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悠悠歲月匆,不知不覺間,秦禹已經在山中跋涉了近百天。以他的感知,竟也有些摸不準方向了。


    這一日,秦禹穿過一處峽穀,突見遠處群山之間有一灣天池若隱若現。又走了沒多遠,竟然稀裏糊塗地來到了一條兩丈來寬的青石大道之上。


    “這深山老林之中,難道還有城池不成?”


    正詫異間,一位騎驢老者剛好從一旁經過。秦禹打聽之下,才得知道路前方正是玄源宗下屬九座天城之一的羅陽城。


    秦禹隻曾聽說過玄源宗的三大下屬道觀,卻不曾想還在這深山老林之間建有多達九座天城。陡一聽聞,心中不免對這世外仙門又增添了幾分向往。


    正好天壁穀就在羅陽城附近,秦禹便和老者一同前行。


    老者見秦禹雖無修為,卻目含精光,顯然另有一番機緣。詢問之下,才得知他是來自青元觀的記名弟子,此番正要前往天壁穀參悟道種。


    “你這小輩,可是觀中有人刁難於你?”


    秦禹見老者一語道破自身處境,不由地苦笑一聲,讚道:“前輩好眼力!”


    “嗬!”


    老者頗為自得地搖了搖頭,道:“你們這幫後輩,如若不是走投無路,又怎肯奔波千裏至此。想當年,老夫年輕的時候......”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者從迴憶中醒來,卻見秦禹正一手牽著老驢,一手拿著根茅草在它的鼻子上撓來撓去,惹得這畜生響鼻連連不說,自己還在那幸災樂禍地輕笑不止。


    “不過還是個孩子罷了!”


    老者歎了一口氣,神色悠然地望向遠方,見那天邊雲卷雲舒,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前輩怎麽不說了?”


    許久之後,秦禹突然迴過頭來,神色驚訝地問道。


    老頭聞言卻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惱怒道:“說了你又不聽,難道還要老夫講給這畜生聽不成?”


    老頭生得慈眉善目的,即使惱怒也是麵色可親,並不如何嚇人。秦禹撓了撓頭,道:“前輩說的,晚輩一直在聽啊!”


    “哦?”


    老頭冷笑一聲,“那你說說,如若是你,當如何抉擇?”


    秦禹聳了聳肩,理所應當地答道:“如若讓晚輩選,當然是既求長生,又爭逍遙了。”


    “嘿嘿,你小子說的倒輕巧。不斬七情,不斷六欲,如何長生?”


    秦禹搖搖頭,道:“斬七情,斷六欲,得了長生,又與石頭何異?”


    “哦?這麽說,你是要逍遙咯?”


    秦禹依舊搖頭,道:“不得長生,縱使逍遙也不長久,不好,不好!”


    老者忍不住皺起眉頭,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小子難道在戲耍老夫不成!”


    秦禹迴過頭,一臉認真道:“前輩何出此言,晚輩說了,既要長生,又爭逍遙!”


    老者聞言氣惱道:“既得逍遙,又要長生,這世間的好事都讓你占去了!如此,天理何在?”


    見老者惱羞成怒,秦禹倒並不畏懼,依舊不卑不亢道:“我等凡人出生之時,便注定既不得長生,又不得逍遙。可見這世間天理,本就不站在我等人族身邊。我輩修玄,便已是逆天而行,又豈有畏懼天理的道理。既不畏懼天理,便使一劍斬之。天不欲我長生,我便斬天!天不許我逍遙,我也斬之。如此,方不枉此生逆天一迴!”


    秦禹說完,胸中陡然生出一股浩然之氣。他拍了拍驢頭,歎道:“以晚輩之見,前輩當年還是太過謹慎了!”


    說完之後,秦禹對著老者深深作了一揖,隨即頭也不迴地大步離開了。


    老者同那老驢呆呆地立在原地,目送秦禹遠去。許久之後,老者頹然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看不透啊,看不透,那白家小子也就算了,路上隨便遇到一個小子竟也這般,這玄界當真要變天了不成!”


