的煞氣噴湧而出,瞬間便將縈繞在心頭的虛弱感覺徹底衝散開去。借著這股怒意,他感覺自己的氣力又恢複了少許,神識也隨之增添了幾分清明。


    “禹兒!”


    幽暗之中,似乎有人輕聲唿喚著他的名字。聲音是如此的輕柔,如此的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沉迷其間。秦禹抬起頭,隱約看見一道光影正緩緩走來。光影越走越近,卻是一名侍女打扮的清秀女子。


    “芸娘!”


    秦禹輕喚一聲,原本已然占據了整個心神的煞氣瞬間褪去,又換做了無邊的依賴和思念。


    秦禹睜大了雙眼,想要看清芸娘的模樣,卻又忍不住流下了一地血淚。血淚緩緩飄落開去,滴在芸娘的身上,將她的衣衫盡數染做了血紅。而芸娘那清秀的麵容也隨之一變,變作了一張英麗無雙的麵容。


    “紅妝!”


    秦禹心神一震,隨即猛得睜開雙眼。


    腳下的峽穀深不見底,陡一望去隻能看見無窮無盡的黑暗。


    “紅妝!”


    秦禹再次默念一聲,隨即輕響了口哨。


    片刻之後,便有一道紫色電光疾射而至,緩緩盤旋在他身側。此時的秦禹右臂已斷,左臂由肩以下也全然沒了知覺,整個人看起來淒慘無比。隻是他心中惦記著趙紅妝的安危,是以無暇顧及這些。


    秦禹心念一動,仙劍阿蒙便倒飛著落入他的口中。他一口咬住劍柄,然後催動真元注入其中。


    仙劍阿蒙陡然發出一陣輕鳴,然後調轉方向,帶著秦禹加速向下飛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襲紅衣的趙紅妝已然在望。


    秦禹心頭一鬆,催動阿蒙靠上前去。眨眼之間,一人一劍便已然飛至趙紅妝的身邊。此時的趙紅妝神色柔和,猶如隻是睡著了一般。一縷發梢由耳旁垂落,為她增添了幾分嫵媚。


    “紅妝!”


    秦禹低吟一聲,心頭瞬間生出無限的柔情,他隻覺雙目一酸,忍不住紅了眼眶。秦禹催動著阿蒙飛至趙紅妝的一側,然後抬腳一勾,便準確地勾住了在她手腕上的繩索。


    他不過是明氣境的修為,尚且不能獨自禦劍飛行,更可況還要拖著一人。秦禹拚盡全力催動阿蒙向上飛去,卻也隻不過是讓墜勢稍緩而已。


    秦禹幽幽地歎了口氣,心中已然生出無限的淒楚。他雙腿用力一勾,便將趙紅妝整個人勾了上來。就在趙紅妝整個人飛至與他並肩的瞬間,秦禹口中的仙劍突然刺出,精準無比地穿過脖間的衣領將趙紅妝挑在了劍上。


    “紅妝!”


    兩人貼身而立,她的唿吸,她的心跳都是清晰可聞。此時此刻,秦禹心中懷著千言萬語想要說給她聽,陡一張嘴,卻被無窮無盡的悲苦之意掐住了喉嚨。


    “紅妝!”


    最終,千言萬語都隻化作了一聲低吟。一語落定,秦禹已然泣不成聲。熱淚由眼角流淌而出,順著臉頰滴落在他沾滿鮮血的胸膛之上。


    “紅妝啊!”


    秦禹再次低喚一聲,目光之中的柔情與不舍盡數褪去,隻剩下一片決絕。秦禹低喝一聲,將體內的真元盡數灌入仙劍之中,然後猛地將其吐出。


    仙劍阿蒙在真元的催動之下,化作一道流光疾射而去。片刻之後,隻聽得“錚”的一聲清響,仙劍阿蒙已然沒入石壁之中,而趙紅妝禹穩穩地掛在了劍上。秦禹見趙紅妝暫時脫險,心頭頓時一鬆,無邊無際的痛楚和虛弱再次趁虛而入,湧上了他的心頭。


    就在神識即將被淹沒的瞬間,秦禹一口咬在舌尖上。鮮血順著嘴角流淌而出,而他的神識也刺痛壓迫下瞬間又恢複了些許清明。趁著這絲空隙,秦禹用嘴咬住自己的衣衫,一點一點的挪至手腕處的袖囊表麵。他將神識探入袖囊之中,很快便找到了其中的朱雀軍令牌。


    “就是你了!”


    光芒一閃,朱雀軍的令牌便被他叼在了口中。隨著秦禹不斷注入真元,一道道赤光由令牌表麵升騰而起。這些赤光四下散逸而去,轉眼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如此,方可萬無一失了!”


    秦禹正欲收迴令牌,突然心念一動,一口吐出令牌,然後如法炮製,再次咬住了袖囊。隻見袖囊之中光芒一閃,一塊刻有大小衍文的石碑便被喚了出來。


    秦禹雙腿夾住石碑,隨即毫不猶豫地低聲喝道:“天地無極,妖靈永昌!乾坤為域,血海作疆。無量世界,開!開!開!”


    一語落定,耀眼的血光噴湧而出,瞬間便吞沒了秦禹的身形。片刻之後,秦禹隻覺雙腿一沉,整個人已然全部跌落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他先被箭矢擊穿了心髒,又身中數刀,渾身的血液早已流的七七八八,靠著不屈的意誌才強撐到了現在。此時陡一落地,無窮無盡的疲憊再次湧來,瞬間便淹沒了他的心神。秦禹猶自掙紮著想要站立起來,卻感覺身軀越來越冷,體內的力氣已如潮水般退得一幹二淨。


    明亮的大殿靜謐無聲,隻有窸窸窣窣的細小聲響間或響起。片刻之後,聲響越來越大,逐漸變得震耳欲聾起來。無數的細小血線從頭頂的屋梁上垂落下來,然後沒入秦禹的肌膚,開始吸食他體內的血液。越來越多的血線循著血氣而來,將秦禹身軀裹得嚴嚴實實。


    秦禹的臉色瞬間便化作了一片慘白,手腳也愈發的冰涼。他任憑血線吸食著自己的血液,隻是拚盡全力的睜大雙眼。


    “鴻蒙真法,吞噬萬道!”


    窸窸窣窣的巨響之下,一絲低語突兀的響了起來。一語落定,一縷灰色的道紋陡然由秦禹的右眼鑽出。道紋陡一鑽出,便猶如長蛇撲食一般射向了最近的血線。


    一紅一灰兩條血線陡一相觸,便相互交織纏繞,最終完全融為了一體。與此同時,灰色的道紋順著血線不斷向上蔓延,轉眼便流入了屋梁背後。


    不知道過了多久,九層高台之上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無比的哀嚎。原本包裹著秦禹的血線好似驚弓之鳥一般倒卷而迴,退入頭頂的屋梁後麵失去了蹤影,隻留下一根灰色的細線依舊種在秦禹的瞳孔之中。


    哀嚎聲不斷響起,高台上的蛇首人身神像也隨之開始不斷抖動。神像的背部,無數的血線密密麻麻地掛在屋梁之上,乍一看好似一塊密不透風的紅色帷幕。間或有紅色的血液順著血線流淌下來,匯入神像的背後。血紅的背景下,一縷灰細線看起來異常刺眼。


    “砰咚...砰咚”好似擂鼓一般的悶響在神像的胸膛中不斷響起,聽起來無比詭異。


    隨著神像的不斷抖動,表麵的泥石外殼不斷剝落,露出其中的血色骨架。骨架高大粗壯,全部都是由一根一根的細小血線纏繞交織而成。血線的末端連接著一枚通體血紅的心髒,心髒一邊兀自躍動,一邊發出“砰咚...砰咚”的沉悶聲響。


    血色的骨架陡一現世,便仰頭哀嚎不止,似乎正承受著某種痛楚折磨。片刻之後,另有一縷灰色的道紋由心髒鑽出,纏繞在其中一根血線上,將其盡數同化成了灰色。


    一根,兩根,三根,越來越多的灰色道紋由心髒之中鑽出,並且不斷同化著周圍的血線。隨著時間的推移,血線遭到同化的速度越來越快。一眼望去,好似一團灰光從心髒之中擴散而出,正將周圍的一切都盡數染成灰色。不過數息之間,心髒,骨架,帷幕以及懸吊在屋梁上的無數血繭已然盡數化作了灰色。


    片刻之後,又有無數的紅光由心髒深處擴散而出,順著灰線不斷向外蔓延,剛剛才被同化的細線瞬間又盡數化作了血色。


    骨架和心髒恢複血色的瞬間便陡然崩潰開來,重新化作無數的血線。而隨著心髒的崩潰,隱藏其中的赤色玉珠隨即顯露而出。


    這枚玉珠不過指甲大小,外殼晶瑩剔透,內部充滿了血色的乳液。透過玉珠的外殼,可以看見無數的真意道紋正在其中上下翻騰。


    血線陡一落地,便順著台階翻滾而下,猶如洪流一般湧向了秦禹。這些血線湧上秦禹的身軀,然後徑直鑽入胸前的傷口。


    秦禹胸前的血洞原本隻有拇指般大小,如今卻在血線的擠壓之下已然崩裂開來,露出鮮血淋漓的血肉和心髒。秦禹的心髒早已被箭矢洞穿了前後,血線由胸膛湧入之後,繼續從洞口鑽入了他的心髒。


    血線陡一鑽入秦禹的心髒,“汩汩”的血流便順著血線流淌而至,注入他的心髒之中。而隨著血液的不斷注入,秦禹的臉色也逐漸恢複了紅潤,原本若有若無的生息也瞬間平穩了許多。


    血線猶自還在不斷鑽入,而與此同時,赤色玉珠也在血線的牽引下緩緩飄下高台,飄向了這邊的秦禹。


    “噗通”一聲悶響,一具幹屍陡然從屋梁上掉落下來。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幹屍墜落而下,徑直摔在了黑石地板上。原本包裹著這些幹屍的血線則是瞬間崩潰開來,化作無數的道紋殘片消散在空氣之中。


    赤色玉珠越飄越近,最終鑽入秦禹的胸膛,落入他的心髒之中。玉珠陡一融入心髒,便有無數的血線由秦禹右臂的傷口中噴湧而出。這些血線不斷交織纏繞,最終凝聚成全新的骨骼,血肉以及皮膚附著在最初的傷口上。傷口不斷向前延伸,最終化作一支完整的手臂。


    而與此同時,肩部,胸膛以及心上的傷口也被迅速填補縫合,轉瞬之間便已恢複如初。


    不知道過了多久,“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響再次響起。而昏睡中的秦禹則感覺神識一震,下意識地便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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