    老者眼珠一轉,臉上頹意已然盡數退去,低笑一聲,道:“嘿嘿,老夫退隱多年,不問世事久矣。如今難得出來一趟,卻不想到還有此等際遇。白家欺我趙家無人,正好讓他給老夫出出氣。嗯,還得讓這小子給老夫那些不成器的子孫當一迴磨刀石才行。是了,是了,這小子膽敢當麵罵老夫懦弱無能,老夫正好把他拿到眼皮子底下壓著,他若一日不得長生逍遙,老夫便挖苦他一日。他若一輩子不得長生逍遙,老夫便挖苦他一輩子。如此,方能解得老夫今日所受之辱。”


    老者如此想著,忍不住得意地笑了笑,低聲道:“如此一石三鳥之計,老夫當真是好算計!嘿嘿嘿......”


    老者笑著笑著,突然眉頭一皺,暗道:“萬一這小子隻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又當如何。”


    老者如此想著,心中頓時生出萬般糾結,不甚苦惱。


    秦禹走了許久,終於遠遠地看見一座城池依山而立。說是城池,既無城牆,也無城門,隻有一幢幢青石房屋沿著山勢綿延四方。城中有一條主道,兩旁均是店鋪高樓,街上人來人往地異常熱鬧。間或還有數名腳踩仙劍的玄修從頭頂飛過,落入城池之內。


    秦禹陡一進入城中,便發覺身邊來來往往的行人竟然都曾修習過吐納之法,其中更有許多已然開脈的玄修。


    街邊的店鋪也和凡間的不同,賣得都是玄寶,丹藥,而且均以靈珠標價。秦禹見天色漸晚,無心閑逛,打聽清楚天壁穀的方向之後便穿城而過,繼續埋頭趕路去了。


    他離開後不久,騎驢的老頭也來到了羅陽城外。早有一行人等在那裏,見到老者出現,連忙迎上前來。


    “我等見過老祖!”


    老者擺了擺手,道:“趙簡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領頭的趙簡是位身穿華服的中年,看著頗為精明。他見老者興致不高,連忙吩咐眾人離開,然後又彎腰行了一禮,恭聲問道:“老祖,可是有事吩咐?”


    “你去給老夫查一個人!”


    “查人?難道又有誰得罪了這位老祖宗不成!”


    趙簡聞言不由地在心裏暗暗叫苦。這位老祖自從出關以後,就變得跟個小孩似得喜怒無常。前些年裏,白家小子在天壁前悟得了一品道種紫光天雷。他老人家出關之後陡一聽聞此事,當即勃然大怒,將還未築元的家中小輩盡數趕去了天壁穀,說是不悟出個天雷道種就要將他們全都逐出趙家。


    此言一出,頓時惹得趙家內外一陣雞飛狗跳。那些小輩的父母天天跑到家主麵前以淚洗麵,家主百般無奈之下隻好趁著這位老祖宗外出遊曆之際將人悄悄接了迴來。家主也不敢把事做絕,便讓那些年紀尚小,暫時不急著築元的小輩繼續留在穀中,權當是磨練心誌。


    趙簡心裏如此想著,臉上卻是恭敬如常,小聲問道:“不知老祖要查何人?”


    老者聞言眉頭一皺,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問那後輩的姓名,不由地暗歎一聲:“終究還是老了。”


    趙簡見自家老祖宗神色不善,正欲開口勸解,卻見老者搖了搖頭,道了一聲“罷了”。他還來不及鬆口氣,又聽見自家老祖說道:“你去天壁穀,找到一名從青元觀來的弟子,然後給老夫盯著他,看他得的是幾品道種。”


    老者說完踹了踹那老驢,自顧自地進城去了。


    趙簡得了吩咐,正欲趕往天壁穀尋人,突然一拍腦袋,暗道:“今日天色已晚,那人要去天壁穀也該等到明日才是,我又何必急於一時。”


    他如此想著,當即放下心來,也跟著晃晃悠悠地進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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